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青石板砖铺就的路面上，一个低垂着头学生打扮的女孩子从她身后走过来，看也不看站在楼梯口的宁宁，径直往楼上走。不远处围绕着一群看热闹的闲人，都穿着民国时代特色的衣服，或鄙夷或不满或厌恶的眼神各自不一，但针对的对象俨然就是刚才走过去的女孩。
宁宁见那些人也是一副没看到她的模样，完全当她这么个大活人是空气，下意识竖起耳朵听路人的闲言碎语。整合起来是一个喜新厌旧的爱情故事，里面的那个女孩未婚先孕遭人不齿。
可她听了半天，一群人都在骂她自甘堕落，倒没几个提到男方，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听下去，她眼前一花，场景再度变换到一片天台，仔细一看，正是方才那栋楼的楼顶。衣着单薄的女孩站在冷风边缘摇摇欲坠，看起来下一秒就会从边缘坠落。
“喂……”宁宁皱了皱眉，刚说了一个字，却发现自己连音节都发不出来，非但如此，似乎有一层无形的禁锢禁止她做出额外的举动。
宁宁正要反抗，眼前的女孩缓缓转过身来。
之前她埋着头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现在仔细一看，竟也是个娇俏美丽的年轻姑娘，只是多日来的舆论攻势压垮了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仿佛风吹就倒，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只是……这眉毛，这眼睛，她怎么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不待她多想，那女孩目光幽幽上移，落在自己的脸上，嘴角僵硬地一勾。深秋季节，一阵冷风忽然吹过，鬓角一绺碎发贴在嘴角，宛如弯起一道诡计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耳朵下。
“弘文……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宁宁微微怔了一下，心知对方这是把自己认作其他人了，正想说姑娘你认错人了，让我走吧，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总之别耽搁我走路。
结果一开口，她发现自己发出了完全陌生的男性嗓音，声音充斥着不耐烦：“阿青，你闹够了没有！”
宁宁：“……”她这是搅和进了什么狗血八点档剧场吗，瞧瞧这男主角，一开口就是渣得理所当然的气场。
没看人姑娘家伤心得快跳楼了吗？就不怕你一刺激她倒头就跳怎么办？还是个孕妇，妥妥地一尸两命。就算孩子是意外感情是勉强，至少把人先糊弄下来再说嘛。
宁宁还有心情在这儿吐槽，直到两个当事人经历了一番“你真就这么绝情”，“有本事你就从这儿跳下去”之类的戳心戳肺一系列扯皮，那弱质纤纤的姑娘眼角含泪满怀怨恨地掉头就跳楼了！
楼底下惊叫声响彻天地。
阻止不及的宁宁：“……”
……就这么跳了？
她说实话是不怎么瞧得起这种轻视自己生命的人的，无论男女。但说到底那姑娘的死跟在场的另一个当事人脱不开关系，因此在发现自己身体能动之后第一时间扑到楼道边缘往下看。
只看到摔得四肢扭曲的人，和身子底下逐渐洇开的大团大团血泊。
宁宁眉头蹙起，心头念头一动，人就到了楼下。
看热闹的人似乎更多了。
距离近了，宁宁可以确定这人是死透了。
其实哪怕不看，她心底也有了一点猜测。
这个幻境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就只能是因为第四楼的鬼物了。身怀怨气而死的人类若不能放下执念，只会不断徘徊在死前那一刻，永远不得解脱。
这个地方必然是那厉鬼执念所在。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厉鬼当真怨念尽消，心结解开的那一刻，就是它彻底消失的时候来临了。
宁宁心生怜悯，她微微垂眸，在吃瓜群众轻微的低呼声中单膝下跪，膝盖上沾染了些许灰尘。
从五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只是普通人类体质的阿青四肢都扭曲了，青筋浮现的洗白脖颈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姿态，脸颊直直对着宁宁这一边。
与女孩大睁的目光相对，宁宁抿了抿唇角，出口仍是那陌生的男子声音：“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恼。
这阿青姑娘分明是为这个名叫弘文的青年而死，她这么问，不是扎人家姑娘的心吗？
果然，听到这句话，原本气息奄奄的女孩忽然瞪大了眼睛，血丝遍布的眸子里恨意昭然，声音幽幽：“宿弘文，你这个负心汉，你问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们的孩子？”话音未落，女孩身上黑气暴涨，宁宁立刻暗自戒备起来。
阿青的身体还躺在地上，微微隆起的腹部陡然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变大，不出十秒就被生生撑破，清晰可见皮肉撕开的过程。
漆黑干瘪的婴儿状小鬼从母亲独自里爬出来，手脚并用，朝着宁宁的方向缓缓爬过去，阿青怨毒的声音越来越大。
“宿弘文，你还我们母子命来！”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瘦小的婴童已经爬到了自己脚底下，干瘪的皮肤迅速饱满，只是皮肤依旧黢黑，嘴角大大咧开，露出里头尖利的牙齿。
眼看婴童小小的鬼爪就要抓到宁宁腿上，她却还在发呆，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人用力一拉护在身后，紧接着是不似人声的嚎叫和女人的哭喊。
两秒之后，世界归于沉寂。
地上的女尸、小鬼，旁边围观的路人统统消失不见了。
“宁宁？宁宁！”
宁宁眨了眨眼，在来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笑道：“我还以为我现在是个男人模样呢。”
来人，也就是席尧闻言微愣，无奈地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记，“刚才为什么不躲？”哪怕知道她很厉害，可是亲眼看到那可怕的小鬼就要扑过来，她却不闪不避，席尧的心都提起来了。
然而他这一提，宁宁顿时想起了刚才在想的事情，立刻拉住他的手腕，兴奋道：“席尧，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席尧挑了挑眉：“不是民国时期吗？”
“啊，背景确实是这个时代，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宁宁也不卖关子，立刻补充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旧校舍里的鬼吗？刚才那个小鬼，若我猜的没错，应该就是童童，刚出生的童童。”
席尧缓缓皱起眉，思索片刻道：“你是说，亲娘是个百年厉鬼的那个小鬼？”席九爷脑筋转得极快，立刻联想起厉鬼和这一幕的关系，“那么，刚才那个跳楼而死的姑娘就是那只厉鬼？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