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过，北城开始一天天热起来了。
这让一个大冬天衣服包裹的像头熊的西华政法女生们高兴坏了，一个个在寝室里网购选品，就为了在春天明媚的日子到来时自己能在别人眼里大放异彩。
可这些人里，乔翘算是最颓废的一个。
谁知外语系搞了一个第一届“五一”短途外语游的活动，乔翘在寝室那三人的“逼迫”下被动报名，还不得配合她们几个敷衍的买了两件春装。后来，她干脆又躲到图书馆里，等快到熄灯的点才敢回来。
而回到北城之后，乔翘心系着右江那边。她一直对刘奔能谋得那里的工作抱有不可思议的想法，本以为刘奔在那个地方也干不了多久。可这一月月过去，几回电话打回家秦舒都说刘奔还蛮喜欢待在那上班的，也没听说有迟到早退。尤其是单位给他换了一套和他们差不多的工作服以后，他每回回来都是威风凛凛，在院里看见个人时脖子抬得很高，深怕别人不夸他几句现在可真是像模像样了。
乔翘每次听了以后都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一时之间刘奔不找这个家闹事了，她反而觉得不习惯。
人的心态，有时就有些犯贱。
五一假期很快就到了。
出发去B市的那一天早晨，金沁儿和陈琪一人一边看似挽着她一齐出门，实际上深怕她半路跑了一样把她的左右胳膊夹得紧紧的。梅寒月本来也是要一块儿去的，可她上学期刚组成的一支女子校篮球队那边也有和外校的篮球联谊活动，只好躺在床上对着“可怜巴巴”的乔翘挥手告别。
三人一直保持着这种姿态到了校门口，而中间C位的姑娘一路上连头不敢抬一下，深怕有人认出她来，然后来好心的问她是不是腿脚不方便了。
等到低垂的视线下前头道路开始宽阔，乔翘稍稍敢抬眼向上一瞟，两辆大型旅游车旁早早等候了乌泱泱的外语系各级学生。相熟结伴的人聚在一起闲聊着，看到她们三个这种架势亮相，各个都好奇的多看两眼。
乔翘又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轻声道：“都到这了，你们俩放开我吧。”
陈琪低声反问：“不跑？”
乔翘可真是怀疑自己，怎么她的信用这时候在她俩心里是处于这种低分状态？
她认命的摇摇头。
左右两边的人相互对看了一眼，又观察了她几秒，然后一齐松手。
“乖乖的啊。咱们要出来多走走、看看的啊。”
金沁儿虽是东北人，可身高是这个寝室最矮的。她半踮着脚，摸摸乔翘前几天刚剪的短发，心里叹气那刚长到腰部的头发就让理发师给剪了，还真是可惜了。
没等金沁儿暗暗多感慨几分，带队的老师开始点名上车。车子出发，老师讲了下这次活动的大致行程，主要还是围着外语游这个主题，其中一项任务是在B市一个着名景点开展志愿服务，而这个服务可以是帮助外国友人，也可以是同小朋友或者初高中三弟弟妹妹们开展一系列的外语互动小环节。
带队老师最后一句话给活动定性了，学校予以批准这个活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能借此活动有机会对外打出咱们西华政法外语系的名声。
一车的都是外语系的学生，这个年纪的学生心里都有种“我可以说我学校不好，可你不能说我学校不好”的心态，听到老师最后激动的誓师之词，一个个在车厢里鼓掌称好。
可没过多久，还是熬不过一大早起床集合的困意，一觉睡过将近三个小时的高速。等车厢又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坐在最后一排的乔翘三人也跟着睡饱了一觉，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准备下车办理入住。
陈琪同她认识的一个姐妹一间，乔翘自然和金沁儿分到一间。她没有金沁儿勉强的三天行程已经是大包小包的出动，只背了一个和她上半身差不多大小的运动背包，这还是她表姐林秀尔听她说五一有个短途游后，立马给她寄过来的。
梅寒月说这还是个国外有名的小众运动品牌刚出的背包，你表姐给真有钱呐。
乔翘当时听了，心里头暗紧了一把。
B市。
乔翘想起，那快递单子上发货人地址写的就是B市。等晚上空了，她得好好问问林秀尔究竟在深圳还是B市。
现正好是吃饭的点，大家放好行李到了指定的餐厅楼层吃饭。又稍作安排了一下，带队老师在群里说今天下午临时多加了一个行程，要去B市的一家跨国公司参观，许是怕有学生出现逆反心理出门有抱怨。
这年轻的男老师还在群里多加了两句，说是让大家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对将来大四实习还是未来投简历都可能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这么一讲，群里倒是没有人发哭泣的表情。等乔翘上车的时候，她发现车里的人都在低声讨论着这家公司。
她坐定，陈琪和金沁儿各在她身旁，两人凑近。
金沁儿不懂就问：“我们要去的公司很厉害吗？”
乔翘摇头回：“不知道。”
而陈琪，一副早就摸清底细的神神秘秘的样子，低声告知：“我刚听说是世界五百强的大公司。他们大boss是白手起家做大事业的，前年就进了福布斯排行榜前五十，可做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的喽。”
“这么牛？”
陈琪老道的点点头，又低下了点头，偷偷问：“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临时会去他公司吗？”
乔翘和金沁儿同时摇摇头，收到了陈琪极其满意的眼神。
“这次活动是他们赞助的。”
“为啥啊？”
这可难倒陈琪了，她坐直身子，回：“我哪嘛事都知道啊。有钱烧的呗，多和高校搞搞关系，准没错。”
三人一笑而过，等着到大公司好好参观一番。
虽是临时安排的行程，但人家大公司对接的人员工作效率极佳，工作素质也高，一楼大门正厅人脸识别进入起就对着所有老师学生都是客客气气的，让人挑不出一点刺来。
想来这个公司管理的高层注重员工这方面的培训，或许说陈琪听到的大boss事业刚起步时准是在这上头碰过壁，他最不喜底下的人也拿这种高低眼来看进入他地盘的所有人。
一行人在公司名誉馆和成品馆参观后被分成四五拨小批人马，在各部门接待的人带领下轮流细致了解公司现阶段的运行。
作为外语系专业的学生，自然这次行程是对翻译部、海外合作部这种对外事务的部门更感兴趣。
眼瞧见海外合作部同别的部门就是不一样的部门招牌亮在眼前，听到接待他们的小姐姐耐心地轻声同他们七八人解释。
“我们董事长正陪W.T集团的MR.Smith在里头参观，请各位同学在这里稍微等待一下。”
还未毕业的学生，听到里头有大领导在，一个个都听话的嘘声待命。可眼神都不自觉地往里瞥，想看一看掌管这种大帝国的大boss究竟是长什么样的。
会不会像是言情小说里头的霸道总裁男主？穿着一身高定修身西装，脚踩意大利定制皮鞋，手腕戴着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品牌表，而且帅得比明星还过分。
这么一幻想，有几个女生眼里都开始冒着小星星，有所期待的样子。
可惜，幻想总归是幻想。
里头渐渐有了一帮人脚步走近的声响，有人率先推门，跟着走出的就是传说中正在中外大项目合作的两位大boss。左边的中国男人大约四十来岁，样貌同同龄人来说保养的算是年轻，可那肚子微微鼓起，身高也和乔翘差不多。
连带那个W.T的老外总裁，也没有女生们想象中外国男人该有的标准身高和高挺鼻子的容貌。
就算是再失望，可心里有想法的女大学生们脸上也不敢多表露一点。因为老师说了，如果这次表现的好，很有可能会被这家公司留意大四直接可以在这实习。那就说明，毕业就进入世界五百强的跨国大公司比别人都近了一步。
尤其是在场的这几个大三的学生们。
谁都不希望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因为自己心里的一个小九九给害了。
乔翘看着本在她们身后的人不动声色的开始往前头挤，她和金沁儿、陈琪相互一对视，自觉把位子让给这些大三的学长学姐们。
那个领队的员工还算是有点小职务的，但见到公司最大的老板心里总归有点怂。
面上稍显紧张，可话里还是恭恭敬敬的，听不出一点紧张之意。
“周董，这几位是西华政法外语系的学生，来我们公司参观学习。”
被唤作周董的中年男子友好的微笑着，侧一瞥脸，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妆容精致，打扮得体，嘴角含着最标准的笑覆到她的耳后轻语了几句。
然后，那个中年男子更是友善的微笑，冲他们几个学生点头示意。
“欢迎大家来跃鸿参观指导。”
陈琪低着头，偷偷和她们俩个嘀咕：“啧啧啧。这对我们都用上‘指导’了，这大boss情商不得了啊。”
她听见金沁儿也没忍住偷笑，突然紧张她们几个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去。抬头的片刻，扫到乔翘的目光直向着前方，一点畏惧和紧张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平常的她。
再想偷看一眼，耳边传入一声不大乐观的“啪嗒”声。
随之外国大boss还尽量保持形象的一声惨叫。
陈琪立马看见那看似不菲的西装被无情的扑上了一滩咖啡。那咖啡还是烫的，西装外套上还冒着烟呢。
好惨。
她一个念头跳出。
再一秒，呆了。
陈琪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乔翘，忽对上金沁儿也同时转来的惊讶目光。
而她俩中间的人一点感情都没有，或者说这表面上是一点波动也没有。
回头再看。那个站在不属于他们两帮人群之中，独自占领一处的男生各手端着一杯咖啡外带杯。
其中一杯的咖啡盖子掀落在地，地上一片狼藉，就连他的手背甚至手腕处的衣袖也都沾染了滚烫的咖啡渍。
张彦怎么会在这！
“Wassolldasdenn!”（这叫什么事啊！）
乔翘是在队里唯一一个专业选修双重语言，并还是德语的学生，自然是听得懂这个极其注重自身修养和素质的德国老板说出不轻不重的这句话时，那语气里对这糟糕的事情极度的忍耐。
目光瞥向张彦，她看得出这个男生在面对这无法预料的场面内心深处的内疚，甚至是即将奔溃的恐惧。
他双手还端着咖啡杯，不知道往哪儿放。面上还算淡定，可目光暴露了他所有的紧张。
“Mr.Smith，I'msosorry。”
周庆生睨了他一眼，那个接待他们的年轻男经理很快从办公室里头拿出一块棉质面料柔软的新手帕，递给那个Mr.Smith稍微吸干咖啡渍。
可在场谁的心里都明白，这套西装恐怕是要报废了。
乔翘不知不觉站在外侧最靠边的位子，正好离张彦的距离很近。她听见张彦身边来了个人，那人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德国大老板的身上，低声出口训斥。
“你是来给我添乱的！还愣着，还不赶快处理掉？”
张彦的眼眸覆了一层迷朦的色彩，他看着手里两杯“罪魁祸手”，左右看了下周围并无垃圾桶。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扔，心态快降到了最极限。
“我来帮你。”
陈琪和金沁儿忽地一下，两人的手默契的在人群里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紧张啊。
这乔翘什么时候从她们中间窜出去的？
是疯了吗？
连带这种想法的，还有他们的带队老师，暗拍在心口上强行压着自己的情绪。
这孩子可不是想让他过个五一丢个饭碗吧？
相反，乔翘没想过那么多。
当看见张彦一个人无助的站在众人之间，默默承受着众人异样的指责目光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想起了张彦那日垂落的脑袋，讲述着他家境不好却在学费昂贵的学校一路求学的过往。
突然间，她想象成自己就是误入他读书时期的一个隐身旁观者，在默默看着他忍受、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