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生之前，你们有送走或者走丢过一个女儿吗？”
陆长骏听完这话笑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如果你真有这么个姐姐我们会从来不提吗？”
陆静笙点点头，她想到父亲会这么说了：“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我助理受伤……我想很多。”
她当然不能把叶晓君的猜测跟父亲说，不然父亲不是怀疑她的精神状况就是要怀疑叶晓君的。
“你最近住回来吧，不管你惹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生命安全。等你搬回来再好好跟我说。”陆长骏想让陆静笙回家，从虞明庭之事后他一直都在担心女儿的安全问题。每个年代商场都不太平，为了争夺利益痛下杀手者不在少数，这最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生态圈，哪位王者手里不带些“血腥”。
陆长骏年轻时自然也追求名利，一直都小心翼翼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温和地赚钱。他明白那些腥风血雨从未改变，陆静笙选择这条路又顺利地来到高位，以她的个性，必定不会太平。
陆静笙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回来。”要是她回家了，和李爱兰之间的纠葛没摆平不说，两人见了面就吵架。再说，她也放心不下叶晓君一个人住。
陆长骏疑惑：“难道家里还能不安全？”陆家住在安保系数极高的别墅区，除了物业有24小时配犬保安巡逻，他们家里自己也有安保人员常年驻扎。
“不是。现在说不清，等我处理完了再跟您说吧。我回我房间一趟。”
陆静笙出来时见李爱兰站在书房门口，冷冰冰地看着她：“回家也不知道叫声妈。”
又来找事了，这时候没工夫陪老太太斗嘴。陆静笙如她所愿甜美地叫了声“妈咪”，掉头上楼。
李爱兰一根青筋往外暴，陆长骏走出来看着女儿的背影：“她问咱们在她之前是不是生过个女儿，这算什么问题。”
李爱兰听到他们的对话，没说话，表情变得阴沉。
夫妻二人结婚几十年，跟对方说话都像是在自言自语。陆长骏拿出手机给陈叔打电话，交待他最近多叫些人跟着陆静笙，千万确保她的安全。
陆静笙回到房内，将柜子里数本家族相册全部翻出来。
十多本厚重的相册里大多数装的都是她的照片，从出生开始到青少年时期照片几乎一年能装满一本。成年之后渐渐不那么爱照相也没时间照，照片越来越少。
陆长骏和李爱兰的照片只装了两本影集，年代最久远的是陆长骏八岁时和他父母一起拍的全家福，一张黑白照片。陆长骏长在他父亲身后，穿着黑色的小棉袄，微微张着嘴，有些犯傻。
陆长骏年轻时照片很少，三三两两，还有当知青时拍的。
李爱兰的就比他多多了。小时候在四合院里穿一身洋装，留美时清纯年华身边全都是英俊的老外，李爱兰在他们中间依旧非常漂亮醒目。
两人第一张合影是结婚照，照片下角有结婚日期，算算日子，结婚时陆长骏已经快三十岁，在那个年代已经是非常晚婚。
陆静笙仔细看着父母年轻时的照片，发现自己还是像父亲更多些。
拿了几张照片装入包内，陆静笙脚步匆忙就要离开。
陆长骏本来要睡了，听见动静开门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陆静笙没停下：“我要回医院去。”
“你等会儿，让陈叔跟你去。”陆长骏穿着睡衣就跟出来，叫上陈叔，让他带着好几个人跟在陆静笙的车后，的确，一下就让她安全感倍增。
父亲对她一直很好，她却对他有所怀疑，陆静笙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这件事已经升级，一直在身边让她随意倾吐发泄的小季受重伤，医生说她以后健康状况肯定会受影响，能活下来已经是捡回一条命了。
想起小季倒在血泊里害怕的样子，陆静笙恨得牙痒。
不管是什么理由，既然对方已经血淋淋地宣战，那她陆静笙一定迎战——如果这躲在暗处的臭虫有勇气正大光明一决胜负的话。
小季的伤在心脏下方一厘米处，伤口1.5厘米，别说真的插到心脏，这样的伤能救回来也算她命大。也是多亏送到医院之前陆静笙一直在帮她止血。
小季非常虚弱，陆静笙也不问她太多，想让她多休息。小季平时也不见和朋友聚，陆静笙对她私生活不太了解，这些做得好的私人助理基本上没有私生活，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能看得出，小季一心投入工作，想要多赚钱。家人不在国内，连个能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陆静笙让陈叔找个手脚勤快的小姑娘陪着，安排妥当后去了叶晓君的病房。
走到房门口，正好见许影千出来。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许影千刚刚为她做完检查，“随时可以出院。”
陆静笙不解：“查到她晕倒的原因了吗？”
许医生也纳闷这事儿。心脏b超、头颅ct、脑血管造影、一切正常，看她行为语言也没问题，尿检也没有吸毒的迹象。
“有点贫血，也有可能是过度焦虑，让她多休息，如果再发现异常尽快检查。”
听许影千这么说陆静笙算是放了一半心，但另一半心提了起来。
叶晓君到底怎么了？
叶晓君见陆静笙进来便将手机放下。
“好些了吗？”
“我没什么事了，许医生也说我可以出院。”
“明天再说吧。”陆静笙也有点累了，坐到她床边，直接往她肚子上趴。
叶晓君摸着她的脑袋，用抚摸代替语言上的安慰。
陆静笙被她摸得很舒服，整个人缩在她的身边，像个婴儿。这两天的焦躁和愤怒也从她指尖一点点消弭……
感觉太舒服差点儿睡着，忽然想起重要的事，陆静笙睁开眼，眼神有些发直：“你昏迷之前，说看见一个人和我很像，说有件事早就想跟我说了。当时没说完的话，现在能说吗？”
叶晓君的目光一滞。
放在一旁已锁屏的手机，若现在解锁，可以看见页面停留在搜索页。
搜索关键词：四维空间。
叶晓君对天文物理一类并不太热衷，但她海量阅片中自然也包括科幻片。
对于四维空间的说法她并不陌生，也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在昏迷之前看见的那些画面让她想起了这个词。
上网搜索关于四维空间的资料：提及四维空间，大多数是指爱因斯坦在“相对论”中提出的四维空间概念。三维空间概念大家都比较明白，而什么是四维空间呢？有些人简单地理解为现实的三维世界加上一维时间，构成了四维空间。也有人不认同这种观点，因为四维空间里的第四维并不一定指时间，也有可能是颜色、温度、气味……反驳的声音之外亦有人反驳：时空密不可分，如果没有时间何来空间？任何一种“量”都能成为第四维，但是时间是最经典的“量”。
我们在时间轴上前进，但我们依旧是三维生物，因为我们不能在时间轴上穿梭，我们只能按部就班。所以没有人真的能进入到四维空间，没人亲眼见证四维空间到底是什么样。
“如果一旦进入了四维空间，身为三维生物的你心脏也好血液也好，都会从你的身体里飘出来。看过一些科幻片里徒手伸入人身体里取人心脏，却没留一滴血的画面吗？就像你能从二维的画里拿出任何东西却不用破坏它的轮廓一样，四维生物也能这样对你。构成你身体的粒子会分崩离析，你会彻底灰飞烟灭。但如果你没死呢？你会看见什么？你站在原地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它们正在穿过你的视网膜。你也可以看见人肌肤之下的脏器，可以看见一个桃子的内核。山川湖泊对你而言都只是一个横截面，但这些横截面却重叠在一起，一层又一层，数量级不是成百上千可以计算的。如果你要看清这些，或许你的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要赶超现在最先进的电脑。所以，就算你进入了四维空间，你也是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的，因为你的眼睛你的大脑不够厉害。或许你能看见一片毫无意义的蓝光，然后你就疯了。”
叶晓君看了这些只觉得头昏脑涨，作为一个实打实的文科生，一个个字能看得懂，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不过她得到一个重要支点——如果她能看见四维空间里发生的事，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可以看见bearxxx发自未来的邮件，而陆静笙看到的只是乱码。
她左眼异样已经有很长时间，一直都是间歇性发作，有时候会有异物感，有时候会看不清事物。虽然被诊断为近视，可叶晓君怎么都觉得这和近视的感受差了不少。
事实证明，的确比近视诡异多了。
叶晓君回忆了一下，她收到第一封来自bearxxxx邮件时正是眼睛开始难受的时间。起初眼睛里还有颗红肿的小颗粒，后来颗粒不见，异物感依旧存在，一直发展至今，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幻觉。叶晓君并不是个精神脆弱的人，平时再劳累压力再大也不过是睡一觉就好的事。为什么会有幻觉？真实到无法将它真的归为“虚幻”，它就在眼前。
“晓君？”
话已经问出好几秒，叶晓君却完全没动静，陆静笙抬起上身又呼唤她一次，发现她浑身颤了一颤，刚刚回神，双眼里带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恐和不解。
“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陆静笙看她恍惚又惊慌的模样忽然有些失望，父亲的否认和她的不在状态让陆静笙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念头：
没有“姐姐”，也没有黑衣女人，想要说却一直没能说的事也不是真实存在的。
是有人在背地里孜孜不倦地想搞垮她，而小季受伤激发出叶晓君更多的想象。
是的，陆静笙怀疑这一切都是叶晓君的想象。
叶晓君可能生病了。
“许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但是有点贫血，压力也大，要多休息。”
叶晓君还在考虑如何把没能说完的话换种方式告诉给陆静笙，谁知陆静笙突然撤走了疑惑，居然让她多休息？
陆静笙抚摸着叶晓君的脸庞，发现她眼睛里全是血丝，眼眶发红，脸颊没多少肉，单手就能将她抱住似的。
失望的情绪被心疼取代，陆静笙将她抱住，闭眼，感受她的体温和气息，默默祈祷未来的一切不要变得和她想象的一样糟：“今晚我陪你一起睡吧。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深夜屏幕上的乱码、血、神经质的话语和晕倒前五官的扭曲……
陆静笙向来都是个胆大的人，但在这一刻，她实实在在地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