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姑娘要找我赌一局？”
王玉娇微眯着双眼将眼前的少女和少年打量了一遍。
此时她已经认出了莫笑还有她身边的重楼，正是之前和李梓桑一起去过王家的那两个衙役。万般猜想在心里打了个转，只是她怎么都猜想不到他们这次是为何而来。
“听说王大小姐的赌技很精湛，一手摇骰无人能破。小女子偏不信邪，想破上一破。但，不知，王大小姐接不接这赌局？”莫笑微微一笑，语调轻扬。
“我万利赌坊打开门来做生意，什么样的赌局都接。姑娘想要赌，玉娇随时奉陪。”
王玉娇虽然猜不到这二人意欲何为，但是对于上门邀局的人，她还没有说不的习惯。
耳边还传来那边因为赌输赢而响起的喧闹声，这声音让她有些烦躁。她朝江永心使了个眼色，江永心领会，便朝那纠缠中的两人示意，刚才还扭成一条麻花的两人奇迹般地松开了，双双垂着头站了起来。
众人哗然，纷纷大叫：“还要打还要打，这赌局已开，不分胜负不行。”
江永心伸出双手一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这局算庄家输，全赔。”
他话音一落，就立即有荷官去统计各家押的银两和需要赔偿的数量。
众人见是算庄家输，一律有得赔，也就不吵闹了，又见王玉娇亲自前来赌坊，深知一会儿一定是有大的赌局，各自收了赔偿的银两双脚站定，却是不肯离开的样子。虽然不敢凑了近去，但都踮着脚尖睁大了眼睛往王玉娇那桌看去。
赌坊里的伙计虽然凶悍，可是这么多赌徒全都赖着不想，要真是硬赶，一场群架则免不了。平时倒是没什么，但大小姐在场，他们还不敢太过放肆，于是都看向江永心。
江永心向王玉娇打眼色请示。
莫笑看见了，嘴一撇道：“怎么？难道王大小姐跟我的赌局还容不得外人观看？这是要关起门来才赌的意思么？关门豪赌，输了可以不认账？”
“怎么会？姑娘多虑了，本来只是想这里清静点罢了。”
王玉娇朝江永心道：“既然这位姑娘喜欢人多，那就随他们吧。”
那江永心低下头应了声：“是。”
趁头低头瞬间，他朝莫笑看了一眼，目光里神色甚是莫名，让莫笑心里一阵狐疑。
“姑娘想怎么赌？”王玉娇站定在荷官的位置，伸出右手一摊，这架势比刚才那刘虎果然要有气场得多了。
“你摇骰，我猜点，就这样简单。”莫笑微微一笑。
“那赌注呢？”
“我这边九十万银票全押，至于王大小姐嘛，你说，你是打算直接亮银子呢，还是押房子，只要是价值相等，我都接受。如果没有现银或者房契也没关系，王大小姐一句话就行，道上的人都说，王家大小姐，牙齿可以当金子使，小女子当然也是相信的。不知道，对不对？”
王玉娇抿了抿唇，“姑娘手里九十万两银，不瞒姑娘说，就算这家赌坊押上去，也值不了九十万两。”
“那这家不值，可以加上其他的。不是听说王家一共有十二家赌馆么？哦，不对，好像最近又新抢到了一家，原来的周家赌馆，加上可就是十三家了。看在之前王大小姐借了我十两的赌资的面子上，我就为王大小姐开个绿灯，十三家赌馆的房契一起押上的话，可以当做是九十万的抵押。”
王玉娇脸色略微一冷，然后垂眸思索了一小会儿。再抬眸时，已经神色自然。
“十三家赌坊？”
“嗯，难道王大小姐觉得不划算？”
“不。”王玉娇淡淡地摇头，“正如姑娘所言，十三家赌坊的房契加起来的市价也还没有超过九十万两，是本小姐占了便宜。”
“那么说，你接受了？”
“接受。我这就叫人去将十三家赌坊的房契拿过来。”王玉娇说罢便要招呼柜台那边的伙计过来。
“等一下。”
莫笑出言制止，“房契可以不用拿了，王大小姐的金口我还是信得过的。再说，等到你伙计拿来各家的房契，我想，这天都该亮了吧。到时就算你想赌，我也没精力陪你了。”
“那……”
“我说过了，王大小姐并非他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我想就算是输掉了，王大小姐也不会赖账的吧。”
“不会。”
“那就是了，废话不说，开始吧。”莫笑摇了摇手里的九十万两银票。
“好。”王玉娇凤眼一眯，然后再睁大眼睛时，一股似乎不属于女子的豪气和爽快出现在她的眼里。
只见她手往腰封上的飘带一扯，那开襟束腰的外衣顿时翻飞起来，再一扯，开襟外衣已经不在身上。
四下顿时响起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王玉娇，此时只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裹胸单衣，两只刚出水的藕节般的玉手裸露在外。
右手握着骰盅放那三只骨骰上一划，手再举向空中时，骰盅里面已经响起了骰子互相撞击的声音。
不同于刘虎的摇骰，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晃来晃去，晃得人家眼都看花了。王玉娇的手则像是定在空中一般，从远处看的赌徒们都愣住了，明明有声音，可是却没见王玉娇动手呢。
只有近在桌前的几个知道，王玉娇的手腕其实是在做不停地颤动，就像苍蝇的翅膀一样，看着没动，其实是因为动得太快，肉眼无法识别罢了。
颤动造成骰子之间的撞击就更密了，也更难让人听清楚那不同骰面撞击发出的不同的声音。
莫笑偷眼望了一下重楼，见他的神情果然比刚才严肃多了，突然，她有点小期待，不知道这次他能不能猜中呢？而且她惊奇地发现，比起这场赌局的输赢，她觉得猜重楼能不能听准骰点更让她有兴趣。
啪地一声，骰子落地。
那声音干净爽脆。来得太急，也消失得太快，根本超越了人类耳朵能够去分辨的极限。
莫笑望着那骰盅眼睛轻轻眨了两眨，然后笑了。
难怪说是高手呢，原来真是高手。
赌局到此已经成了定局，莫笑并不急着说出自己的答案，而是把目光在王玉娇、江永心还有重楼的脸上转了一圈。
王玉娇是摇骰人，她的脸上是淡定而且自信的从容。
江永心面无表情，实则是被王玉娇这一手震惊到了，估计他也是第一次见王玉娇这样摇骰，而至于骰盅里面的点数，似乎他并没有猜到。
重楼的脸上还是他惯有的轻笑，一点讥讽的味道，仿佛王玉娇这一手绝技在他眼里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莫笑狐疑，他这是真猜出来了呢，还是故作淡定演戏呢？
“喂，你猜的是几点？”莫笑小声问他，但她的这声量对于场上三大听骰高手来说，那简直就跟拿着喇叭喊话没什么区别。
“你猜呢？”重楼反问。
“我猜你没猜着。”莫笑撅起嘴得意地一歪头。
“你这撅嘴的样子还真像小时候。嗯，挺好看的。”重楼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了一句完全不搭边的。
莫笑当场石化，他刚才说她好看？
一侧头再看向重楼时，他已经将头转向了王玉娇，仿佛刚才那句并不是出自他口。
“王大小姐摇的点数这赌桌上可买不了，那赔率该怎么算？”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倏地一下子将目光全都定在了重楼身上。
江永心的眼睛则在王玉娇和重楼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就算是他猜不出王玉娇所摇的点数，可是按重楼这样说，再看那王玉娇的反应，他几乎可以确定，王玉娇一定是摇出了传说只有王富贵才会的绝技。
他没有想到，王玉娇居然学会了。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居然猜得出来。
王玉娇一脸地不敢置信，眼睛盯着重楼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莫家医馆的伙计。”重楼淡淡地道，很是自然流畅，仿佛这样自报家门已经千百万次。
莫笑觉得如果自己嘴里此时有水，一定会喷重楼一脸，可是没有。
所以，他刚才那句你真好看，是觉得给了她一颗糖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当她三岁小孩还是成年智障？
莫笑侧头，拿眼睛当刀，狠狠地剜了那个自报家门的人一眼，不，千眼，千刀凌迟。
说好不把她莫家医馆拉下水的呢？
说好做事从不留尾巴给人逮的呢？
居然随随便便地就把她莫家医馆四个字就亮出来了？
她倒是不怕，可是医馆里不是还有手无寸铁的老老小小么？
“那么，这位小姐就是莫家医馆的莫小姐？”王玉娇忍着口里的血腥味道，将目光转到莫笑身上。
“嗯，不错。”莫笑微微一笑，强自镇定，只是头皮不由自主地发麻起来。
这王玉娇应该不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吧。
她下意识地望了望那四周穿着黑衣的大汉。妈呀，光是这一家赌坊就有十多个，若是加上其他十二家，还有钱庄，万虎堂，岂不是好几百号人？
拿刀拿枪，喊打喊杀，正大光明地往医馆门里挤的话，她还可以对付，大不了浪费一把僵尸粉。
可万一人家要是悄咪咪地趁各人分散地时候放暗箭，那可就防不胜防了。
莫笑此时杀了重楼的心都有了，却还不能发作。
“莫小姐？咱们有仇？”王玉娇的声音有些冷。
“没有。”莫笑仍是十分镇定，摇头。
“那咱们是有怨？”
“好像也没有。”
“那就是莫小姐缺银子花了，所以来打个秋风？”王玉娇眼底一片暗黑，“但莫小姐这秋风打得是不是有点过了，连条活路也没有留给玉娇。”
“哦，玉娇小姐这样说，好像真的是我有点过分了呢，要不，这一局不开，当大家和局？”
莫笑一副小心害怕地样子。
当然，这不过是以退为进。
此言一出，四周看热闹的赌徒们果然起哄了。
“王大小姐不是赔不起了吧。”
“骰盅未开就叫和局，这分明是想赖账。”
“不能和，不能和！”
“莫小姐别怕，我们支持你！”
“对，支持莫小姐，开盅开盅！”
难得看到这样的精彩刺激的赌局，那些赌徒激动都得大叫起哄起来。
王玉娇的绝技，任谁都想见识一下，而莫小姐，一个从未见踏足赌场的一个女大夫，居然能将王玉娇逼到说出不留活路的话来。呵呵，他们就更想见证一下了。
对于赌局上的两人，结局已定，但对于局外的赌徒们，除非揭开骰盅，他们才能确定最后的赢家花落谁家。
“我看王大小姐还是开吧，丑媳妇终需见公婆，拖延下去只会显得没风度罢了。”
重楼淡淡地道，丝毫没有惜花之意。
看着王玉娇一脸难受的样子，尤其是那句连条活路也没有留，莫笑此时却有些不忍了。但一想到被打得还躺在床上起来了的周老板，至今还心神未安的小俊生，她对这王大小姐就又原谅不起来。
莫笑看来，人虽然不是这王大小姐亲自动手打的，但是她授意的，那罪并不比动手打人的人更轻一些。在这个世界，法律管的范围太窄，那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那灰色的部分了。
“好，我开。莫小姐请说出点数。”王玉娇面如死灰。
一咬牙，一只手已经朝那骰盅上要伸过去。
莫笑失唇轻启，“我赌一点。”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惊色。
一点，那岂不是传说的……
“等一下，小姐再想想。”
江永心突然往赌桌上扑了过来，激动得双手拍击桌面发出了啪地一声闷响。
众人呲笑这江老大没有王大小姐赌品好，输不起了，而且刚才那一声闷响也似乎过于明显了些，呵呵，不会是……
所有人都将目光定在了王玉娇的身上。
都说王玉娇牙齿当金使，但那可是九十万两白银和王家的十三家赌坊呢，谁能甘心将如此一笑巨大的财富拱手送人。
“江永心！”王玉娇朝江永心一喝，声音虽小，却有力。
江永心立即垂头退到一边。
莫笑头一歪，莫非刚才……
她眨了眨眼睛，果然……
她看向重楼，重楼则看向王玉娇，眼里写满不屑。
王玉娇把牙一咬，“不用开了，你们赢了。”
“不。”重楼双手撑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王小姐还是开吧，我想这样我们会赢得更清楚明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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