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瞳知道凌默宸和她不一样，他久已不摸琴，恐怕不能上来就弹，就问：“需要先熟悉一下吗？”
凌默宸点了点头，在琴键上先试弹了一下。
会所的服务生趁凌默宸试弹的时间，仔细在调整着麦克风的音量和位置。
这麦克风是为许若瞳准备的，因为一把小提琴的音量太小，与钢琴合奏，效果会不太合谐，所以，需要借助麦克风进行调整。
许若瞳站在钢琴前，看着凌默宸垂头试着琴。
她见过他弹吉它，他的吉它弹得非常的好。她知道他钢琴弹得好，可是，这却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弹钢琴。
abr是国际承认的钢琴评级，并不是普通人想过就能过得了的。而11岁就能过abr七级的人，更是可称之为神童级的人。
虽然是试弹，但可以看得出，凌默宸的十指依旧相当灵巧，技巧都并未生疏，很不像久不摸琴的人。
没一会儿，凌默宸就抬头问许若瞳：“我可以了。你准备好了吗？”
许若瞳不需要准备。除了古琴，她最喜欢的另一样乐器就是小提琴，钢琴还排在小提琴的后面。
何况，这首曲子，主要是钢琴，小提琴只是做为背景配合。
许若瞳点头，将琴提起，夹好，摆好了姿势。
凌默宸开始弹奏。
音符一出，全场安静。
和第一眼见到凌默宸时一样，许若瞳被他的琴声惊艳到了。
如果说，生活中的凌默宸让许若瞳更多感觉到的是冷酷，那么，弹琴时的凌默宸，更多的是不羁。尤其是在弹这样一首曲子时。
虽然现在依旧春寒料峭，但室内暖气未歇，凌默宸的外套是脱去的，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高领休闲紧身毛衣。
脖子下约二十公分，是一条银色的拉链，一直拉到贴近下颌处。随着他弹琴的动作，那银色拉链的拉链扣会不住地摇晃，更让他那股不羁的味道，又增加了几分。
随着他跳跃的十指，节奏激昂而又狂放的狂想曲旋律，在包间里响起。
许若瞳配合的小提琴背景节奏，同样是激昂的，反复的短式拉弦，配合着钢琴跳跃的节奏。
最后一个音符完成，许若瞳只觉得意犹未尽。
古人用知音来形容两个人的投契，的确是有原因的。
音乐是最能表达人情绪的一种艺术方式，或喜或悲、或愤怒、或抑郁，每个音符都会将这种微妙的情感，表现出来。
所以，遇到一个不用太多语言，就可以默契合奏的人，很不容易，很需要机缘。
许若瞳居然在心底生起了一种盼望，她希望可以和凌默宸继续地合奏一曲，再一曲就好了。
凌默宸收住曲尾，然后，放下双手，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合作愉快！”
许若瞳也朝他一笑：“metoo！”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只稍一交汇，许若瞳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通常情况下，她都会小心地谨守着一个原则——不要与凌默宸这个男人对视太久。
周围掌声，轰然响起。
肖虎走过来，虎掌在凌默宸的肩上激动地一按。
“卧槽！凌子，听完你这一曲，我现在好像去死啊。”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双手，苦着脸看了看，道：“你说，我妈怎么就没给我生一双你这样的手呢？”
身后，秦远宸也走上前来，也拍了拍凌默宸的肩，道：“凌子，你这一曲，让我等了多少年啊。”
charles也上前来，往钢琴旁一靠，“adam，十几年的同学加intimatepartner，我居然都不知道你会弹琴，而且，居然弹得这么好！”
凌默宸淡淡一笑，回道：“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charles又转过身来，用他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看着许若瞳，道：“许小姐，为了表达我今日有幸听到如此精彩合奏的感动，可否明晚邀请您共进晚餐？您可以带您亲密的好伙伴共同出席，比如，您的经纪人，或是您的其他好朋友都可以。”
许若瞳至今犹记，当初凌默宸让自己陪这个charles的事情。
那晚，要不是她遛得快，估计就被这家伙吃了吧？后来，这家伙又请她吃饭，听她讲了很多关于李肖的趣事。
“对不起，我明晚已有约了。”
“那后天呢？后天不行，大后天呢？”
听charles这话的架式，许若瞳要是再不答应，他能一遛地问到后年、大后年去。
这厮和凌默宸一样，是个妖畜啊，难怪两人可以合伙开公司。
许若瞳有点尴尬地站在当场，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凌杰这时走上前来，轻轻地搂住了许若瞳的肩，笑着对charles道：“charles，瞳瞳的晚餐时间，基本都已经预约给我了。你要邀请她赴约，不如先讨好我一下啊。”
charles看了一眼凌默宸，凌默宸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
于是，这件事，就在众人的笑声中，就这么过去了。
许若瞳与凌默宸完成了这一曲合奏，就告辞离开了。
她没告诉苏晓菲凌默宸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包间里，只说刚刚上洗手间时，遇到了一个熟人，聊了聊。
她也没有和苏晓菲呆得太晚。
知道凌默宸就在离她不远处的某个空间，她没办法装做没事人一样，再和苏晓菲神侃海聊和开心地笑。
回到华锦园时，还很早，才九点多一点。
许若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电视无心看，剧本无心研究，也无心做其它事，更无心睡眠，心口总觉得被一团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堵着，就是发泄不出来。
于是，她去了健身房，在跑步机上跑了半个多小时，又踢了弹簧柱好多脚，出了一身的汗，依旧觉得心口堵住难受。
她洗了澡，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但是心里，依旧难受。
她穿着睡衣，坐在了客厅的钢琴前，打开琴键，开始弹琴。
十指跳跃，《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旋律，自然而然地从她的手指底下，蹦了出来。
她立刻中止。
再弹，又是。还弹，还是。
于是，她不再抗拒，就这样继续地弹了下去。
一遍又一遍。
弹着弹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心中那团被堵的情绪，随着眼泪终于一点一点地发泄了出来。
她不管眼泪流了多少，继续地弹。任眼泪流淌、任琴声跳跃。
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是那个男人吻夏梦时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他与她近在咫尺地弹琴时的画面。
她无法禁止自己地在想着一个问题，今天是情人节，现在的他和夏梦，正在做什么？
连琴，也终于是无法弹下去了。
许若瞳气恼地双手在琴键上用力一拍。“嗡嗡”的琴音，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在心里大声地骂着自己。
你是傻了，还是疯了，昂？
他跟你上过床，你就以为他是你的了，昂？
他本来就是那个夏梦的，不是你的！你哭个屁呀？又不是小孩子抢玩具。
别忘了游戏的规则。大人就要有大人的规则，你已经是大人了！
门铃声响起。
许若瞳扭头看了一眼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十点半多，都快要十一点了。
糟了，一定是邻居发火了。这么晚了，她还在弹琴，这的确是扰民了。
许若瞳赶紧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又快速地调整了一下情绪，走到了门后，打算一会儿跟人家好好地道个歉。
在这里住了挺长时间了，知道小区治安挺好，又有先入为主的想法，她没看猫眼，直接就将门打开了。
眼前，根本就不是什么邻居，而居然是身穿黑色阿玛尼风衣外套的凌默宸。
许若瞳惊得，都抬手把自己的嘴巴给捂住了。
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门外？
他现在，不应该是正陪着夏梦的吗？
许若瞳的脸依旧埋在乱发中，只是，大脑不像刚刚那么混乱了，好像清醒了些。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说过要放过我的。”
凌默宸闭着眼，反问她：“为什么回到家里了，还要弹那曲子？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最后一遍弹了一半，会弹不下去？”
有些问题，是经不起问和想的。这个问题就是这样。
一问一想，丝丝的心痛就在心里又开始漫延。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的可恶，这个男人就是这么的残忍。
他跟她说的话真是没错，他不会把人一下就弄死，他会让人清醒地、慢慢地、感受被凌虐的痛苦。然后，他却在一旁享受着对手的痛苦，并以此为乐。
许若瞳的心底，冒上来从未有过的恨意。
“你这个刽子手！你滚开！滚出去！”
随着她吼声出来的，还有她的眼泪。
凌默宸听起来很享受地“呵”了一声，微笑着问她：“为什么要我滚？为什么说我是刽子手？又为什么要哭？”
凌默宸连着三个戏谑的“为什么”，就像三记连续的耳光，扇在了许若瞳的脸上。
她忽然起身，朝凌默宸扑了过去，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却没舍得用力。
眼泪一窜窜地往下落，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该死的男人的眼情，依旧是那么地又黑又亮，依旧是那么该死地令人眼晕。
他现在的眼底是什么，居然是笑？
果然是笑啊！
他得意了，他又在享受她的痛苦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他表面上说他放过她了，其实，只是在欲擒故纵吧？
他只是想要看看，当他对她放手，她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人性的天然弱点就是这样的嘛，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凌默宸微笑地看着许若瞳，又问了一遍：“说啊，为什么？”
“回答我，为什么？”
为什么？又问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问她为什么啊？
因为她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
可能吗？绝对不可能！
因为她嫉妒夏梦？是，她承认，她就是个俗人，她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圣女，她的确是嫉妒了。
而且，很早就开始嫉妒了。
尤其，当在凌家，她亲身感受到凌家那些人对她、对夏梦是完全相反的态度时，她就更嫉妒了。
因为，夏梦拥有上好的家世，所以，她可以优雅地对任何人都温柔地微笑。所以，她可以优雅、安静地坐在酒吧街，只因为兴趣，而免费地为别人画画。
而她，只能为了钱、为了生活，每天抛头露面地面对各种人卖笑、辛苦地拍戏，甚至努力地讨好面前这个，她并不爱的男人。
他甚至，还曾经故意笑咪咪地警告她：“千万不要爱上我。”
爱上他？明知他在前面挖了个陷井，她还要一头撞上去吗？除非本小姐变白痴了，才会爱上他。
连凌杰都警告过她，爱上凌默宸，会是件很惨烈的痛苦之事。
各种怒火和委屈，炽烤着许若瞳。她那可怜的自尊，被现实、被这男人践踏在脚下，她坚决不想眼前的男人太得意了。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凌默宸的脸，然后，冲着他美美地一笑，回道：“因为，我也想和你玩玩啊。”
她从未对凌默宸做过这么轻佻的动作，做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该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凌默宸都被她的动作，唬得愣了一下。听了她的话，他的眼更是危险地咪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了两个满带着威胁的字。
“玩我？”
凌默宸这一咪、这一问，立刻就让许若瞳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不少。她当即就后悔了。
跟凌默宸玩，她拿什么跟他玩啊？她根本就玩不起啊。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怎么办？
凌默宸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重重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缓缓地道：“说清楚，怎么个玩法？”
许若瞳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做了个决定，还是不要自做聪明地惹毛这个男人了。
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她干嘛非要一意孤行地去做呢？
她的苦，已经吃得不少了。靠自己是没错的了，只是，回过头想想，以前，有些苦头她也是没必要吃的。只需要，少动些气、少说些气话就可以了。
最终，她很聪明、很冷静地选择了不跟凌默宸拧着来。
“我没玩你，我刚刚说的只是气话而已。”
许若瞳还是太年轻了，而且，她也把凌默宸想得太简单了。
她以为自己这么快地就向凌默宸服软和解释了，那么，凌默宸应该不会把她刚刚的那句气话，太当真了吧？
然而，凌默宸此妖却是个逆向思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