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被请了出去。
季晧轩脸色难看的坐在床边，柔嘉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我们已经有四个孩儿了，够了。”真是够了，她甚至都觉得多了。
好在现在有儿有女，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孩子够不够倒是其次，而是你的身子。都已经伤的这般厉害了。”若不是伤的厉害，又怎么会连孩子都生不了了。
他心里清楚的很。
“我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夫妻两个还准备说话，外头伦扬声音略微急促的道：“王爷，宫里传话来了，让王爷快快去宫。”
季晧轩这些天都是呆在王府，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管。
皇上大致也是知道他心里所想，并不逼他。
只是这次……
“去吧！我现在就在家里，又是太平的日子，不会有事儿的。”自从出事儿后，柔嘉明显感觉到了季晧轩对她的紧张程度直线上升，也不知道这样的紧张要多长时间才能平复。
这不是靠言语，或者靠她的行为就能让他心里安稳下来的。
而是要靠时间。
宫中。
季晧轩被太监领进了皇上寝宫的偏殿，一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他一皱眉，抬步进去，只见床榻边跪着三个太医，额头都沁出汗水来了。
“皇上，王爷来了。”
“让他过来。”声音沙哑不堪。
季晧轩快步走过去，“父皇！”
床榻上，皇上的脸色蜡黄，完全无血色，整个人宛若瞬间就消瘦了一大圈儿一样，眼眶深陷。
季晧轩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皇上，明明前段时间生龙活虎的，如今……“这是怎么回事？”他问着太医，“父皇身子好好的，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当今皇上虽是皇子出身，可一向勤勉，又统领过兵将，身子自然比寻常人好一些。
皇上摆摆手，让旁边的太监把他扶了起来，“无事。让他们都出去吧！朕与你说说话。”
如今皇上正是身子虚弱的时候，很有可能随时龙驭西天。
此时单单只留贤亲王在身边，其意很是明显。
太医和屋内的宫女太监都极有眼色的退下。
“坐。”
季晧轩坐在床边的绣墩上。
皇上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你王妃如今身子如何？可有大碍？”
“受了些惊吓，身子有些亏损，大致调理一番就好了。”季晧轩回答完，又忙问道，“父皇，您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并不多言，而是两眼看着外头，“我与你母亲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雪飘飞的日子。”
“……”
“你母亲是个极聪明的人。她与寻常的闺阁女子不一样。让人一眼瞧过去，就觉得有趣。我……是真心喜欢你母亲的。也是真心要和你母亲过一辈子的。”
皇上呼出一口气。“你心里定然奇怪，既然我对你母亲是那般的有情有义，而你母亲最后为何会死？”
季晧轩抬起眸子，看过去。
皇上自嘲一笑，“我知道苏俊琪的妻子就是赵慈仁的孙女儿时，我就猜到，你有朝一日，一定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父皇……”
“是。赵慈仁说的没有错。我知道你母亲会死。的确是你皇爷爷暗中下的手。”
季晧轩睁大眼睛，身子微微发颤，许久才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来，“为何？”
“为何？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许家出事儿，被你皇爷爷贬往黔中，一门不得科考。我曾去求过你皇爷爷，你皇爷爷当时便与我说了，他不会留着你母亲的事情。”
那个时候，许静姝生产在即，又遇上许家之事，整个人整天怏怏不乐，他为了让她宽心，在父皇面前求了好些天，父皇才肯见他。
“大兴建国不过百年之久，你皇爷爷乃是跟着你曾祖父一起打过天下的。”
季晧轩不解，明明在说他母亲的事情，为何又提到曾祖父。
“前朝皇家顾氏，在你曾祖父攻进皇宫的时候，宫中皇子公主皆被当时的皇帝所杀。”
这个他知道。
“可并非如此，前朝太子嫡幼子孱弱，一直都被养在一道观之中。大兴建国之后，你曾祖父曾去寻过，皆无果。直到后来，你皇爷爷刚登基，科考在即。有一人三元及第，大兴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爷。你皇爷爷格外赏识他。”
“直到后来，你皇爷爷无意当中得知，那人便是当年前朝太子幼子，府中竟还供奉着前朝太子牌位。至此，你皇爷爷便忌惮于他。虽说前朝已灭，可到底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你懂了吗？”
“……”季晧轩愣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像是听了一个故事，又觉得荒唐不已，“前朝已灭，天下归心。皇爷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若……不若……”
“不若拿此事彰显贤德？”
季晧轩抬头看过去，他心中就是如此想的。
皇上嗤笑一声，“我们季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凑巧你曾祖父有些能干，恰逢乱世，才开创了大兴。可前朝顾氏不同，他们祖上原本就是天潢贵胄。而不像我们……江南那些读书人士子，一向都瞧不起我们。”
“若顾氏遗孤有心要反，未必不成。”
季晧轩脑袋一懵，继而呐呐开口：“所以外祖父当时并不为着那什么案子而撞柱而死一证清白，他以死证的是他不会谋反的清白的。”
原本他就觉得奇怪，人人都说外祖父如何聪明，如何为官的，可竟然会为了一个从未做过之事就撞柱而死，岂不可笑。
原来，事情是如此。
“你皇爷爷忌惮许氏一门。偏偏我又不顾你皇爷爷的反对，娶了许家的女儿。”皇上想到几十年前，他初闻这件事儿，脑袋发蒙，头磕在地上求着自己的父皇放过许氏，放过许家一门。
季晧轩垂下眼眸，喉结滚动，“爹。”
他吐出一个爹字，皇上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爹。当年皇爷爷可是要你选，母亲和将来的前程……你选的是前程？”他缓缓提起眸子。“皇爷爷他疼我，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也不是因为我是他长孙，更不是因为他对我的愧疚。他与爹一样，要养废了我。皇爷爷，他巴不得我做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