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没嫁给你们爹以前，你爹的鞋子都是你们大妈编的。长嫂如母，你们大妈虽然是个聋哑人，可她心里亮堂着呢，对你们爹，四叔，五叔，还有小姑这些半大的孩子，都疼惜得很。”
孙氏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跟沈春妮他们细细说着从前老沈家的事儿。
沈春妮一边听，一边将每件事都记在心里。
同时，对大妈金氏的观感，也发生了改变。
人不可貌相，呆呆傻傻的金氏，是老沈家人里面，除了五叔外，真心为沈老三的死哀伤的人！
还惦念着沈老三在下面没有鞋子穿，编了草履鞋……
……
这一片群山环绕，山峦重叠起伏，卧牛山，不过是其中一座山峰而已。
沈老三的坟，就葬在卧牛山西侧的一个小山坡上。
深秋的山坡上，绿意褪去，满目荒凉。
因为下过一场秋雨，腐烂的枯叶枯草黏贴在泛黄的泥土巴路上。
沈春妮跟着孙氏和哥哥大壮他们爬上前面的山坡，一眼就瞅到了前方那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隆起的红色的土包，坟头插着一根小树枝。
树枝上面绑着一根白色的带子，一只黑色的乌鸦就停在那树枝上面。
瞧见来了人，乌鸦发出一声凄厉而又苍凉的叫声，拍打着翅膀飞得不见了踪影。
即使自己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看到眼前这副光景，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身边，孙氏脚下趔趄了一下，把背在背上的沈春云放下来，脚下快步冲上前去。
“噗通”一声跪倒在那座新坟前，孙氏双手死死抠着坟头的新土，嚎啕大哭……
“老三啊……你咋忒狠心哪……撂下我们孤儿寡母，你起来，起来跟我一块儿拉扯娃儿们啊……”
沈春花和沈春云两个小一点的，看到自家娘哭得披头散发，都跟着哭了起来。
大壮红着眼眶，死死咬着嘴唇，少年一双手捏成了拳头。
他也想哭，他也想爹，也想跟娘和妹妹们这样，扯开嗓子一通哭。
可是，他却不能！
因为他是个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
爹走了，这个家，娘和妹妹们，都得靠他来顶着。
不哭，坚决不哭！
沈春妮侧过头去抹掉眼角渗出的晶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碰了碰大壮。
她声音有点沙哑的道：“哥，我们一起来给爹摆贡品。”
“嗯！”大壮闷闷应了一声。
沈春妮把挎着的篮子放到地上，揭开上面盖着的一块白色的老布，从篮子里依次拿出上坟的东西来。
草纸，香烛，一小截炮仗。
一只碗里，装着四只米粉粑粑，一小壶烧刀子酒，以及大妈金氏编的那双草履鞋！
大壮找来了可以引火的干草，铺在坟前，兄妹两个蹲在一块，小心翼翼的把所有供品摆放好。
然后大壮点燃了草纸，烧给九泉之下的沈老三。
“爹，我给你烧钱了，你在下面，想吃啥喝啥，尽管买。钱花完了，给儿子托个梦，儿子再给你烧钱，别……别苦着自个……”
后面的话，大壮说不下去了，再一次哽咽。
沈春妮没有说话。
换做从前，她身为医学界的天才，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
从不相信鬼神一说。
但如今，灵魂穿越这样邪乎的事情，都被自个给赶上了。
宇宙之神奇，万物之玄妙，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一边小心翼翼的翻动着燃烧的草纸，心里，却在跟这个躺在坟墓里的灵魂进行交流。
“你放心，我既已占据了你闺女的身体，从此后我便是你们的闺女。你的妻子，儿女们，我会把他们当做我的亲人，好好照看，不让别人欺负他们！”
“你若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山风吹过，撩起沈春妮的头发，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轻轻触碰她的面颊。
沈春妮坚信，只要心诚，逝者的灵魂，必定能听到她的告慰。
“娘，二妹，你们都往后面退一点，我要点燃炮仗了！”大壮出声提醒道。
孙氏哭得披头散发，闻言抬起头来，拉着沈春花和沈春云往后退。
沈春妮走过去，伸出双手捂住小妹妹云儿的耳朵。
小孩子的耳膜脆弱，受不得这种近距离噪声的刺激。
那边，哥哥大壮从篮子里抓起那一截炮仗，把炮仗的导火索搁在火堆上点了。
“滋滋滋……”
几星绿色的火光闪烁了下，那炮仗突然就哑了，也不炸！
“咋回事啊？咋不炸了呢？”孙氏问道。
“我也不晓得啊！”大壮自个也是一头的雾水。
“莫不是受潮了？”沈春妮问。
“应该不会啊，这炮仗是上回你们爹出殡时留下来的，都搁在稻壳堆里窝着呢，那里老干燥了。”孙氏道。
“啊？稻壳堆里的呀？”大壮突然惊呼出声。
“咋了壮儿？”孙氏问：“你这炮仗难不成不是从稻壳堆里刨出来的？”
“我刚要去库房刨，刚巧遇到四婶从库房里出来，递给我这一截炮仗。”大壮回忆道。
“哥你真糊涂，四婶是啥样的人？咱还不清楚么？她给的炮仗，准没好事啊！”沈春妮道，摇了摇头。
“四婶说，方才在饭堂说了不该说的话，跟我赔礼道歉，还帮着把炮仗给刨出来给咱。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接了，没想到，她、她竟然在炮仗上动手脚！”
大壮一脸的懊恼，咬牙切齿起来：“我咋就这么笨呢，真是没脑子，竟然信了她的邪！不行，我这就跟她理论去！”
大壮转身，拖着一条瘸腿就要往山下奔，被沈春妮和孙氏合力拦住。
“壮儿啊，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孙氏哭着抱住大壮，劝道。
甭管红白喜事，都得用到炮仗。
炮仗炸得越响越好，要是遇到了哑炮，那是晦气的事。
孙氏心头蒙了一层阴霾，却还是哭着劝着儿子大壮。
大壮依旧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时，沈春妮开了口，“哥，莫要冲动，咱没凭没据的，说了，她也不承认，咱还得落个理亏呀……”
“妮儿，你松手，这口恶气，我吞不下去！”大壮依旧坚持要回去找刘氏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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