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切结束之后，我再次亲吻了他。他的额头和脖子上还挂着汗珠，一直跨坐在我身上懒得动弹,我也不急着让他起身，从一旁拿起我们的衣物替他擦去了背上的汗。
不过他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只靠在我身上休息十几分钟就彻底缓了过来,磨蹭几下后,握着我的肩膀支起上半身看向我。
我顺势又擦了擦他下巴和胸膛上的汗水,然后对着他笑起来,问：“不累么？”
“不累。”杰拉德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精神还有些没缓过神,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闭上眼睛将额头抵上我的鼻尖磨蹭着，语气还依旧带着些没从刚刚激烈的喘息中恢复过来的黏腻感,“......饿。”
我看了一眼窗外，现在大概是下午,还没有临近黄昏，所以室外的光线依旧算得上是强烈,估计我也至少睡了有七八个小时,可能的确是之前太过劳累了一些。
将目光转回来后，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从我身上下来，然后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两套干净的衣物，穿上其中一套，将另一套递给了杰拉德，“先把衣服穿好，我带你去吃饭。”
他原本就躺在床上，听见我这么说后懒散地点了两下头，坐起身一件件慢慢地穿着衣服。不过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倦怠，但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显得有多疲惫，可能甚至比我睡了几个小时之后的状态还要精神。
“我大概是太低估你了一点。”我看着他流畅而毫不显得别扭的动作，感到了少许的忍俊不禁，语气听起来有些意味不明地对他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又问：“我之前睡着的时候，你有休息过吗？”
“睡了一会儿。”杰拉德回答着我，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和你一起。”
这样也的确能说明他精神会这么好的原因，我点了下头，拿起桌上的便携终端翻看几眼，再次随口问道：“中途应该没有人来找过我们吧？”
“没有。”杰拉德轻声告诉我，“走廊上有很多人，有人在门口停下来过，没有敲门。”
“那就行。现在时间还早，估计嘉利米维尔他们从废墟那边带回来的资料也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就直接去找他们吧，说不定他们能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我说着套上外套，走到床边弯下腰，伸手抱住他，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近距离对他这么说，“——反正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需要休息的样子。”
“休息？”杰拉德侧头看着我，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袖子，“我不累，我跟你一起去。”
我依旧微笑着，顺着他右手的动作摸上了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在一起，半晌后才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站在某些角度上来看，恶性病毒感染者的体质还是为你带来了不少好处的。”
杰拉德看着我愣了愣神，大概是依旧没有理解我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也没打算再对他解释，整理了一下他还显得有些杂乱的衣物后，就拉着他一起走出了门。
我们的房间依旧还是在医疗部里，我一直都没有跟嘉利米维尔说过想要更换，所以这种时候反而方便了我去查看伤员的情况。刚刚走进诊疗大厅，我就看见了正站在诊疗仪器前忙碌的康纳尔多，他看起来比清晨的时候要精神了许多，应该也是才刚刚休息完没多久。诊疗大厅里的伤者数量已经相当少了，大部分伤势较重的队员也已经在所有医疗人员一整个晚上的努力后恢复了不少，大多数人应该都被转移去了病房，一些伤得不重的甚至可能直接回去了自己的寝室。
我清晨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再三确认过重伤伤员的伤势，能肯定他们不会在我离开之后再出什么差错，这些经验丰富的医疗队队员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出岔子。除了心情还需要时间恢复之外，他们的身体应该都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
这里看起来也不需要我帮什么忙，所以在环视了一圈四周后，我不再停留，也没有去打扰正认真工作的康纳尔多，带着杰拉德一起离开了医疗部大楼。
虽然沿着走廊一路走出来的时候都很顺利，不过在走出医疗部大门的时候，我们却迎面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首先伸出手背在身后，轻轻拉扯住了杰拉德，让他不要再往前走，然后对径直走向我们的比特姆·麦加将军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日安，麦加将军。”
“下午好。”麦加将军走到我和杰拉德面前停下来，对我点了点头，依旧用平和沉稳的语气问候道，“昨天晚上辛苦你们了，都休息过了吧？”
我在看向他双眼的同时，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打扮。他似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穿着正统的军装，从来不会脱下这身制服，而且走路的脚步也完全不会显得急切，就好像是无论遇见什么情况，他都能像现在这样淡定从容一样。而且他的脸上也丝毫没有劳累过的痕迹，看起来一切如常。
“休息过了。”我点头道，“这次的行动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您估计也没休息好，还请注意自身的健康。”
“放心，虽然我早就已经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的体质那么好了，但还算是能支撑几年，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麦加将军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虽然话语里像是夹杂着调侃，但语气却始终没什么变化。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将目光投向了我们身后的医疗部大门，又问：“康纳尔多医师在里面吧？”
“在。”我轻轻拉住杰拉德的小臂，和他一起往旁边移动了几步，为这位将军让开了路，“他现在应该还在诊疗大厅里，您进去的话就能直接看见他。”
“嗯。”麦加将军简单地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然后在我和杰拉德身上瞟了一眼后，再次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进去，不再对我多说什么。
我注视着他走进大门，在原地沉默着站立了几秒，才和杰拉德一起走向医疗部外的停车区。
上车的时候，杰拉德坐到了我身边副驾驶的位置上，在汽车发动后对我说道：“我不喜欢他。”
“嗯？”我略微感到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问：“你记不记得你前段时间还说过你不喜欢嘉利米维尔？”
“......不一样。”杰拉德皱了下眉，看起来似乎也感到有些无法理解，“我讨厌嘉利米维尔。但是感觉不一样。”
“是么？”我笑了几声，说，“我觉得你还挺喜欢嘉利米维尔的。说起来你当时在研究所里的时候还敌视过尼约，现在不也和他挺谈得来的么？”我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尼约对杰拉德的各种教导甚至误导，补充道：“——简直太谈得来了。”
听我这么说，杰拉德偏过头看向我，问：“你生气了？”
“算不上生气，只是和你讨厌嘉利米维尔的感觉差不多，有点想揍他而已。”我解释道，“不过现在基地里情况特殊，短时间内我大概是找不到机会下手了。”
杰拉德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他们都在难过，因为有很多人死去了么？”
“对。”我停顿了一下，叹道：“不过他们迟早有一天会从这种悲伤中走出来，因为他们还有未来很长的路要走，即使再多的苦难与悲痛，也都无法致使时间停下。”
“需要多久？”
“这就要看他们失去的是什么样的人了。”我说，“对我来说，我们这次失去的每一个队员都是嘉利米维尔优秀的部下，我会因为他们的丧生而感到惋惜与痛心，会因此而在未来的几天里哀悼。但是在这段时间过去之后，不仅是我，嘉利米维尔也会恢复过来，因为这里是军队，是最不可能避免伤亡的地方。”
我暂时停顿了下来，将车平稳地停放到餐室的门口，没有立刻下车，转过头对他继续说：“但是如果这次从我们身边消失的人是嘉利米维尔，我就很可能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持续消极下去——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无论什么人都是有感情的，或者说是自私的，我们会首先感受到我们的主观情绪，其次才会尝试着去理解其他人的想法。”
“战场是最容易令人情绪麻痹的地方。”我走下车，绕到车身的另一边打开车门，让他从车上走下来，接着说，“即使我认为每一个恶性病毒感染者实际上也都是人类，但是战场上从来不会区分人与感染者——对军队来说，任何一个会对国家以及平民产生威胁的存在，都是敌人。”
我沉默着关上车门，然后拍了拍他的手臂，重新微笑起来，说：“这些事情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但说出来的话太令人心寒，还是别提了比较好。走吧，带你进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