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浅浅猝不及防,尖叫一声,往山崖坠去。
摔!
顾不上找人算帐,顾还卿一个纵身跃了过去,阴天,发挥不好,只抓到浅浅的一只脚踝,整个人还被她拖着往山崖坠去,险像环生!
幸亏后面那人良心未泯,迅速扑上来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后凌空跃去。她抓紧浅浅的脚踝不放,把浅浅也带回来了。
尼玛,差点一尸两命……不,差点两尸两命!
落地后,顾还卿惊魂甫定,对着身后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姬十二,你发什么神经啊?浅浅哪里招你了,你要下此毒手?”
“……”我看他不顺眼,谁叫他抱着你笑?敢碰你都是该死!还敢抱着你?踹他下山崖是便宜他了,就该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剁成肉酱喂狗!
姬十二满肚子狠话,心里妒火直冒,眼里戾气深重,恨不得再添一脚,把坐在地上未爬起来的浅浅踹到天边去。
不过他知道真这么说,顾还卿一定会修理得他金光灿灿,瑞气千条……若只这样他倒不怕,反正他皮粗肉糙不怕打,但他害怕顾还卿不理他,所以他只是抿紧粉嫩的薄唇,沉着俊脸一声不吭。
浅浅皱眉,揉着自己的腰说:“还卿,我的腰……”
“腰?腰怎么了?”女孩子的腰可是大事,顾还卿丢开姬十二就去扶浅浅,不料手腕却被人牢牢锁住。
“放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顾还卿用力往回拉自己的手腕,但姬十二铁了心不放,她怒了,回头就踢了他两脚,在他昂贵的白色狐裘上留下两枚清晰的脚印:“你放不放?你放不放?”
“不放,有本事你踢死我好了。”俊逸优雅的少年屹立如山,双唇倔强的抿成一条直线,黑沉沉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定她,眸底隐约有火苗在不住跳动。
“你还有理了你?不分青红皂白把人踹下山,还不许人去扶,我今天就揍死你!”顾还卿发了狠,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你……你们……”望着眼前上演全武行的两人,浅浅的嘴呆呆张成O型,久久都合不拢——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无论顾还卿怎么打,姬十二都不闪不避的受着,倒是顾还卿今日状态不佳,三拳两脚就不中用了,气喘嘘嘘头晕眼花。
“你怎么了?”姬十二蹙起好看的长眉,松开手去扶她的肩,另一只手去抚她的额角,为她揩去零星的汗意,目带怜惜:“怎么才打一会儿就累成这样了?”
“……呼……”打人是个体力活,尤其像姬十二这种男生,浑身筋肉结实,好似铜皮铁骨,打的手疼踹得脚疼。
顾还卿感觉头都隐隐作痛,正欲拍开他的手,姬十二却忽地把她往怀中一按,笔挺高挑的身躯瞬间绷直,如同地盘被入侵的野兽,目露警戒的盯着右侧方。
顾还卿正待再踢他两脚,眼尾的余光却瞥到宫少陵踩草踏花,意态潇洒的拨开拦在面前三三两两的枝叶和藤蔓,向他们缓缓行来:“你们这是怎么了?容浅你怎么坐在地上?”
※※※※※※
下山的时候,顾还卿一眼都没看姬十二,容浅的腰伤不重,腿却被石头撞伤了。
草只采了一颗,即容浅看见的那颗,细细小小的浅红色叶子,羞羞答答、星星点点的呈放射状散开,有点像胡萝卜缨,个头很小,容浅说此草名为“女儿羞”。
顾还卿看着那娇怯怯的草半晌,觉得这名字真贴切——实至名归,简直是量身定做。
宫少陵背着容浅,顾还卿从旁相扶,后山的路不好走,山巅更是少有人来,野树婆娑,藤蔓牵牵扯扯,一不小心就会被打脸。
本该姬十二背的,谁叫祸是他闯下的。
但误会容浅是男子时,顾还卿恐他趁她不备,偷偷把容浅扔下山崖,不敢让他背。可一得知容浅是女子时,他脸上阴霾全消,却更不背了:“男女授受不亲,岂能草率?大不了我唤人抬个肩舆上来抬她下山,背却是不背的。”
授受不亲!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奶奶一直以为你是从“歪果”来的“歪果仁”,动不动就对她搂搂抱抱,亲嘴摸手,举止不知有多亲密!敢情您还知道授受不亲?
顾还卿只差没把鼻子气歪,都懒得正眼看他了。
索性无视他。
反观人家宫少陵,平日谦谦君子,克己守礼,此时却道:“此乃权宜之计,我来背吧。”二话不说,便蹲下来背浅浅。
对啊,通权变达,特殊情况特殊对等,儒家礼制森严,却也懂变通,连孟子都能“嫂嫂掉到河里,以手搭救”,何况常人乎。
偏姬十二该守礼的时候不守礼,不该守礼的时候却死守礼,一本正经的模样都可以充圣人了。
容浅拘谨地半趴在宫少陵的背上,白皙清秀的脸蛋臊的一片通红,全身僵硬,若有可能,她倒是赞成姬十二的作法。
她也是个死守规矩礼仪的人,这从她宁可饿昏,也没用武艺作奸犯科一事便可窥出其冰山一角,女扮男装的行为,只怕是她此生最大的壮举,也可能是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的行为。
但这几日和顾还卿接触较多,在顾还卿的熏陶下,她那不知变通的个性稍有改善,知道有些时候绝不能认死理,该灵活运用还是要灵活一点,否则吃亏的是自己,便宜的却是仇人。
况且宫少陵的神情坦诚无伪,十分君子,若她扭扭怩怩,推三阻四,倒显得人家要占她便宜似的,不但弄得大家尴尬,也太显小家子气了。
浅浅的变化,顾还卿看在心里,觉得大感欣慰——不惜她对她进行疯狂的洗脑。
她可不希望自己救下一个死守封建教条,固执死板的女子,一旦被男子挨到手臂,就要斩下一臂以示清白,那她还不如不救。
当然,要一个古代女子一下子改变是不可能的,某些思想已在浅浅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但她希望浅浅能在她的潜移默化有所改变,不要活的那么累。
宫少陵不是文弱书生,浅浅又纤细,他背着游刃有余,边往山下走边问顾还卿:“怎么突突的回村子了?也不使人去跟我说一声,害我找你却扑了个空。”
顾还卿伸手去拨一根从旁伸过来的斜枝,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已帮她拂开,她淡淡地瞥了手的主人一眼,仿若那人不存在,问宫少陵:“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经过一段日子的合作,两人对双方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思想相近,难免惺惺相惜,之间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交谈起来省了许多客套。
姬十二亦步亦趋的跟在顾还卿身旁,他个子高,手臂长,总能在顾还卿之前拂开那些挡她去路或有可能伤害她的枝桠,像个称职的护卫,尽管她不理他,甚至叫他走开,可他依旧忠心耿耿,绕在她身边不肯离去。
只是,在顾还卿不理他不看他,对他视若无睹的时候,他眼里会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而每当听到顾还卿和宫少陵语气熟稔的交谈,他的长指会慢慢的捏起,手背上青筋凸现。
宫少陵说:“酒楼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图个好彩头,我找黄大仙看了个黄道吉日,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若可行,我便让人着手去准备一切。”
顾还卿道:“你看着好就行,这种事情不必过问我,我没意见。”
宫家经营的生意多元化,举凡赚钱的买卖,比如酒楼钱庄、米粮盐布、金银器皿等都有所涉猎,连赌场都开,除了妓院,就没有他宫家不敢做的生意。
宫少陵以前虽然不大参予家族里的生意,但看的多了,做起事来一套一套的,井然有序,事情交给他,顾还卿很放心。
其实在顾还卿看来,以宫家的财力,根本不必与人合作,何况还是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再加上古人重男轻女,一般人对此只会不屑一顾,极可能还会有人怀疑她想借机攀上宫家,或者与宫少陵有染。
但顾还卿自觉问心无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她清清白白做人,不偷不抢,宫少陵既然递了个梯子来,她就敢往上爬,管他有什么目的。
反正她是自食其力,俯仰无愧于天地。
“那就十月二十八吧。”宫少陵说:“黄大仙说十月这个日子最佳,开张上梁,动土入伙皆宜。”
“行,就这个日子吧。”顾还卿点头:“我让罗先生和梁生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一下。”
两人说着话,浅浅跟他们交情不深,不敢随意开口,而姬十二待罪之身,更没有资格插话,从头至尾都只默默跟在一旁。
一到山下,蹲在一块石头上等候的列御火便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
顾还卿对他说:“都是你家主子干的好事,你赶紧把他领走,省得我看见伤眼,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然后也不管神色黯然的姬十二,只对宫少陵道:“先背家去,我让聂擎去找郎中。”
列御火拿眼睛看垂头丧气的姬十二,不要说他马后炮,他就知道要出事,之前听说顾还卿上山采药,还是和一秀气的后生小伙去的,他就觉出不妥。
当时姬十二那脸就沉如锅底,布满阴翳之色,手指攥的紧啊,指甲和骨节都捏的变色了。偏他不许他跟他一起上山,独自一人去的,他预感要出事,结果还真应验了。
毕竟年纪小,又是被宠大的,本身几乎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一头撞进感情里,心无旁骛。
只是他的占有欲特强,且性子霸道,总希望他喜欢的女子眼里心里都唯有他一人,但事与愿违,他喜欢的人个性洒脱,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他光顾着捧醋狂饮就够了。
※※※※※※
回到家,在福婶的帮忙下把浅浅安置好,之后聂擎去找郎中,福婶去做晚饭。
宫少陵见无事,便欲回城,他问顾还卿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他坐马车来的,可以让给她和浅浅坐,他骑马即可。
聂九灵在阿牛的帮忙下,捉了邻居家的一只小狗过来玩,闻言马上眼巴巴地望着顾还卿说:“卿卿,明日回去行吗?我们难得回来呀,这小狗才刚和我玩熟。”
聂浅歌走时,把大白也带走了,正因为如此,聂九灵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小狗带回家,而不用担心发生猫狗大战的家暴。
顾还卿便有些犹豫,他们此次回来,替她采药是一回事,福婶想回来把几亩地处理一下——因为来村里没多久,他们去城里买铺子忙饭馆的事,几亩地一直荒废着,顾不上收拾。
后来饭铺停业,大家倒是会抽点时间回来,却也只是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晒一晒,整理一下,仍没空闲去侍弄庄稼。
但眼看冬播在即,再不收拾就来不及了,总不能老空着,要不租给别人种也好啊。
再说顾还卿的赚钱大计目前毫无起色,牛家村这块基地也不能丢,大小是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多条退路总归是好的。
主要是浅浅的腿,城里医馆多,治她的腿伤方便。
“我的腿不要紧,就是撞的急了,有些瘀青肿痛。”浅浅赧然地道:“我自个懂点岐黄之术,让郎中来开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既然浅浅说的蛮有把握,顾还卿便让宫少陵先回去,因为天气不好,也不敢留他用饭。
宫少陵走后,顾还卿翻箱倒柜的寻那颗草,硬是没寻着,奇了怪了,她明明带回来了的啊,到底放哪儿了?
浅浅道:“不用找了,一颗也没用,一次要采十来颗,用碗捣成汁,现捣现喝,女儿羞须地气养着,离地久了,药效就没了。”
连颗草都要接地气……顾还卿顿时无语凝噎,望了望外面阴沉沉的天,要落雨了,遂作罢。
吃完晚饭,大雨如期而至,密密麻麻的雨点倾洒下来,天地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这种时节一下雨,天气骤寒,一阵冷风吹来,大家竟瑟瑟发抖。
赶紧用热水马马虎虎的洗漱,然后滚进被窝蒙头大睡。
正睡的香甜,门外有人急呼:“还卿!还卿!”
※※※※※※
列御火说:“从你们走后,他便上山了,拿着一颗小小的草说是去采药,下雨也不肯下山,非要找那种草不可!我劝的嘴都起泡了,他楞是充耳不闻,这都淋了半天冷雨,死活不肯下来!也不肯躲雨,我也不是存心要来打扰你,实在是担心他出事。”
列御火是翻院墙进来的,浑身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接着道:“你也知道他那个身体,本身寒毒浸体,三伏天都得穿皮袱,这种天气,不淋雨都可以冻死他。”
顾还卿抚额:“你赶紧跟他说,那草下雨天不冒头,叫他快下来。”
出太阳和下雨的日子,女儿羞的叶子像含羞草一样贴地面卷着,本身就小,一卷更看不见,肉眼极难发现。而且卷叶的采了也没用,要叶片张开的才可以。
又去找了一件蓑衣给列御火,列御火却不要:“防雨防寒的用品,我们一年四季都备在手边,要他肯用才行。”他不肯用,害得他也不能用,跟错主子,一起遭罪。
列御火离开,顾还卿睡意全无,坐在床头,托腮望着烛火。
浅浅也醒了,倒有些不安:“其实也不怪他的,都怪我穿着男装,他可能以为我是想调戏你的登徒子。”
顾还卿拿钗子拨了拨烛火:“你不了解他,他的个性别扭到了极点,固执到偏执,因他身份尊贵,也无人敢随便对他说教,他爹和他娘则光顾着疼他宠他,把他宠的越发任性妄为。幸而他本性不坏,大多数时候还是能克制自己的,只是……”
她凝眸,无意再说下去。
浅浅却接口道:“只是举凡与你有关的事,他极难做到冷静自持,总是显得冲动莽撞不成熟,让你心烦。”
顾还卿叹气:“我正为我的心软和善良而后悔,若那一夜我不理他,任他自生自灭,也便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弄的我现在左右为难,头大如斗。”给姬十二这样的偏执狂缠上,也不知甩不甩得脱。
两人没说几句话,列御火去而复返:“他说要在山上等雨停,停了正好采,叫我们都不要管他。”
“……”
我勒个去!这雨什么时候停,谁知道?他这明显是又开始自虐了,就是个欠虐的!
“那就让他在山上等,雨下一百年,让他等一百年!”顾还卿发觉自己要改姓,姓怒……
“那你想我们宫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列御火在外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宫主没有对不起你吧?她时不时的跟你姐妹相称,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总不能任她老无所依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去看看他也好啊。”
得,身份一下子高大上!黛宫主的姐妹,姬十二的姨啊!
呵呵,顾还卿心里乐了,姬十二,你等着,姨就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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