她做不到不去帮他。
何况，他这个拘谨隐忍的样子同她第一次背着个搪瓷脸盆和温瀚辰、沈风相遇时，也没什么区别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旁边会有个女学生突然窜出来，只见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巾递给踌躇在中间的张彦，然后很自热的接过他手里的咖啡杯，径直走到刚来时路过的一个垃圾桶，就在掩藏在小厅后面的一扇玻璃门边。
跃鸿公司陪同的下属对这个女大学生的来去行为只是一念之间的震惊，一心都在今后即将要合作的W.T总裁，心里暗骂这个突然空降来他们部门报道第一天的男生竟然那么不长眼，也不知道他背后的靠山听到这一幕场景会有何反应。
就在乔翘返回时，对面的Mr.Smith脱下了他已无法忍受的西装外套。正巧这时，原本在周庆生背后的那个女秘书短时间内搞定一件新款的西装上衣，颜色、款式正与上一套也极为匹配，让那个老外老总看了一眼后无话可说，脸色稍稍好转了些。
不吝啬的扭头对周庆生夸奖了那个女秘书几句，很乐意地直接套上。
这场差点直接破坏中外两家大公司合作的小插曲算是在跃鸿底下的人机智公关处理下先弥补而过，可商业合作没有哪一方是绝对占据优势压倒另一方的，两位大boss心里都不愿这么点小事伤及彼此和气，又继续前往下一个部门参观巡视。
等浩浩荡荡的人离去，地面早已清洁干净，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带队的老师和几个大三的学姐早就认出了刚犯错的张彦，大家涌上去像是在准备好好安慰他。
“张彦，你怎么在这？你学分都修完了，直接实习了？”
“张彦，你别难过。是这地太滑了。”
“对啊，你看他们也没说你什么。”
...
乔翘站在外圈，透过前头的人看着张彦低垂着头默默听着这些“安慰”。突然有人提到了她，只见张彦有了些反应，抬头一张望对上了她的视线。
两人隔着人，默默相视一点头。
算是当初在咖啡馆兼职时相助后还保留的默契。
部门接待的那个男经理经历了这一场临时公关战后，后续的介绍和解答稍许有些力不从心了，大家伙本来最期待的一个公司部门最后像是走马观花一般走了个过场后，回到公司大楼下集合回程。
几个小分队很快在指定时间集合完毕。车外，本次活动总负责的教务处老师在同跃鸿集团一个年纪稍长些的男经理道别，乔翘透过车窗看着外头几个人热情的谈话，她抬眼往上一直看，直到贴着车窗也没看见这座写字楼的最高层。
这样的写字楼，楼层越往上，俯视的风景越佳。
她收回视线，离开座位起身。
“我有点事先下车，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金沁儿拉着她：“你不会要去找张彦吧？”
乔翘睨着金沁儿面容略显紧张，连带着身旁一向大大咧咧的陈琪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她看着不放心的这两人没说话。
“你真想去？”
乔翘轻轻点了点头。
金沁儿还是不放心，道：“我们陪你一起吧。”
“沁儿。”
乔翘略带哀求的一声，彻底让金沁儿心软了，只见她装作自己是“痛心疾首”放开爱人的手，小脸一瞥，摆摆手让乔翘趁这个机会赶紧下车。
这画面倒让乔翘不自觉笑出声来，她摸摸陈琪的小脸，下车前吩咐好。
“陈琪，好好照顾咱们的小公主啊。”
等人一溜烟下车没影，陈琪缓过神来，低声嘟囔：“这你还成小公主了，我是你啥呀？”
“你是我的小矮人啊。”
陈琪又听见金沁儿同她开自己身高的玩笑，两人玩笑着撕扭在旅行车的最后一排。
。。。
乔翘的中途请假还算顺利，带队老师只是规定她晚九点前回到酒店报备即可。看着两辆载了同学离去的旅行车渐渐开远，她仰着脖子顺着大楼往上，终于看到了大楼最顶尖的地方。
她拨通电话，简短的问了些信息，然后顺着对方给出的餐馆定位先行过去。
见面的地点是个格调高雅又很温馨的中餐馆，匆匆扫一眼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倒是能发现这家主打的浙菜。
每一道菜附带的菜肴照片，菜品形态讲究精巧细腻，清秀雅丽，价格也自然不菲。
她只是草草先翻了一遍，同候在一旁的服务生说还是等人到了再一起点单。那个服务生没有任何不满的意见，礼貌称好，并为她倒上一杯柠檬水。
里头冲泡的是现切的新鲜柠檬片。
许是看明白这个还读大学年纪的女生眼里的顾虑，主负责这桌的服务生友善的解释说这柠檬水是店内免费赠饮的，还可以续杯。
乔翘在不知不觉快喝完这一杯酸酸甜甜的柠檬水时，她执意今日要等到的人终于在约定时间晚半个多小时后出现了。
她换下了几小时前稍显正经的职业套装，这个早晚温差还是很大的月份，身上已经是轻薄的丝质连衣裙，裙尾下摆在膝盖上方一点位子。裙摆设计凸显轻柔、贴身，布料错综交叉，再仔细看，发现那下摆还是开叉的。若是穿的人步伐举止稍大些，便能让人看见那两条隐秘不了的白白细细的大长腿。
而她下午盘起的长发这时也松散下来，一头柔顺细滑的波浪长发被挽在了一侧，还别了一个精致的珍珠发扣，配上这个妆容实足好看。
乔翘若是今日没见着她，实在不敢在B市会认出这人就是她那个高中毕业就去深圳打工的表姐，林秀尔。
林秀尔像是这里的常客，自然的被门口接待的服务生带到她预定好的餐桌。抿着微笑，在接收到她单纯的小表妹不敢相信的目光后，缓缓入座服务生为她拉起推近的椅子上。
她微微倾身，打趣：“这会儿又做不认识我了？”
乔翘知晓林秀尔是在说海外合作部门口两人隔着人海相见的一幕，她们彼此都意外的看见了对方，可她却在认出林秀尔的同时赶紧瞥过眼去，后来一直没敢再把视线朝向她。
只见林秀尔接过服务员的菜单，边看边问：“点菜了吗？”
“没有。”
她似乎不敢相信乔翘一人在这干等了那么久，抬眼瞥了一眼后，又觉得这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在北城待那么久，肯定想吃家乡菜了吧。这家可是我找寻很久，觉得味道最贴切我们家那边的餐馆，环境也很不错。”
林秀尔略略得意的介绍着，边细细翻看菜单。她只要有满意的一道菜都会再问问乔翘的意见，虽然接收回来的信息皆是“我可以”、“我都可以”之类的回应。
菜算是点完了，最后她又单点了两个餐后小甜品，把菜单重新还给服务生。
“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么？”
林秀尔一被提醒，反应过来。她睨了眼另一个服务生在给乔翘的柠檬水中添水，微微嘟了嘟自己的大红唇。
“请给我一杯温开水。谢谢。”
很快，服务生第一道任务已然完成，退到一旁暂时不影响这桌客人的交谈。
“这柠檬水你也少喝一点。”
乔翘不解，连嘴里含着的柠檬水突然间也不敢咽下。
林秀尔见她这样，解释：“你没听说过柠檬是一种‘感光食品’，白天喝柠檬水皮肤是会起斑变黑的。”
乔翘睨了眼落地窗外渐暗的外景，视线落回对面只是半年不见已然变得风情万种的林秀尔，她那精致的妆容上。
“可天都黑了。”
林秀尔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不成立了，她摆摆手，又有点想让乔翘跳过这个话题。
只是，林秀尔发现她这个表妹读书读得还是一根筋坚持到底。
“姐。事实上，变黑是需要足够多的日晒、足够多的光敏性物质等条件。而且也有实验数据证实，一个人要喝353个柠檬泡的水，照射300多个小时，才能出现变黑的效果。”
乔翘看见林秀尔秀眉听到她说的话时，有所感触的微微一挑。
“姐姐，你白天完全可以放心的喝柠檬水的啊。”
然而，林秀尔抿了一口她的纯净水，直接拒绝：“我不要。”
这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尴尬。
林秀尔也发觉自己刚刚的态度不是很友善，她趁着菜肴上桌，重拾友好，招呼着乔翘用餐。
她给乔翘舀了一碗汤羹，问：“上回寄你的运动背包，怎么样？”
“很好。我这次来就用着它。”
“是嘛。我就说你这次来用的上，这可比你那个行李袋好用多了，还不用手上拎。对你那右手也好。”林秀尔也给自己舀了一碗，说到这里时瞥了下乔翘的右手，“右手好了吧？”
过年去她小姨家拜年，进门就看见秦舒在捯饬着一堆中草药，说是乔翘的右手腕在北城弄伤了，她有个同事介绍了个中医师傅说这草药外敷对骨伤有效，她就拿来给乔翘敷敷。
“好了。”
“那你也得好好注意着。”
乔翘听着林秀尔发自肺腑的关心，她停下喝汤的动作，还是问出：“姐，你什么时候来B市的？”
这话一问出，林秀尔也停下了喝汤的动作，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她。
乔翘干脆一问到底，“你怎么会在跃鸿当秘书？”
她不是有其它那种瞧不起人的想法，只是这世界五百强的跨国大公司，再注重实用型人才的培养，在如今这个社会招聘面试还是很现实，首先就要看一个人的学历。
林秀尔勉勉强强高中毕业，在深圳也是听说做服装销售、美容师之类的工作，真的很难想象她会出现在跃鸿集团，还是这个集团万万人之上的董事长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女秘书。
之间林秀尔虚无的拨弄了下长发，很随意的回道：“能力喽。”
“姐姐，那个周董是不是喜欢你？”
她细长的手指还穿插在乌黑的卷发里，前几天新做的深红色美甲在黑发中隐约显现，很是漂亮。
林秀尔迅速换了自己恍惚的情绪，一笑：“翘翘，你还小。不懂。”
“我也谈过恋爱。我看得懂那个男人看你时，那眼里流露出的内容。姐姐，他就是想霸占你，他也确实欣赏你为他解决问题的能力，可更多的是享受一种你在解决问题时还不得不依附他才能成功的成就感。”
这一针见血的分析，真得让林秀尔对她这个还在上大二的表妹刮目相看了。
她大口喝了几口水，缓和自己喉咙间的干涩。
放下水杯，林秀尔看向她，道：“是。我是他的情人。”
意料之中，乔翘听到后整个人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她微张着嘴暴露出自己的惊讶。
“前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出席他在深圳投资的一个大型商场剪彩仪式，我是那天的迎宾小姐，正巧是为他服务。我当时也犯了一个和今天那个小男生差不多的错误，所有人都在指责我，除了他。那天活动结束，我收到一个安慰礼物，里头还有一张...”
林秀尔美瞳里的眼神越来越清晰，她顿了顿，接着道：“一张房卡。那晚，他说他和他老婆早就没有感情了，两人这么多年也一直没个孩子，想让我成为他的情人。之后，他每回来深圳必会来找我，而我后来开始不甘心就这样等着他两三个月来一次的宠爱。他没办法，把我带到B市，做他的秘书。”
“姐姐，你...”
这个情节，乔翘在坐等林秀尔的时候，已经想象过一遍。可再听她当做别人的故事细细说来，心口闷的越加难受。
林秀尔一笑，“翘翘，你该为姐姐开心，才对。”
乔翘一怔，听她继续。
“如果姐姐认不到他，他也不满意我的话，你姐姐我现在还在深圳给人端洗脚水按摩呢。现在，我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我还可以给你买，给家里人添东西。而且，我这种学历还能进这种想都不敢想的大公司。”
“姐，那你开心吗？”
“开心。我越来越发觉我更喜欢秘书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