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宇的人脉确实广——在这一点上，他根本不像传说中没什么朋友的万法门修士。
第二天，他就拉着赵清潭，去跟一帮子商人商谈。
这些商人，算是俗世之中最大的势力了。仙盟在过去只管修士，对于凡人也就是提供种子肥料，再开设一些讲坛一类的普及今法仙道，其余的倒是没怎么管。艾家、薄家之类的世家倒是有一些生意经营着，但是也多只做修士的生意。
这也是为什么过去冯落衣说“永恒阶级”了。在过去，修士发展得再如何繁荣昌盛，与凡人无关。修士就是修士，凡人就是凡人。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在“修士·凡人”的壁垒被逐渐打破后，最先受益的，反倒是一些小微型宗门。这些宗派，不似五大绝顶、众多一流门派那样，对着大道有坚定不移的想法，多数参与这些门派的修士，也不过是搏个好出身，最多也就是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有个更好的教育条件，可以考进大派之中。
他们最先开始涉足与凡人有关的生意，并且做得风生水起。
赵清潭对这一步有些不解。按照仙盟的规矩，所有道书、经书，都有仙盟官方机构统一刊印。只要是不涉及“具体法门”的东西，都廉价得近乎免费一样。也只有还未出仙院的学生，会在意买哪本书的问题。
在这种前提下……找这些民间的书商，似乎有点……
“无用吧？”赵清潭如此说道：“我觉得，不是万法门弟子，根本不会来买《原算》的……不，万法门内，也有一大半弟子看不懂《原算》。看得懂的那一半里，还有一半人根本连看的兴趣都没有吧……”
“不，不，至少得将铺子铺开。”苏君宇摇摇头：“万法门弟子，就来自于民间。这么说吧，如果《原算》的名声够大，那么一些外派人士，就算是赶时髦也会看一看。若是有些潜在的万法门弟子，因此受到了影响，入门之后就选我们这一派……自然是更好。”
赵清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苏君宇接着说道：“而且。《形式语言学》一书虽妙，但是光看标题，也看不出什么，最多也就觉得，这是王崎那个家伙一时无聊写出来的游戏之作。如果走仙盟官方渠道，那就只会淹没在年年都在膨胀的书库当中。这个走民间的路，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这书不止有算学的部分，也有语言学的部分，算是比较适合其他人士阅读。只要交道他们手上，无需特意推动，他们自己就会吆喝开去。”
赵清潭有些疑惑：“有这么顺利？”
实际上，比赵清潭想得更加顺利。
只是看到书稿上“王崎”那两个字，那些大书商脸上就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在知道赵清潭、苏君宇都与王崎交情不浅后，这种“讨好”的意味，就近乎实质化了。
怎么说呢，书商也是要生存的。
在这个世界，卖得最好的书有两类。一种就是特别三俗的那种，庸俗低俗媚俗，几乎就是“叫座”的代名词。在这一点上，不管哪个文明都一样。
而另一类，就是教辅教参。
在人族仙道之中，学习成绩和修炼天赋是直接挂钩的。而修炼，又与权力、地位、长生久视挂钩。
所以，教辅教参永远是卖得最好的书籍。
在这一点上，倡导题海战术的王崎，简直就是书商们的财神爷。
尤其是基派还是以“喜欢出题”而着名的——至少在无关人士看来是这样的。他们的《原算》这种算经里，都附带了大量习题。而他们偶尔流出的习题册子，甚至可以卖到高阶修士哪里去。
一般来说，民间书商出学术专着，几乎是注定赔本。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愿意跟王崎合作。
要是王崎愿意站台，为他们的习题册代言，那就更好了。
——当然，王崎自己是不做这种事的。开玩笑，提倡题海战术是一回事，给习题册代言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崎觉得，要是给习题册代言一下，那么基派很可能以后就收不到学生了。
顺带一提，其实范德大师，也是书商们追捧的对象。基派与雪国派，也是目前最注重蒙学教育、大众普及的两派。不过雪国派如今的根基，比基派要身后很多，范大师一向是通过学府官方跟学子们打交道的，和书商交道打得不多。这些商人拍马屁都找不到地方。
所以，赵清潭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香饽饽。
也就是在这时，赵清潭才知道，在凡人当中，魏沧居然还是以编蒙学教参出名的。
——那个闷葫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平素里可看不出这位同门有这个本事。
在敲定了这件事之后，苏君宇似乎就彻底放下了这件事，拉着赵清潭在神京敞开了玩，每日不是逛园子就是进牌店。
苏君宇说，这却是造势所必须的。
《形式语言学》能够吸引大众的目光，不过对于那些大算家来说，也只是前菜而已。
这个算学分支很窄，不会引起太大的重视，但是，却能够将万法门的目光聚集过来。
现在，万法门内，王崎举手投足都会引发关注。
赵清潭点了点头，也就权当放松，融入神京氛围。
他乡还在开拓期，生活条件比这这边艰苦太多。赵清潭不是太喜欢玩乐，但是偶尔放松一下也行。
就在二人游玩的时候，那些书商便已经紧锣密鼓的行动了起来。
第三天，《形式语言学》就全神州同步上市。
第五天的时候，他们甚至拉来了一些万法门的外门弟子站台，鼓吹这一本书的好处。
这件事的影响力在渐渐发酵。
半个月过去了，苏君宇估么着，最早购买《形式语言学》的读者，也差不多读完这本书了。
于是，他就开始了下一轮的安排。
十三场学府讲道，十一场公开讲道。前者针对学府学子，后者则是完全公开，任何人都可以来听。
演讲稿是王崎列处题纲，基派共同完成。有趣与充实兼备，而且具备一定的煽动性。
只不过，他们却是有意回避了在万法门内讲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赵清潭虽然也有赫赫声名，但是在万法门内，还镇不住场子。他一个新晋炼虚期修士，在万法门内算不得强者，可又偏偏不弱，绝对没有当初王崎那种“和我同阶的一定打不过我”的势头。
若是同为炼虚期修士，趁着他讲道之前，下暗手将他做了，说出去也是他自己丢人。
毕竟王崎当初还只是结丹期，元神期以上的修士，就算好意思对他出手，也证明不了什么。充其量就是“王崎虽然力不敌那连宗修士，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若是在外面掀起声势，那就又不一样了。
主动站在风口浪尖上，那些敌对学派的修士就不一定有脸来挑你了。
毕竟，谁都不像落下一个“道理说不过别人就只能诉诸武力”的骂名。
对于今法修士来说，这种声名上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
而在这一连串的工作与约谈之中，赵清潭也开始钦佩苏君宇起来。
他赫然发现，苏君宇表面上每日带他在神京游玩。但实际上，那半个月游玩里结交的许多人，都变成了这一项工作之中的助力。
而就在这几场讲道之中，赵清潭也一步步挑明了基派的算学图景。
从集合到结构，再从结构到范畴。
这是王崎这几年主持的工作。
这些工作，内里没有什么惊天地的算学名题。在大众眼中，大抵算不上“有趣”，也很难给人深刻印象。
但也只有算家，才知道其中的分量。
那几场讲道的内容传开之后，万法门风气也是一变。
过去的那种狂热，仿佛消失了一样——但实际上，它其实是被压制了出来。
就好像将要喷发的火山一般。
现在，所有万法门弟子，都知道王崎想要干什么了。
而期待王崎在这种事情上跌个跟头的人，也就更多了。
要知道，这种研究，向来是由无数部分组成。而若是其中一个部分有了差错，就是满盘皆输。
原算之算，因为“不周”而偃旗息鼓，就是这个道理。
这似乎给了许多万法门弟子一个奇怪的希望。
——他们说不定也能重复王崎当年的成就呢……
就在这种情绪之中……
《原算》第六卷，在万法门内部发售了。
“《原算·卷六》已出。”
万法门的各大守藏室、书楼，几乎是同时升起了这样一面大旗。
《原算》却是无需借助那些书商的力量了。
没有多少人回去真正买这种算经的。走仙盟的渠道就够了。
但之前大半个月所积累的声势，却将所有万法门弟子的视线都集中了起来。
几乎是时刻，所有书楼面前都排起长龙。
哪怕只是刚刚入门的练气期弟子，也迫不及待的来书楼，想要兑换一本原算，先睹为快。
“啧啧啧，我就说吧。”苏君宇说道：“现在啊，这样搞最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