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默宸也慢慢地收着棋子，没回话。
凌杰又道：“爷爷心脏不太好，到时，你可要小心回话。”
凌默宸这回回了话：“我知道。”
只是很简短的几句对话，许若瞳就已看出，凌默宸对凌杰，的确是挺亲的、甚至算得上是挺尊重的。
白天这所宅子里虽然乌央央的一大堆人，但是到了晚饭时，除了最亲的直系一脉，其它旁系的人，全都离开了。
直系一脉的人，并不多。
凌老爷子一共只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凌默宸的父亲凌天明，小儿子是凌杰的父亲凌天远。但是，小儿子结婚早，所以，长孙反倒出自小儿子家。凌杰比凌默宸大了一岁不到。
晚饭，就一桌。一共五对十人：祖辈一对、父辈两对、孙辈准两对。
不出凌杰所料，饭桌上，饭吃得差不多了时，凌老爷子筷子一放，清了一下嗓子。
全桌人都知道，老爷子这是要开始发话了。于是，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做洗耳恭听状。
“小杰、默宸，你俩也都不小了，该到成家立室的年纪了。”
许若瞳不急，很不急。
她现在对凌杰，那是相当地信任。凌杰刚刚在那间静室里说了，他俩的事好应付。那表示，他早想好要怎么应付老爷子的逼婚了。
凌杰双手置于膝上，恭敬地道：“我和瞳瞳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彼此也了解有限。我觉得，我们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爸、妈，你们觉得呢？”
喻艾美是怎么看许若瞳怎么觉得不顺眼。所以，一听凌杰这话，不知道有多顺耳。
她脸上带着舒爽的笑意，连叠声地道：“就是就是。年轻人嘛，还是要多了解才好。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一定得慎重再慎重，再多了解了解最好。”
凌杰的父亲凌天远，意思和口气和老婆完全一样。
凌奶奶虽然没开口，但脸上的神色也完全是赞许自家孙子的话的。
老爷子果然立马就放过了凌杰这一对，转头去问凌默宸了。
许若瞳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
看来，不仅是凌奶奶、凌杰的父母瞧不上她，凌老爷子也是同样瞧不上她。在老爷子眼里，她连凌杰都配不上，那么，要配他最钟爱的小孙子凌默宸，就更是没可能了。
“我和夏老爷子都商量过了，我们的意思是，年内订婚。你们俩自己，是怎么个意思啊？”
凌老爷子此话一出，全桌人就都看向了凌默宸和夏梦。
他们两人的婚事，在夏梦刚出生不久时，两家当家人就都已经属了意。两家经常走动，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两人自己也算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
自从凌默宸重回国内，两家老人就一直在盼着他们的好消息。只是，夏梦现在还在国外读书，凌默宸又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这事也就暂时按下了。
眼下，再有半年，夏梦就要大学毕业了。更关键的是，以凌默宸的年龄，他实在是到了娶妻生子的最佳年龄了。所以，这事，两家老人都不想再拖下去了。
凌默宸垂着头，像是正在考虑的样子。
夏梦的脸有些红。她是女孩子，不好先表态，只能等着凌默宸先开口。
终于，凌默宸微微抬头，回了话：“如果梦梦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夏梦微微一惊，然后，立刻就脸红地点了头。
凌老爷子的脸上，出现了今天一天当中，最为灿烂的笑容。凌老奶奶、凌天明和秋剪梅也都是一脸的欣慰。
夏梦这个孙媳和儿媳，他们全家个个都是满意的。
凌默宸说完了那话，眼睛没有看向夏梦，眼风却是有意无意地朝许若瞳这边扫了一下。
许若瞳听到“年内订婚”那几个字时，放于膝上的手猛地握了一下，连指甲掐进了肉里的疼痛，都没怎么觉出来。但她的脸上，却完全是一幅平静得与已无关的神情。
她知道在这屋子里的人，除了凌杰和梅姨，没有一个人是关心她的。
而凌默宸虽然会时时维护她，但那些维护，主要也只是因为他本人护短的心理作祟，所以，不容许别人随便碰他的东西。要说他真的有多在意她，只怕是不尽然的。
既然无人在意她，所以，她也无意把自己的伤情表现出来给人看。
更何况，她现在在人前的身份是凌杰的女朋友，要是她为凌默宸的订婚而伤心，那岂不是在打凌杰的脸？
然而，在心底，许若瞳却觉得有一丝痛楚正在慢慢地扩大，就如一张宣纸上，被滴下了一滴很饱满的墨，墨迹正一点一点地向外漫延。
但是，没多久，这墨迹就停止了向外扩张。
你难过什么呢？你早就知道，他们才是一对，你早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你不是说过，你绝对不会爱上他的吗？而且，你和他不是早已经结束了吗？
那你还难过个屁呀？
你不服气吗？还是，你想跟夏梦抢他？
你怎么抢啊？你拿什么跟夏梦比啊？美貌？家世？学历？才气？性情？你自己说，你哪样比得过人家呀？
许若瞳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在全桌人开心喜悦的笑声中，和大家一起举杯，恭喜凌默宸和夏梦两人好事将近。
她现在经常参加各式的商业晚宴，场面上的事，她已经被训练得比过去老道了不少。
所以，碰杯时，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明艳和喜庆。
夏梦的脸始终有些绯红，对全桌人的祝贺，她都娇羞地以微笑和连声的“谢谢”回礼。
凌默宸的目光从许若瞳的脸上移开，脸上始终是不咸不淡，就好像订婚的人，压根不是他一样。
席散，老的少的各回各家。秋剪梅和许若瞳分开前，约好有空去找她。
银色路虎车里，凌杰专心地开着车，许若瞳则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如黑色卷轴般慢慢展开的万家灯火。
“瞳瞳，对不起！”
许若瞳自嘲地笑了一声。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因为你早料到了今天的一切？你知道你家里的人都看不上我，所以，我是你最佳的挡婚工具，对吗？”
凌杰没有否认。
许若瞳继续看着窗外。
半晌，凌杰才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之所以请你假扮我的女友，还因为，我想让你和默宸都知道，你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整个凌家，默宸不在乎任何人的意见，甚至包括我伯父伯母的意思，他都根本不在意。可是，爷爷是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他不会违逆他的意思。就像当初，他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回国接手了神龙。现在，他照样会按爷爷的意思，娶夏梦。”
许若瞳压了一晚上的坏心情，终于压不住了。
“你用不着告诉我这个。我和他没事，我和他早就分开了。你这是多此一举。”
因为带了强烈的情绪，所以，许若瞳说这话的语气，并不是太好。
凌杰只问了两个字：“是吗？”
然后，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许若瞳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凌杰这手的确玩得漂亮。他既轻轻松松地拿她挡了婚，又将她和夏梦两个人摆在了一起。所以，凌老爷子的态度，只一下就能让人看分明了。
所以，聪明如凌默宸、决断如凌默宸，当场就做出了决定，与夏梦订婚。
因为，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而且，他自己对夏梦也是满意的。
她想哭，却找不到理由哭。
她想恨，却更找不到理由恨。
她想再如晚宴上那样，在凌杰面前装得一脸平静，可再怎么努力，却就是装不出来了。
车一路平顺地到达了华锦园许若瞳所住单元楼的楼下。
凌杰扭脸看着许若瞳，轻柔地道：“早些休息吧！”
许若瞳没理凌杰，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用力地关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里。转身时，眼泪已在她的眼中开始打转。
晚上，许若瞳睡在床上，手机响了一声。她身子没动，只胳膊一伸，拿起了枕边的手机，点开。
是凌杰的短信。
“长痛不如短痛！明知不可为，不若早日抽身断念。晚安！”
许若瞳“啊”地大吼了一嗓子，将手机狠狠地扔在了地毯上。
什么是长痛？什么又是短痛？什么是不可为？什么叫早日抽身断念？
我要抽什么身？要断什么念？
臭凌杰，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臭凌杰！
整个春节假期期间，除了跟乔乔、李肖等身边熟近的人见面拜了年外，许若瞳就只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哪也没去。
至于十字绣，她完全停掉了。
她心情好时绣那玩意都费劲，何况是心情不好时。
大年初五时，秋剪梅终于抽出了空，上华锦园来看许若瞳，还给她带了不少好的年货。
自从爸爸过世，许若瞳就觉得梅姨憔悴了许多，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好像老了几岁一样。
随着自己对世事的洞悉和了解，许若瞳在心里对梅姨的亲切，在与日俱增。她知道，人这一生，有一些情感仿佛注定了就只是遗憾。
梅姨与爸爸，彼此相知几十年，至死，也还是遗憾。
而唯一的儿子，却视她为仇人。
一个女人，婚姻不幸，母子生疏，纵有亿万家财，又有何幸福可言？
许若瞳亲自下厨，为自己和梅姨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两人坐下，一边吃一边聊。
“梅姨，我觉得凌总其实心里是念着您的。你们母子两人的关系，并非毫无弥合的希望的。”
以前的秋剪梅，与许若瞳在一起时，若说还有几分开心的笑意，那么现在，随着许玉枫的离世，就连这些难得的笑意，也都带上了几许苍凉的味道。
她此刻，就是这样地笑了一下。
“年纪越大，就越是信命。有些东西，命里无时，任你怎么抓都是抓不住的。我和默宸，空有母子名份，却没有母子情份。我这一世，终究是太过执着，自做孽，不可恕。”
关于这个问题，在这几年里，许若瞳提起过不只一次。
每次，因为顾虑她和凌默宸的那种关系，她都没敢深问下去。但现在，她和凌默宸已经结束，爸爸也已过世，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是因为我和爸爸吗？您和凌总，准确点说，是您和凌家的关系，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爸爸和我的缘故？”
秋剪梅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许若瞳并不清楚，梅姨是否也是因为爸爸的死，所以，心态改变了很多。以前，她从不会对她提更多，现在，她却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只是，她还是不肯就此多说，只道：“有些太过久远的事，就像是长在最深的肉里的烂疮，让你痛不欲生。可是，要是拔除了它，人也就死了。所以，只能任它作祟，任它折磨你。
瞳瞳，我知道，这几年，你受了不少的苦，所幸，你都熬过来了。梅姨此生，已没有太多牵挂，只盼着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幸福。”
许若瞳也是苦笑了一下。
幸福？她还能拥有幸福么？
秋剪梅放下了筷子，关切地看着她：“瞳瞳，你和小杰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怎么现在又走到一起了？”
这事倒挺好解释的。许若瞳实话实说，凌杰是拿她在挡婚。
当然，她没说他们以前也是假的。不然，她现在这所华锦园房子的来历，她就没办法在秋剪梅的面前，自圆其说了。
一听是这样，秋剪梅倒也没说什么。
让前女友来挡婚，虽然有点奇怪，但也的确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春节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慕宁罕见地接受了一个全国知名的名人访谈节目的邀请，成为该节目新年的第一位受邀的重镑嘉宾。
访谈中，那位以亲切和知性着称的女主持人戴言，问到了前段时间慕宁的绯闻。
戴言：“天王，很多观众都很想知道，你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件事。可以稍微地和我们谈一谈吗？”
慕宁既然答应了做这个访谈，当然是知道避免不了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他微微地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讲述。
“我和瞳瞳的那件事，的确是个误会。瞳瞳那时，父亲刚过世不久，情绪一直挺低落的。那天是平安夜，她在我的酒吧喝了不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