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菀之跟在他的身后，总觉得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她的目光停留在喻北泽的背影上，他几乎是她整个学生时代的梦想。
喻北泽就像是站在高山上的天神，让她只敢偷偷的仰望，却始终没有勇气再靠近。
她反复回想着那天在医院，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乌黑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光芒。
舒菀之低着头，空气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咖啡馆的人并不多，喻北泽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他把包放在右手边的空位上。
舒菀之坐在他对面，显得很是拘束。
喻北泽心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不自在。
“怎么了，以前不是也经常出来吃饭喝东西，现在反倒放不开了？”
舒菀之连忙摇头，“不、不是的，这个凳子有点矮，我坐着不太舒服。”
喻北泽看了对面一眼，拎着包站起来。
“换个位置吧，你那边是沙发，坐下来肯定会陷下去一块。”
舒菀之听后赶紧站起来，走到喻北泽那边去了。
喻北泽坐到沙发上，招呼一旁的服务员过来点单。
“喝什么，还是焦糖玛奇朵？”
舒菀之点了点头，“行。”
“你好，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美式。”
喻北泽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拿着单子离开了。
“你的小男朋友呢，怎么不见他来？”
喻北泽把手机放在桌上，抬起头看着舒菀之。
“快开学了，要忙的东西比较多，所以这几天我们都没有见面。”
舒菀之手指交叉在一起，生怕喻北泽看出端倪来。
她双颊微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喻北泽也不说话，气氛骤然变得尴尬。
“北泽哥，你的胃还好吧，没有再酗酒了吧？”
她抬起头，盯着喻北泽的眼睛。
喻北泽笑道，“上次是个意外，很多事情堆在一起，神经绷得太紧了，所以才不小心喝多了。”
他也抬起头，对上了舒菀之的眼神。
“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
舒菀之听见他这么说，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以前还以为你不喝酒的，现在想想应该不可能，应酬上烟酒一定是少不了的。”
喻北泽扫了一眼手表，微微点头。
“是啊，想要做生意，就先要在酒桌上放得开嘛，世道就是如此。”
这时候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您好，您的美式，您的焦糖玛奇朵，若是觉得口感不够好，可随时跟我们提出来。”
“谢谢。”
喻北泽对服务员点了下头，将焦糖玛奇朵往舒菀之的那一边轻轻推了一下。
“那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喻北泽用调羹慢慢搅了一下咖啡。
舒菀之想说过得不好，可是她不希望将烦恼传递给对方，便只能硬着头皮重重点头。
“嗯，还、还可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低着头不让喻北泽看出异常。
可是喻北泽又怎会看不出来呢，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舒菀之的每一个眼神，喻北泽都懂。
“菀之，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疏了，以前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会跟我说的，你不是总喊我北泽哥吗，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但凡我能帮你的，定会竭尽全力。”
舒菀之越是对他闪躲，喻北泽就越是觉得难受。
如果只是一个人，早苦再累舒菀之都会咬紧牙关独自面对。
可若是有人在她很难过的时候前来安慰，她就会从铜墙铁壁变成一堆烂泥。
她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舒菀之嘴唇微微发抖，鼻尖泛酸，喉咙口哽着什么东西，传来一阵刺痛感。
她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
“北泽哥，我爸妈离婚了，是我爸爸提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以前动不动就会家暴，妈妈经常会被他打，他还说要把弟弟送去国外读书，就私自约他出去见面，还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说要把意之带走，然后、然后妈妈就出去追，就……就遇上了车祸，妈妈她、她死了。”
喻北泽听她说完之后，手里的调羹刷的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舒菀之擦着眼泪，哽咽着。
“就前两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我跟意之两个人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那他呢，你爸爸知道吗？”
喻北泽又问。
舒菀之摇摇头，“不知道，他跟妈妈说了离婚后，不知道去哪里了，已经不在家里住了。”
“菀之，我知道现在怎么安慰你都没用，但我就是想告诉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控制就能够控制的。你要学会接受，并逐渐振作起来，你要向他证明，就算他离开了这个家，你们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喻北泽很想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之中，可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合适这么做了。
舒菀之一个劲的点着头。
“我知道的，北泽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这两天我跟意之两个人意之在平复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了。我本来也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情，这么糟糕的事，说给你听也只会给你徒增烦恼……”
“菀之，以后不要对我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既然你从心底将我当成哥哥，那么我就有义务照顾你、开导你，并不会给我带来任何麻烦，我反而会觉得幸运，因为你跟我说这些，起码代表着对我的信任。”
喻北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舒菀之的脸上，她每次皱眉，喻北泽同样觉得不好过。
他抽了一张纸巾，放在舒菀之的面前。
舒菀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谢谢啊，北泽哥。”
她仔细把眼泪擦干，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喻北泽等她平静之后，又继续问她。
“那接下来呢，你想怎么做，就一直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了吗？”
舒菀之吸了一口气，在脑中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过了许久，她才说，“就算我不说，他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
“不过我希望他不仅仅只是知道，最好还能得到报应，妈妈这一生受了他太多委屈，就连走的时候都不得安宁，如果他以后也能得到同样的待遇，或许就能洗心革面，当一回好人了。”
喻北泽问，“离婚的原因你知道吗？”
舒菀之摇头，“或许是外面有人了吧，但我不是很确定。”
“你想去调查清楚？”
她的眼神在变相的告诉喻北泽，她不会善罢甘休。
“北泽哥觉得我会弄明白吗？”
舒菀之的瞳孔闪烁着灰褐色的光芒，眼底的决绝是喻北泽从来不曾看见过的。
他皱着眉，“会，但我希望不是以极端的方式。”
“北泽哥，你想哪里去了，你怕我会变成一个不顾后果的狠辣复仇女？”
喻北泽的神情太过拘谨，倒是让舒菀之有些想笑。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盯着一个即将开始杀戮的恶魔。
“菀之，有的事情，一定要想好了再行事，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万不可行动。”
可不是嘛，喻北泽确实在担心她。
“北泽哥，你可以跟我说说，你那天为什么会酗酒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菀之突然岔开话题，让喻北泽猝不及防。
他也不拒绝她的问题，老实回答。
“前段时间我刚得到了两个订单，是D城一个建材厂的老板联系我的，说是在杂志上看见我设计的私人别墅，希望下单后，我能尽快给他提供一张样稿。”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了初步设计，他说业务太忙脱不开身，希望我把电子稿发给他，我就照做了。可是一周后，我的那张样稿被他泄露了出去，变成了别人的作品……”
舒菀之十分震惊，“这、这不就是剽窃吗？”
喻北泽点头，“没错，就是剽窃。”
“你可以跟他打官司啊，法庭的判决肯定是偏向原创的。”
喻北泽无奈的笑了。
“可谁知道，那个老板跟我父亲有生意往来，相当于是掐着我父亲公司的命脉。那天夜里，我父亲亲自来找我，用一种恳求，不，就像是乞讨一样的口吻，让我不要去追究了，稿子没了就没了吧，希望我看在他公司的面子上，放弃官司。”
“这怎么行，叔叔怎么忍心把你的劳动成果就这么白让给别人？”
舒菀之觉得不可理喻，摊上这样的父亲，跟他一样可怜。
“后来剽窃的那个设计师还得了D城的建筑设计大奖，一举成名，风头正劲。菀之，你现在明白了吗，这就是生活，即便你站在巅峰之处，抬起头时，却发现头顶依旧还罩着另一片天，你永远也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喻北泽的这番话让她诧异至极，本以为喻北泽就是她所能看见的人上人，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其他人有这样的能力去牵制他。
“北泽哥，很抱歉，我让你提起了伤心事，我……”
喻北泽笑着摇摇头。
“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起来也没有那么伤心了，我相信上天有眼，是金子总会发光，就怕有些人名噪一时，最终还是会变成不起眼的石头。”
喻北泽在乎的并不是什么奖项，而是劳动成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别人偷走了。
他恨自己的不谨慎，也恨自己没有留着心眼，才会让别人钻了空子。
以后他不会再被别人欺负到头上了，就算那个人掌握着更多人的命运，他也不会再善罢甘休。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前走，以前不会依附于家庭，未来更不可能会。
舒菀之盯着喻北泽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眼底还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