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天天都要吃饭，一餐饭是怎么吃的我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
刚说完，许若瞳就有点尴尬了。
她这话说得，就好像凌默宸不需要天天吃饭一样。他在各种餐厅吃饭的次数，只会比她多得多，他都能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她就不能？
在心里，许若瞳已经赶紧预备好了，如果凌默宸这么问她，她就回他：“我的大脑，哪里有你的那么发达？”
可是，凌默宸没再追问下去，他微微垂下了头，开始专心地吃着他面前的那份餐点。
许若瞳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肯定地知道，现在的她越来越混乱了。
用完了早餐，两人走出了“知味馆”。
凌默宸抬手看了看腕表，问许若瞳：“你今天怎么安排？”
许若瞳愣了一下。
按照原计划，她应该是在华锦园继续看剧本，然后，先为那部电影把主题曲写出来的。
可是，昨天柳青的那个电话，打乱了她的计划。尤其，在发生了昨天晚餐的那件事后，她越发强烈地想要逃离凌默宸了。
“我想去神龙大厦一趟。你昨天不是答应我接那部戏了吗？我想去天昊把许可证明办一下。”
“什么戏？”
“《爱的尽头》。”
“李肖同意了吗？”
许若瞳毫不犹豫地撒了谎：“当然。”
凌默宸又考虑了一下。能让李肖点头的戏，应该问题不大。于是，他再次点头。
“我正好也要去公司。一起过去。”
许若瞳赶紧拒绝：“不用，我自己搭个车过去就可以了。而且，公司离这里也不远了。”
凌默宸微微歪着头看着她，“你是怕公司里的谁，会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他问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只要许若瞳说出谁的名字来，他就能立马一个电话把那人给开了一样。
许若瞳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都怕！不仅是公司里的人，还有公司外的人，尤其是你们凌家，还有夏家的人。”
许若瞳到现在都记得，大年初一她和凌杰一起去凌家拜年时，凌老爷子和凌家奶奶对她的态度。他们绝不可能允许她这个绯闻不断的小明星，来破坏凌家未来男主人和他们最中意的来自夏家的孙媳妇的联姻的。
凌默宸目光烔烔地盯着她，道：“有我在，你还需要怕什么？”
许若瞳真的好想苦笑。她最怕的，就是他了好吧？
人都是只能被自己在乎的人伤害。所以，越爱才会越伤！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将她的心交给了他，只怕伤害她最重的人，就会是他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和凌默宸之间那无比惨烈的第一次。
她永远都忘不了，凌默宸拉着她在酒店的巨大落地窗前，像展览和宣告一样地占有她。
她更加忘不了的是，曾经，凌默宸那么样地带着无比的恨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我要的，是你真正的屈服。你还想着要离开，就证明你根本没有屈服。”
“你听着，你欠我的，不仅是命、还有心。因为你，我变成了一个无心的人，变成了一个站在透明的空气中，自己也就变了透明的人，变成了一个只能在黑暗中怨恨的人。”
“我可以将你捧上令万人艳羡的云端，也可以轻松将你打下任人践踏的泥尘。”
还有，他曾那样恶意而戏谑地警告过她：“千万不要爱上我！”
往事那么多、那么乱，然而，眼前的现在，他居然对她说有他在，她还需要怕什么。
多可笑！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那些话语，言犹在耳。许若瞳忘不了，却又害怕去想。
而且，眼前还有另外的更要命的事。
“难道你忘了，你就快要和夏梦订婚了？如果这个时候暴出我和你的事来，你当然不怕夏家，可我怕。”
凌默宸沉默了几秒。
虽然他和夏梦订婚的日子还未确定，但他的确已经向夏家提了亲了。这有关一个男人的承诺，他的确不能不当回事。
但是，他也只是沉默了几秒，就二话不说地拉住了许若瞳的手，往他停在路旁停车位上的车走去。
许若瞳挣了几次，不仅没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反而被他的手越握越紧。
这里是非常靠近市区最中心区的地带，许若瞳无法挣脱凌默宸，就只能一边被他拉着向车走去，一边连忙左右地看了看，生怕会遇到什么熟人。
还好，一打眼过去，只有匆匆而过的行人与车辆，没有谁特别地注意到他们两人。
有了凌默宸的允准，所谓的拍片许可证明办得自是顺利无比。
看着那红红的公司印章在证明上盖了上去，许若瞳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昨天还困扰她无比的难题，居然就这么容易地解决了。
从凌氏神龙大厦的天昊公司出来，许若瞳就直接回了华锦园。
凌默宸要求她重回静湖，但是，她许多重要的工作资料都在华锦园，她怎么都得回来一趟取东西的。
坐在华锦园902的客厅沙发上，许若瞳发了许久的呆。
虽然她已经顺利得到了凌默宸的允准，并拿到了天昊的书面许可证明，但她依旧没有确定要参演《爱的尽头》。
这部戏，接或不接，理由都很充分。
《爱的尽头》剧本，她昨天几乎是一口气就看完了的。这足以从某个侧面证明，这部戏的确很吸引她。
在经历了昨晚和凌默宸的那一夜后，她对汪玥这个角色的喜爱，也仿佛中了毒一般。
而且，她出演这部戏并不需要担任女主，在档期上也应该不至于和《杜拉斯的春天》产生太大的冲突。
但是，出演这部戏的后果，她怕自己无法承受。观众和市场的反应会怎样，许若瞳几乎不需要多想，只看当年汤唯出演《色戒》后的悲惨境遇，就可以多少猜到一点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汤唯一般的幸运和坚强，多年后还能东山再起，并且，登上女神的宝座。
当然，这部戏未必就会有那么大的尺度，但那也是前车之鉴可做明镜。
更要命的是，凌默宸的反应会如何，许若瞳更是根本不需想。
她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凌默宸会整她整到哪个地步。会不会比她爱上他后更惨？
上午的“往日情怀”并不营业。所以，许若瞳和慕宁又约在了这里碰面。
许若瞳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把自己窝在了酒吧那舒服到令人昏昏欲睡的软沙发里。
慕宁并没有阻止她吸这根烟，但是，当她要点燃第二根烟时，慕宁按住了她的手。
“别再抽了。来之前，你就已经抽过了吧？”
许若瞳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的身上有烟味？”
慕宁点了点头。
只不过，不同的男人，即便是深沉，也会有各自不同的味道。
凌默宸是那种几乎任何时候，都隐在厚厚的迷雾中的男人。他的深沉，很多时候令许若瞳感受到的，是一种冷酷，一种伏于无比平静难见波澜之下的冷酷。
慕宁，同样是一个迷一样的男人。
他的身体里，仿佛居住着各种人格。在演戏时，他可以将这些人格信手拈来，导演和观众需要怎样的形象，他就可以呈现出怎样的形象，并且，自然而不做作。
所以，慕宁的深沉令许若瞳感受到的是一种丰富，一种仿佛没有尽头、永不枯竭的丰富。
这是两个味道很不相同，却又都该死地迷人的男人！
直到抽完了半根烟了，慕宁才轻轻地吐出了口里的那口烟，然后，轻轻地道：“不知道。”
不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
慕宁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接着道：“或许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汪玥的影子。或许，这只是我拒绝柳导的一个借口。又或许……”
他没再说下去。
许若瞳迷茫而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宁：“所以，你希望我拒绝出演汪玥？”
慕宁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稍顿，他又道：“柳导问我这个角色我有没有理想中的人选时，我第一个、也是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但是，这个角色各方面的挑战都很大，我并不确定你会同意。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你需要付出很多，但这个角色的戏份并不算重，付出与获得可能会很不成比例。”
在剧本中，汪玥这个女孩，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美丽，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美。她从小就在父母的高要求之下，接受了严格的舞蹈训练，长大后，她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
她体态挺拔而优美，心灵敏感而多思，凡事追求完美。她同时也是影片中，美与爱的集中象征。
许若瞳并没有学过舞蹈，而且，虽然她的乐感非常好，但她跳舞却非常不行。如果她真的要演汪玥，那么，她还需要学习舞蹈，接受严酷的体态调整训练。
“但是，正因为我觉得你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常人不会在意的目标，而努力前进的人，所以，我又觉得汪玥非你不可。只有你，才可以诠释出汪玥的那种干净和执拗。
我觉得，作为一个难得的真正的演员，如果你错过了这个角色，将来你很可能会后悔。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如果你接了这个角色，或许你很快就会后悔。”
慕宁的话，令许若瞳沉默了。
她今年才23岁，虽然她还很年轻，可是特殊的生活经历，已经让她能够把慕宁的话听得很明白了。
人之所以活着会这么累、这么辛苦，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具有多重的身份角色，具有多层次的需要和束缚。
所以，我们经常不仅只是在是与非之间，还要在是与是、非与非之间做着挣扎，并做着各种艰难的抉择。
有些事，不管我们怎么去选，都一定会失去、一定会受到伤害，一定会后悔。
但是，我们又不得不选，不得不失去，不得不承受伤害，也不得不承受那种选择之后无法可避的后悔。
慕宁也继续地抽着烟，没再说话。
等烟抽完了，慕宁将烟头掐灭了，也和许若瞳一样，将自己窝在了沙发里，然后，他定定地看着许若瞳。
又过了好一会儿，慕宁才又道：“而且，我想不出，要让我跟哪个其他的女艺人对戏，我才能真的做到像顾迁那样，自然地和汪玥像恋人一样地在一起亲密。”
这话，令许若瞳呆若木鸡。
“你……你说过的，你和我……”
慕宁淡淡地一笑。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说我对你存在什么过份的企图。你也有过一定的经验了，你应该能够理解，演员在饰演一个角色时，对戏的人是很重要的。
这部戏，我要么就不会接，要么，我就会投入十分的诚意来塑造顾迁这个人物。但是，如果没有一个能够令我满意的汪玥，我是不可能让顾迁这个人物，变得真实和自然的。”对于慕宁的解释，许若瞳并不难理解。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爱慕宁。
柳青的戏，都是非常注重内心的戏，这部戏，就更是了。
这一点，仅从男主角的职业是心理学家就可以看出。所以，这部戏对角色诠释的要求，更要比普通的言情戏要高出许多。
许若瞳单手抚面，从额头一直刷下来，就像洗了个脸一般。
她来时心乱，现在心更是乱。
她来，本来是想请慕宁给她一点建议，她究竟要不要接汪玥这个角色。可是，慕宁对此，没有一点正面或负面的建议，他就只是把他心里的某些想法，对她实话实说了。
可是，这些想法只让许若瞳更加地无法确定，她究竟要不要接演汪玥这个角色。
她又从烟盒里抖了一根烟出来，想要点燃。
慕宁再次按住了她的手，“我们都不要再抽了，好吗？”
许若瞳要点火的手，顿住了。再抽的话，她可能就要带着一身的烟味回静湖了。到时，凌默宸那里她又无法胡弄过去。
“那就给我来点酒，行吗？”
慕宁皱了皱眉，“上回你醉酒的事，就忘了吗？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就为了这个角色，你至于这样吗？”
该死的慕宁，能不能不这么聪明和敏感？
许若瞳的脑子里，又是昨天和凌默宸在一起时的那些情景。
虽然傻子都知道借酒销愁愁更愁，可是，她现在真的很想醉过去，最好还能醉得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