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装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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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三国(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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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别的郡城情况如何, 目前拥有一支精兵良将的东郡成为了黄巾军暂时不会染指的地方。

这给了刚刚经历过贼创的东郡一个恢复的时间。

公孙瓒和袁绍一战之后,袁绍虽胜但是他还没能吞下得来的地盘,自然也空不出手清理黄巾军。于是这一窝势力逐渐膨胀,并且南下袭击了徐州。

因为黄巾军是以农民为主的部队,他们主要将刀口对准了当地豪绅世家,并且抢夺这些人的金银财宝, 但是青州这边的黄巾军领导人较为聪明,他在征战中知道了得民心的好处, 便口口声声道自己是为了解放广大农民, 并且将抢夺来的不便运输的粮草金钱留下给了百姓,因此拥护者众多。

而就在东边作『乱』的时候,西边也不太平。

董卓上次吃到了铸币的甜头,这次又做了个妖, 他以汉皇室的身份废除了原来的五铢币, 命令全国只能使用如今新铸造的五铢币为流行货币。

为了避免大家流通麻烦,可以拿旧的五铢到长安去换成新的货币哟——董卓假惺惺得发表文说。

但是并没有人会去更换,先不说押送钱财沿途有多么的危险, 也不说董卓是不是真的会进行更换, 而不是直接找由头“没收”送过去的五铢钱。

单单就这五铢钱本身的货币就不值得更换。

东汉五铢承袭于西汉五铢, 是汉武帝收回诸侯国制币权之后的产物,五铢由中央制造,以其铜含量为货币基准, 流传到后世的五铢币约重4-5克, 但是董卓发型的五铢币虽然名字叫做五铢币, 但是重量减轻到了不止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虽然名字都是一个,代表的货币价值也都是一个,在没有国家储备金而只有钱币本身价值的情况下,董卓每发行一万枚五铢币,就能够赚到三分之二的利润。

且他之前所铸造的五铢币多为焚烧铜器甚至明器所得,铜质并不过关。

到手的五铢币甚至都没有铭文,周边也是坑坑洼洼,这种粗糙的造法几乎就是在一块铜饼里面挖一个正方形的洞。

董卓初期为了积蓄财富以保证他的军队粮草,大量使用这种货币,以旧五铢钱的购买力强买粮食,曾经导致过洛阳周边的货币通胀,现在又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再次使用这种方法,诸侯们虽然不会买账,但是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皇权时代的制约『性』,即便诸侯现在实际已经抛下中央自己玩了,但是也没人敢在中央明令之后依旧使用旧五铢作为货币,更不敢私铸钱币。

一旦私自铸币,妥妥的就是造反的帽子砸过来,周围的热心邻居们会马上化身正义使者替天子分忧,并且一边将你的地盘、手下、老婆们瓜分掉一边对你说哎呀你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呢真是太让人遗憾了。

但是兑换货币的问题对东郡影响并不是很大,理由很简单,他们没钱。

在曹『操』将大本营交给荀彧,荀彧又交给夏安然之后,夏安然心知兵荒马『乱』的,粮食比钱重要多了,就将手上为数不多的现钱都换做了粮食、『药』材、布匹,他还让人跑到对面袁绍的地盘挥舞着钞票买买买。

尤其是『药』材,夏安然囤积了大量的『药』草和布匹。

那时候公孙瓒和袁绍虽然开战,但是河内作为其腹地,受到的影响也不算太大,何况河内太守王匡此人对内可谓残酷镇压不法行为,哄抬物价也算是一个不法行为了,所以夏安然遇到的全都是良心商人啊!

可能是曹『操』聪明,也可能是他心中亦有野心,反正在袁绍论功行赏之后,他把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都和袁绍的手下们换成了粮草。

等两边一回合才发现,得,穷得只有粮食了。

不过这个问题其实也不大,因为东汉末年发工资也是发粮食的,吃不掉的粮食再被官员拿出去专卖换钱,用钱去买需要的布匹等物,只要还能发工资,曹『操』内心也是不慌的。

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

但是东郡百姓们心中却极为慌『乱』,这意味着手中的钱币都烂在了手里,距离秋收还有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不能用钱买东西可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回归原始以物易物。

他们的交换刚刚开始,各县、亭就出现了官员挂起了一块乌漆墨黑的大板,上头用寥寥几笔极为传神得画了谷物、布匹、肉类等物,并且以“正字”表达了兑换的最大最小数据。

也就是说,每捧粟米可以兑换的最大值和最小值都被框定了起来,每个民众在兑换的时候只能在此区间之内,卖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上下浮动,但是不可超过此区间。每隔几日这些数据都会有所更新,以亭为基础单位,层层传递下来。

就算私底下的兑换,也不能超过这个区间。

百姓间不识字者众多,面对这么复杂的事情,不是没有人抱怨的,但是每地亭长亲自站在板前给大家做讲解,又教着大家认识这基础的几个字,譬如粟、彘、布等字,看着看着就能学会了。

至于数数更是简单,虽然老百姓不认识字,但是数几个杠子还是能够明白的,一个杠子就是一捧米,两个杠子就是两捧,以此类推。

因为官府及时得『插』手物价,东郡并未像别的县城一般闹腾了起来,其实这次遭遇到直面冲击的正是簪缨们,董卓是硬生生得从他们身上撕肉。

后世分析这可能是董卓最后死亡的主要原因,王允动此杀招,消息能够瞒住在长安一手遮天的董卓,要说没有世家帮忙肯定是不现实的,何况还有荀攸等人谋划刺董在前,董卓能不提高警惕?

而能够让世家对董卓忍无可忍,改币可能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当然,董卓后期丧心病狂以杀人为乐,并且渐渐将目光对准世家、大臣应该也是一个原因。这些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xxx

东郡太守府,夏安然正在接受表扬,东郡二把手荀彧对于他这次极快的反应速度表示高度赞赏,大佬亦然,并上之前的屯粮之功,曹『操』赏了夏安然足十石小麦,另外还有几匹中牟产蓝布。

夏安然此时的年俸也不过三百石,曹老板对于手下的大方名不虚传。

对于天降横财,夏安然谦虚得表示这都是他应该做的。然后他眼珠子一转,问曹『操』是否可以将制麦面之法传出。

曹『操』思考了一下,细细问了夏安然做此物的人力消耗,最后发现虽然比直接做成麦饭吃烦一些,但是并不算非常奢侈的吃法。

何况之前也有人用粟制成条状煮了吃,麦面不过是改了原材料,现在看着有些奢侈,但是等麦子种植普及开之后就不会让人这么觉得了。

他示意夏安然压一下,等粟米收货后再做行动。

夏安然应了,曹营开会大家都是坐着的,气氛比较轻松,在场的都是曹『操』的亲信,比起开会还不如说是下午茶,还有茶水喝……嗯……虽然这玩意比起茶水,更像是魔『性』的芝麻糊,味道还可以吧,当做咸糊糊吃就可以了。就是没有勺子有些不方便。

夏安然有时候看着那几个风姿俊秀的少年郎以喝茶的姿势喝糊糊都会觉得有些风中凌『乱』,这也难怪他们一天只需要吃两顿饭了,毕竟喝水都管饱呀。

十石麦……差不多600斤的麦。

可以小小得奢侈一下了。

夏安然小小得开了个小差,脑子里面在大饼、包子、馒头、凉皮、面筋、麦芽糖里面转了一圈,划掉了几个现在没法做的,一边口水滴滴答答一边手下不停记录着荀彧说的话。

这本不是他的任务,他为主簿,原来算是曹『操』的机要秘书,但是夏主簿总是不务正业干些别的事,曹『操』自己不在意,他属于那种喜欢事必躬亲的类型,如今又在空闲时候,也不拘着夏安然,他帐下三位军师,兢兢业业的其实只有荀彧一个人,因为郭嘉和夏安然年纪小……曹『操』便对他们有些纵容,这点他经常被荀彧批评。

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主公万不可放纵——当然,荀大军师是不会说的这么直接的,他只是委婉得建议曹营君臣之间应当恪守本分……

然而曹『操』面前答应了,就是把原来明面上的赏赐放到了背地里。

郭嘉馋酒馋的厉害,之前在成皋,曹军穷的厉害,他就憋着,到了东郡稍微富庶了点,见曹『操』也得了些下头东郡本地人送上的孝敬,立刻就腼着脸去讨要了。

曹『操』一开始不知道自家心爱的祭酒有这点小『毛』病,后来发现了也没觉得有问题,直到郭嘉连着醉了两日荀彧下手干涉为止。

荀彧能知道当然是因为早上来晨跑的人少了一个,为了躲避晨跑,郭嘉之前使出了百般手段,但是他力气比不过荀彧,权利也比不上荀彧,无论前一夜躲在谁那都逃不开,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醉死过去,醉死了你荀文若拿我没办法了吧。

的确是没办法,荀彧再怎么也没办法把醉的人事不知的人从床上拎起来,除非他肯狠下心往郭嘉身上泼冷水,在这个伤风约等于重疾的时代,荀彧当然没办法这么干,郭嘉成功了两天,第三天荀彧住到他家了。

这事夏安然一开始当然不知道,他家就是曾经被郭嘉藏匿过的地方,一大早起床就看到荀彧穿着便装站在门口的惊吓谁能懂,反正在荀文若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诲之后,夏安然是没胆子再帮着郭嘉了,他是第二天在跑步集合的地方看到郭嘉时候知道荀彧怎么对付他的。

荀彧一下班就呆在了郭嘉府上,盯着郭嘉喝酒,仅仅让他尝个味道,尽兴是没有的,晚上还要“秉烛夜谈”“同塌而眠”,郭嘉睡在里面被完全杜绝他去喝酒的可能,第二天为了拉他起床,荀彧直接把人扛抱了起来,表示如果郭嘉不乖乖听话就这么扛着他出去。

作为一个能让曹『操』特地开辟出来一个官衔的人才,作为一个刚入曹『操』帐中就屡建奇功的郭祭酒,他能承受的住这个?他不要面子的啊!

也就是现在脸皮薄的郭嘉,放到三五年后他就能淡定表示,你荀文若能拉的下脸把我抱出去,我就舍命陪君子。看看我两谁的偶像包袱更重一些!

夏安然作为被纵容的一员自己是不知道被纵容着的,曹『操』真的是个好老板,会和手下员工讨论工作,也会问问家里情况,还会劝着手下人多读书,夏安然有时候看书看到哪里不懂的还可以去请教他,老实说,夏安然总觉得曹老板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点……慈爱的味道。

他其实不是很懂曹『操』这种父爱泛滥的情况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作为父亲,曹『操』真的算是几个君主中对儿子最好的爹了。

但现在在他亲儿子已经到身边的时候,他泛滥的父爱还是投放到了谋臣们身上,比如现在他就笑嘻嘻看着荀彧和郭嘉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是否要将诸人的亲眷接过来进行争论。

郭嘉之心,路人皆知。

荀彧有一妻,是家人为他定下的,其父当时为巴结朝中宦官势力,为尚且年幼的荀彧定下一朝中宦官之女,然而宦官在定下婚期后不久便去世了,但是荀彧依然遵循了婚约取了黄氏女为妻,并且不曾纳妾。

这样的态度在本朝人来看,荀彧和其妻的关系已经是非常好了,所以郭嘉想要将荀彧的妻子带过来好牵扯住荀彧别来管自己。

荀彧的态度则是主公刚刚稳定下来,手下人众多,要带来当然不是问题,但是不能一下子将人带过来,否则为了去接人的军力分散不利于拱卫东郡安全,接是肯定要接的,家人在身边将官也能更安心一些。

如今曹营虽然粮草较为富足,但制酒之路万不可开,军中是不是应当推行禁酒令?

二人的话题瞬间就扯歪了。

夏安然看着两人引经据典就是否禁酒辩得起劲,写字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他在做会议记录。

然后他写到手酸,尤其这两人辩论的东西太生僻了,夏安然有些都不知道他们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眼见他们二人越说越兴奋,他的竹简却越写越多,他真心觉得这东西太不方便了,又重又难写,而且还不容易干。

现在曹『操』独占一郡,是不是可以造个纸试试了……

就在他心中在跑马之时,曹『操』也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再议,一扭头就看到夏安然表情放空,一看就是没认真听他们辩题,再看这人笔上的墨汁都要滴下来了,便笑着唤了一声,“景熙所思为何?竟如此投入,都听不到文若和奉孝的金玉良言了?”

他一句话敲打了两人,郭嘉和荀彧闻言忙道不敢,就见夏安然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堂中央,朝曹『操』拜下。

众人齐齐一怔,自堂中央拜奏,这是一种比较正式的姿态,绝非坐在位子上奏对可以比拟的。就连曹『操』也被夏安然慎重的态度惊到,他放下了手中茶盏,坐直身子以较为正式的姿态面对堂下。

就见夏安然直起身,眸清如水,刚刚长大的少年在这一刻如松柏般挺立。

明明年龄还小,此时却有了一个寻常谋士才能够有的气势,这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的感觉,曹『操』见过很多人呢高谈阔论的模样,却只有极少数能给他这种感觉,他不由欣慰一笑。

让景熙跟在文若身边,看来的确是正确的决定。

景熙长大了。

“安然自幼好读书,自认所读书本已然不少,”

“然则,方才听文若同奉孝之言,仍有振聋发聩之感,更有好些据点,是安然不曾听闻。”

“安然自知学而不可止,故而记于竹卷之上,以备日后研读,然而此仅吾一人得见,”

夏安然朝着曹『操』拜倒“天下如安然之人不知凡几,以为知道的已经够多,却不知天外有青天,人外有佳人。”

“仅东郡一郡,识字者不过上千,学文者更不到五百,主公,竹卷沉重,携带流传困难,此于开明智极其不利,安然欲制纸,以纸为舟,传知识、述经验、教授为人、为官之道。”

他深吸一口气,“请主公恩准。”

静默,现场一片静默。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夏安然静静站在堂中央,他能感觉到身上一道道的视线划过,以往相处极好的伙伴此时都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片刻后,曹『操』平静的声音响起“景熙,先抬起头来。”

夏安然顿了顿,慢慢直起身抬起脸。

“此处没有外人,说实话。”

曹『操』哼笑一声“你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今日说要造纸,只怕你已有八-九分把握,朝廷亦并未明令禁止百姓造纸,若仅为造纸,你为一郡主簿,本不需禀告于我,自己就可拿主意。”

他拿起一个花生丢进嘴里,微微俯下身靠近桌案“怕是有别的意图。”

咳。

夏安然视线小小漂移了一下,然后转了回来,小声道“景熙想着书。”

“并非为吾自己所制,而是,而是为农人所制。然而这些日子定物价之时却发现,虽然我已将词句尽量简化,然而百姓不识字,虽可口口相传,但是辐『射』毕竟有限。”

曹『操』点点头,挑起了一边眉『毛』,示意他继续说。

“景熙想了一个法子,印书。”

他这两个词说出来,曹『操』不再悠悠哉哉,神『色』转为严肃,浓眉紧锁,凭空点了点他“继续说。”

“如印章一般,若将词句刻在木板上,再盖在纸上……便不用再书写一遍,只需一次次加盖即可。”夏安然做了个敲印章的动作,他一手平摊模拟纸一手握拳模拟章,再做以拳击掌的姿态。

他动作可爱,现场却无人欣赏他,众人纷纷思考其可行『性』。

曹『操』直接站起,长袍在空中翻飞,他疾步下榻直接将夏安然卷了出去,其余众多臣子亦是纷纷跟着走出,夏安然直到被塞上了马车都是懵『逼』的,曹『操』吩咐车夫去夏安然的宅子,夏安然茫然得眨眨眼,意识到曹『操』是准备到他家里去看他做成的东西,顿时一脸震惊。

就像是写了:主公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做出来了这个!

见他如此,曹『操』哼笑一声,颇有些骄傲得说道“我方才就说了,你绝非无的放矢之人。若非已经肯定了此为可行之策,定然不会告知于『操』。”

他美滋滋得『摸』了『摸』自己的美髯“何况子和早就同吾说了你在鼓捣什么,虽未明说,『操』稍以一联系便知晓了。”

哦!原来是我身边有个叛徒,夏安然『露』出了友善的微笑,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曹『操』亲昵的按了按他的头,“别这个模样,子和并未多说,你把人的休沐时间都占了,还特地瞒着奉孝文若,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二人没发现,不过是顺着你而已。”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就在夏安然小声的嘟囔和炸『毛』之中,就到了他的宅子,夏安然下了车便看到了后头浩浩『荡』『荡』的车架。

嗯?为什么连刚刚并不在堂中的曹仁都来了?

曹仁自马上跳下,他身侧停着一匹半大小马,一小少年翻身下马,姿势颇为熟稔,他下马后一伸手将马上另一个孩子给抱了下来,稳稳放在了地上,见夏安然看过来,小少年便牵着小男孩走了过来,夏安然显然有些意外,二人见过礼后,他有些困『惑』得问道“昂公子怎的在此处?还带着丕公子一起?”

“是我带他们来的。”曹仁走了过来,他先向下车的曹『操』行礼,然后一拍同自己行礼的夏安然的肩膀“我刚准备带昂儿丕儿出去跑马,就见车队过去,好家伙,我还以为是怎么滴了,一看方向就知道你一定又捣鼓出了什么,便带着这两小子来看看热闹。”

夏安然默默得看了他一眼,呵呵,明明就是你自己想看热闹!把锅推给小孩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曹仁表示,并不会痛,我们曹家人都是这么干哒!

曹『操』一见人几乎都到齐了,也不批评他们大白天翘班,反而挥挥手示意夏安然带路。

夏家从没接待过过这么多人,他们一进门仆佣就惊呆了,还是夏安然示意他们准备茶点将人支开,便带着众人去了庭院。

后院中亭廊之中晾着一片白到亮眼的纸张。

曹『操』一愣,便疾步向前。

如今所流行的蔡侯纸为蔡伦改进制出,因为所用材料廉价,虽然大幅度降低了纸张的成本,但是颜『色』却是土黄『色』,无论技术如何改进,因为原材料使用的本质是草麻纤维,颜『色』都是改不掉的,但是夏安然做出来的纸张,颜『色』却是雪白的,一排贴在那儿晾干看上去的确极为显眼。

他接过夏安然递过来的一张已经晒干了的纸,捏了捏又折了折,入手的第一感觉是软,而且平整又柔韧的触感。

夏安然自己也拿起了一张,扯了扯给曹『操』看,又折叠起来再打开,除了浅浅的折痕并未出现纸张龟裂的情况。

“这纸……”曹『操』仔细看着纸张的纹路,他皱着眉头问“原材料为何?造价可昂贵?”

夏安然从边上取来了一张纸,上头正是写了制成一张纸需要的原材料,用『毛』笔直接书写在了这白纸之上,吸引曹『操』目光的首先是字迹,他仔细看了看墨迹,墨痕清润,虽有晕墨,但是其效更优于蔡侯纸。

再看到原材料,他稍稍皱眉,“用竹?”

“对,”夏安然点点头,“其实用稻、麦杆均可做,但是要取白『色』目前看来还是嫩竹效果最好。”

曹『操』沉『吟』片刻“东郡并不产竹……竹多在南方……”他看了看夏安然笑嘻嘻的脸,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人还没来呢,你就想到人家那?”

东郡的确不产竹,但是江东竹资源丰富。

夏安然这只坏猫,孙家人都还没确定是不是会来东郡,他就已经把人的利用价值都想好啦!

闻听此言,荀彧郭嘉二人均表情复杂,二人对视一眼,最后郭嘉上前一步“禀主公,方才我们来的路上有兵士来报……曹洪将军已带着孙家人回来了,兵士先行来报,因有女眷,车行较慢,约再过二三个时辰可达。”

夏安然和曹『操』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只是二人是为了不同的原因。

曹『操』一甩袖“快快吩咐下去,行酒宴为孙将军亲眷接风洗尘。”

兵士抱拳正要下去,却被他叫住“等等,酒就不要了,饭食也清淡一些,孙家尚在孝期,注意着点避讳。”兵士应诺,曹『操』有些欢喜得搓搓手,一扭头就看到眼睛也亮晶晶的夏安然,顿时没好气得说“还有个印书呢,莫要再卖关子了,一起拿出来吧。”

于是他就得到了一本《曹孟德传(壹)》

夏安然将曹『操』平日里说的话,还有曹军起军所经历的事情以话本的形式记录了下来,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有时候他明明不在写出来的却好像就在边上似得,显然没少压榨曹纯。

曹『操』翻了两页,颇有些不忍直视。

他感觉牙花子有些酸,作为当事人的时候没什么,现在看到夏安然写出来的东西,怎么感觉特别的……羞耻呢。

他将册子递给了好奇凑过来看的郭嘉,问:“吾方才一翻,并未见着你所说的用印之处……”曹『操』顺着夏安然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着封页上的曹孟德传四个字。

的确,细细想来,如果是写的话……那字还真的怪丑的。

就连自认脸皮一直挺厚的曹『操』……此事也感觉到了脸蛋火辣辣得烧着。

最后,曹『操』坚定得拒绝了夏安然试图出版一本他人物传记的想法,并表示作为试水,第一本书应该为启蒙读物,但是本时代并没有合适的启蒙读物,还需要重新编写。

这个任务暂时被放在了造纸之后,无论是造纸的材料、人工、技术等都需要从长计议,而因为夏安然免去了实验的步骤,在安排的时候的确省了不少力,但是荀彧并不会感谢他。

不但不感谢,他还将夏安然做好的纸都拿走了作为自己的报酬,郭嘉凑近表示见面分一半,荀彧还分了曹『操』一些,三个文人美滋滋得离开了。

留着夏安然在原地生气。

等这群人轰隆隆走了,他才『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哎嘿嘿,就知道你们会干这种事,机智的我已经藏起来好多啦!

xxxx

晚上,曹『操』并未叫上自己的谋士,他以家宴的形式招待了孙坚的遗孀和儿郎们,并且当场承诺孙策若有意从军,可入他帐下。

孙策听闻曹『操』帐下精锐为虎豹营,拒绝了空降,表示自己可以靠实力进入。

曹『操』闻言大笑,夸奖孙策颇有乃父之风。

这一对话很快流传了开,曹营都知道了孙将军的二郎也是英武不凡的。

作为虎豹营将领的曹纯这几日没少被这位意气勃发的孙策『骚』扰,孙策如今不过十五岁,正是好胜心强烈的时候,他继承了父亲这边的强悍武力,到了曹营顿感乐不思蜀。

曹『操』对他们家的态度很好,但算不上殷勤,毕竟孙夫人貌美,又是这个年龄,若是太过亲近难免被人传了闲话。

孙夫人之所以同意跟着曹洪走一来是为了在战『乱』年代有个庇佑,孙坚活着时并没少得罪人,他一死定然会有人来报复。二来也是为了长子孙策能得个好前程。

孙策欲同其父一样走武将之路,为其成长扬名定然少不得机缘,如今不如往日,江东所在基本平稳,各大军阀林立,孙策虽少有侠名,只是必然不能同其父一样伐贼扬名。

孙夫人为儿子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跟着曹洪走。

这时候就要说曹『操』的名声带来的好处了,孙坚当时的确有提到过曹『操』,语气中带有夸奖之意,之后他送传国玉玺回来之时也曾经告诉过孙夫人,若有万一,曹『操』此人有侠义心肠,又心系汉统,可投靠之。

而且孙夫人还有杀手锏。

正是传国玉玺。

以传国玉玺,可以为她的儿换来一个锦绣前程。

孙夫人可不像孙坚一样忠于大汉,她的夫君对国一片赤诚,然而死的不明不白,何曾见过朝廷有发出什么声音?

传国玉玺是她的夫用命抢来的,她守住玉玺仅仅是因为这是夫君的遗物,而不是相信这玉玺当真有什么用。

她想的很明白,玉石是死的,人是活的。

没有权势,没有兵将,传国玉玺在他们手中,就是烫手山芋,正是怀璧其罪,不如将其送出换取实实在在的好处,只不过在她正思考要将其交给袁绍还是袁术时,曹洪就到了。

可能这就是天命。

孙夫人坐在了曹家给他们准备的孙府大堂中这样想。

她的几个孩儿,长子孙策入了军营,每天回来身上都带着淤青,面上却日日带笑,幼子孙权跟着曹家的儿郎们一同念书,他年岁稍长,到了学堂很快就成了小郎君们的领头人,每天回来也是极为神气。

曹夫人也来拜访过几次,每次回去之后都会送上些他们家缺少的东西,作为亡夫的友人,这样的对待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毕竟孙家自己家底还在,救急即可,太过殷勤反而不美。

孙夫人对东郡满意,孙策亦然,孙坚行军时候并未带上长子,只偶尔回家时候指点几句,饶是孙策天分过人,在只能寻护卫练习的情况下,进步自然有限,但是这些日子来,他常寻曹营军人切磋,曹家军可不会对他一个姓孙的小子手下留情,事实上他们对姓曹也不留情。

也是孙策运气不好,他挑战的正是曹『操』帐下的一员猛将,典韦。

典韦此人力大无穷,是曹『操』在陈留募兵时候加入的,他本是张邈帐下,后因张邈在伐董之事划水严重,就转投了曹『操』。

此人武力高,虽为人直爽,虽不擅谋略,但是还是被推举为了一队之长,因而很快入了曹『操』的眼,成了曹『操』的亲兵。

不必多提,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被战场厮杀过好几回的典韦给放倒了。

孙策修养了一日,第二日继续邀战,只这次来应战的是一年轻小将,名赵云,孙策本有些轻视,然而三两下就被人放倒在了地上。

他第三日去挑战之时,等着他的便是曹纯。

曹纯兵马娴熟,此次便是与他在马上作战。

此乃孙策的强项,他本信心十足,不过数十招后便悻悻而归。

他感觉到自己被人小瞧了,这年轻将领同他根本就是打着玩。

孙策回家后背着亲妈跑到小弟房间里面大马金刀一脸深沉得坐着,还是小豆丁的孙权默默看了他一眼,思考良久后挣扎着放下了手中的书,觉得作为弟弟的自己还是应该安抚一下受挫的哥哥。

对此,他已经很有经验了,最近每天回来哥哥都是这样。

“阿权。”他哥面『色』严肃,表情在火光下明灭不定,“哥哥和你说,人呢,一定不能偏安一隅……”

孙权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看着哥哥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得诉说着这几日的心理进程,从家里人让着他说到自己差点不天高地厚险些给自己老爹丢脸,再说到今天遇到的曹『操』从弟实力真心不错。

最后以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诉说着自己也想要来个打仗亲兄弟的渴望。

孙权对此极为无奈。

他为家中嫡次子,虽也习得武艺,但天资并不如兄长。

哥哥孙策继承了父亲的勇猛,也一直想着上战场,所以孙权但是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辅佐兄长,比起武功,他更倾向于读书,自书中习得知识,平日里也跟着母亲看她管家,以微见着,习得御下本领。

他年纪小,精力有限,想要同时精通两面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哥哥就是羡慕着曹『操』一个又一个的从弟,见着人家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模样回来就想要磨自己。

孙策羡慕别人有能打能扛的弟弟,他也羡慕别人有敦厚稳重儒雅和善的兄长啊。

看看同班同学曹丕的哥哥曹昂来接人下学时候的模样,两人共乘一骑教习功课别提多亲密,而他的兄长……罢了,兄长修习武艺也很辛苦,他实在不应要求更多。

这样想着的孙权站起了身拿出了『药』酒给孙策按『揉』淤血,一边继续听龇牙咧嘴的孙策喋喋不休今日的所见所闻。

其实他知道兄长苦心,他们如今境地可谓寄人篱下,手上又还有个烫手玉玺黏着,境遇突变之下,兄长难免担心他多思多想。

孙权也不能说自己的确没有多想,只是他自父亲此次回来后再出行之时就有所觉悟。

大哥可能并未发现,自父亲走后,母亲便没有再笑过,显然,父亲已经知道了结果,尽管如此,父亲依然去了。

自那日起,孙权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做一个孙家小子,而是要成为孙家儿郎,同兄长一起撑起这个家了。

也可能是自己的转变过于明显,反倒使得兄长更加担心了。

孙权在哥哥第四次说起自己今日同曹家儿郎的鏖战之时叫停,及时塞过去了一本册子。

包装精美,封皮写的正是《曹孟德传(壹)》

接过书,孙策愣了愣,看看封皮,满头的问号“阿弟,这是甚。”

“我问丕小郎借的”孙权省略掉中间自己可谓“强取豪夺”的戏码,将过程浓缩成一个借字,他示意兄长看看里面。

孙策翻开一看到里面白花花的纸纸时候一愣,在看到上头书写的字体也是微微皱眉,但是还是慢慢看了下去。

第一行就是曹『操』,字孟德,沛国谯县人,其父……其母……其曾祖……熹平三年举孝廉。

他越看越沉『迷』,尤其看到曹『操』当年因秉公执法却被明升暗贬之后愤然弃官还跟着骂了几句,又写到后起兵,如何如何艰难,作战之时如何如何危险,更是彻底沉『迷』了进去。

夏安然用的是白话文,加入了极多的艺术加工和心理、环境描写。他用写武侠小说的方式写了荥阳成皋一战,又将曹『操』沿途遇到的难处寥寥数言带过,但在写到了帮助过他的人只是大废笔墨,尤其是成皋荥阳中牟三县县令对于他的帮助,张邈对他的帮助,哪怕袁绍都写了进去。

当中还花费了不少笔墨描写了英武不凡的孙坚。

孙策在读到其父和曹『操』二人齐心退敌董贼后惺惺相惜、共同修整汉室皇陵的模样之时眼中光芒大盛,夏安然在这段里面还加了一节二人互相赞赏对方并且直言等到战事退散便互结兄弟的段落。

夏安然心知颜狗的喜好,还特地加了一段孙坚的外貌描写,让孙策看得心中澎湃不止,咳咳,论谁看到有人直言夸自己老爹人帅功夫俊都会忍不住心中自豪之情的。

可惜书册到曹『操』回到成皋便完结了,孙策一合书本,眼中亮闪闪得看着弟弟,“阿弟,可还有后续?”

一见他这模样,孙权就知道哥哥只是把这当话本读了,并未深思其中意思。

而根据他的观察,大部分人均都没有细想。

小说这个文体在这个娱乐缺乏的时代可谓颠覆『性』的存在,就连荀彧也跟着边看边品文便为夏安然修改,他还写了批文分析此间情况,而这本书的『毛』边就能证明它有多受欢迎。

曹丕是靠着弟弟的身份从他哥哥曹昂那边用死乞白赖的方式拿到书的,之前传过几手都不知道,上头的批文就有不下八-九种字迹,还有人嫌弃空格太小往上头糊了条子,写了附页。

到孙权手里的时候,这本书的空挡处基本已经没有了。

而他能注意到这本书,正是小伙伴曹丕有一天突然对着他夸奖他父是大英雄,孙权高兴之余也不免好奇为什么他突然这么说,然后曹丕就偷偷『摸』『摸』给他看了这本书描写他父之处。

孙权当下就看入『迷』了,他花了一夜时间将这本书翻来覆去得品,越品背后就越是起了白『毛』汗,尤其是看着那些批注之时。

曹丕会因为这本书觉得他父为英雄,那,若这本书的作者将他父写作了丑陋不堪的恶人呢?

是否曹丕就会对着他父唾骂不已?

是否有无数个曹丕,会在背后骂着他的父亲,哪怕他父其实是个英雄。

联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孙权情不自禁心生惊惧,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这本书毁去,将着书之人抓出来,这种东西万不可出现,但是随即他想到此书能流转到他手上,显然是本地之主曹『操』允许,或者起码是默许的。

孙权看着正反反复复看着他父所在章节的兄长,孙策正凑在灯边,可能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认真一个个字抠字眼看批注。

他将批注一个个读完后,看向面『色』冷肃的弟弟感叹版得说到“阿弟,看来人果然不能干坏事啊。”

孙权一愣,就见他哥哥目光如炬,神情庄肃道“你看,我们之前都不知道董贼还做了盗毁皇陵之事,之前不是还有人说阿父不去追击董贼是因为胆小不敢深入敌腹吗。”

“明明是阿父和曹世叔护卫了皇家尊严啊。”

他站起身拍了拍孙权的肩膀,拿着书走到了门口,见孙权还呆愣在原地,爽朗一笑“阿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自幼想的过多,我和阿父都很担心。”

“然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利刃在手,可伤己亦可护人。”

“说到底,这些东西只不过看用的人如何着相罢了。”

站在门口的少年郎正对着他微笑,“阿弟,莫怕,阿兄会护着你的。”

孙权心中暖意大盛,直至孙策道了晚安后退出他才反应过来,等等,什么世叔?之前不是还叫曹公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世叔了!

还有,为什么把我的书拿走了!我还在研读上头的批注啊!

第二日,他一早起来就看到他哥在庭院里面吭哧吭哧得挥舞着长-枪,还没等孙权弄明白他哥平日里头不是喜欢耍大刀怎么突然玩起长-枪来了,就听他哥大喝一声,横枪劈断木人。

还没等孙权夸好,就听他哥轻哼一声“让你看看老子霹雳枪的厉害。”

孙权登时眼前一黑。

霹雳枪正是昨日那书里他们老爹用的武器。

但是事实上他们老爹压根没给自己的枪起名字,孙坚一直都是实用派,拿起一把好用的长-枪就耍的那种。

孙权登时有了一种地下老爹会来托梦于他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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