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水（三）
木浅彤从会走路开始就喜欢跳舞，常年练习舞蹈，平衡性恐怕只比陆琰更好。仗着比陆琰身体轻盈，她灵活地利用能下脚的一块块碎石和其它报废的小型机械怪兽的躯干前进，根本不需要陆琰分神照顾她。要不是必须保持不远离陆琰的原则，她一定可以比陆琰前进的速度快。
这大厅范围广阔，但行走条件和光照都很差，唯独高高的穹顶右上方有一块破损，那里漏下一缕暖光，正好落在中央怪兽的残骸上，周围全是黑黢黢的。两人摸索着前进，不时还要翻跃某些大型的障碍物，抵达正中间的怪兽残骸身上足足花了快一个小时。
木浅彤前进过程中一边走一边分心感觉周围的情况。这里就是当时陆琰那一组的主战场，他们是从这里分开的。
唐淮和唐鸣那时都受了伤，唐鸣跑了，唐淮为了追杀他才和大家分开，以那时候的环境看，他们应该都跑不远……
“休息一下吧。”陆琰环顾一圈，坐下解开干粮袋，“补充一点体力，目标应该就在附近。”
木浅彤便暂时不想那么多，跟着坐下，也拿出干粮吃。
当陆琰是影月状态时非必要情况不开口。直到快吃完时，他的联络器亮了，他掏出联络器查看，才边吃边报告：“他们已经拿到了飞机，三小时后就会带着专业改装技术人员抵达这边，就地改装。水系能量核心会散发出极寒，一般人承受不了，受得了的人也坚持不了太久，所以飞机由我来开——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有驾驶飞机的经验，而且有专人指导我。
“按照飞机的时速和你的承受力，即使使用特制的保存箱稍稍隔离，你也需要随身携带水系能量核心十四个小时至十七个小时。我们将在帝都进行一次周转，带上一个协助我们的人，然后直接前往蜀中唐门地区。指挥部要求：第一，成功解决最后一个水系能量变异区的问题后，你应该不会有余力走出来，所以你原地等待救援，水系能量核心必须要被回收。有一队专门的救援人员会从帝都出发来接应你。”
木浅彤点头。
“第二，我们在帝都带上的这个协助者，你不能和他见面，也不允许有任何交流，否则我有权就地处死他。把你送到地点后我就会带他离开，接你走是救援人员的事情，有问题吗？”
木浅彤用力拧好水杯，垂下视线：“没有，我都记住了。”
“原地休息三小时。”
两人都不畏寒，睡的地方除了硬一些之外没有任何问题。木浅彤知道任务的重要性，摒除杂念，不多时便沉入安宁睡梦中。
三个小时一晃而过，木浅彤被耳旁的敲击声唤醒，睁开眼睛坐起来，从旁边团了点早先的落雪擦脸，顿时精神不少。不用陆琰提醒，她拿出干粮又吃了一点儿，填饱肚子，再含了点雪补充水分，握住扇子起身，示意陆琰可以带路了。
陆琰比木浅彤早一点醒过来，他曾经来过这里，知道大致方向：“跟紧我，感觉到水系能量核心的话就说。”
翻过一块巨大的落石，木浅彤微微一顿，立即看向自己的右手边——那边有一丝微弱的水系能量，但明显有别于周围的落雪，干净纯粹！
“陆琰。”
陆琰停下，回头顺着木浅彤的视线看过去。他中途离场，猜测唐淮和唐鸣那是应当走了这个方向，但不知道具体的去路。木浅彤的五行石能量比他高一级，感觉也比他敏锐，当雷达肯定比他称职：“好，还是我走前面，你休整我的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翻越障碍往那边前进，越靠近，木浅彤就越能感觉到那股纯粹的水系能量。这会儿陆琰都不用她指方向了，因为他在这个距离也可以清晰感觉到。
目标就在前方，两人的动作都快了不少。他们的休息时间之内，飞机应该已经抵达南极，相信改装飞机和清理一条跑道对于异能者如云的多国联合部队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越早拿到水系能量核心，他们就可以越早解决掉最后的难题！
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一个通道外，前方被碎石和金属挡住，几乎没有缝隙，过去还得稍微清理一下塌方的土石，木浅彤和陆琰都可以感觉到那股水系能量距离他们不过一墙之隔。然而到了这个距离，她俩又不约而同失望起来，因为这里并没有特别冷。
但是从这里，她们又可以感觉到斜前方的另一块区域传来的清晰纯粹水系能量，那边的温度明显比这里低。
所以两人面前的废墟那边，应该是唐淮的诸葛连弩。甚至可能还有他本人的……
看陆琰已经打算转头了，木浅彤的手抚过腰间羽扇，坚定道：“我带不走他，至少要带上他的上古神兵。”
陆琰沉默片刻：“也好，你的干将莫邪拿不出来，在q城里的时候是两把上古神兵才护着你十几天没死。带上唐淮的上古神兵，或许也可以增加你任务的成功率，你待在这里，我去拿。”
木浅彤还要争取，陆琰冰冷的视线扫来：“你站到那边去，不用帮忙。”
她犹豫片刻，还是服从命令走到另一块稍大的石头上站着，看陆琰一块块往旁边扔碎渣，轻声问：“之后可以拜托人回来带走他吗？至少带他回国。”
陆琰一边干活一边道：“可以。”
木浅彤坐在石块上，远远看陆琰忙碌，想着那个回不来的人，想着自己和他短暂的相处，心头一阵酸楚。
她没有从任何人嘴里听说过唐淮真实的过去，一路听到的点点滴滴，只勉强够她拼凑出这个亲哥哥短暂而复杂的一生。
扔砖块的杂音中忽然传来陆琰的声音：“我对唐淮了解不多。他来自蜀中唐门，跟唐鸣是师兄弟。这个古老的家族一直都做收钱买命的生意，他是这一辈门人中数一数二的，进了内部的某个只处理高难度任务的核心行动组，所以不处理一般任务，作为掩饰的身份是大学体育老师。灾难刚发生的时候，一共只有四个系统寄宿者是完全精通系统的原型——也就是剑侠情缘游戏的。除了于扬和温语，我们这边是你，他那边则是他。最早，他受命于他的系统才救了木叶他们，后来的事情你可以去问木叶。”
木浅彤刚要道谢，陆琰说：“安静待着。”木浅彤只得不说话。
论体力和力气，失去系统加成之后当然是陆琰更好些，花了半个多小时清理出一条小通道，他钻过去，不多时便爬出来，背后除了他的双刀、一把枪，还背了唐淮的诸葛连弩。
木浅彤起身，陆琰翻过废墟来到她身旁，把诸葛连弩解下来递给她。
唐淮的诸葛连弩主体为木质，包着线条流畅的金属纹饰，它被在木浅彤捧在手中，沉甸甸的，散发着纯粹的水系能量。上古神兵都受到特殊保护，尽管诸葛连弩表面灰扑扑的，还有大片干涸血迹，可它整体完好，木浅彤观察过，里面还有一发尚未射出的□□。
把诸葛连弩系在自己背后，木浅彤转向另一侧，不用怀疑，水系能量核心就在那边：“飞机改装好了吗？”
陆琰打开联络装置：“我们找到目标了，飞机和跑道准备得怎么样了？”收到回复，他把联络装置远远抛向一片空地，“稍等。”
两人原地等待片刻，穹顶的裂缝突然被再度撕裂！大片覆盖在外围的金属软成橡皮，被涌动的金系能量和一股大力剥开，金属飞快融合，又重新聚拢并向下延伸，迎着穹顶漏下的光辉，一根长长的金属梯犹如天庭的通道延伸下来，正好落在二人不远处，金属梯底部还勾着一个箱子，正是用于存放能量核心的特制保存箱。
外面的声音也隆隆响起，整个主区又开始摇摇欲坠！
“给你们三分钟！”木浅彤不陌生的声音传来，是曾经在w市与她们有过接触的郭凌父亲的下属九叔，“动作都快点！”
陆琰吐了口气：“太乱来了……这里有很多珍贵资料。”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资料和平息水系能量异常的任务比起来，当然是任务更重要，这废墟就等多国联合部队慢慢挖吧。转向木浅彤，他目光清明镇定：“接下来主要看你的了，木浅彤。”
木浅彤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郑重点了一下头。
两分钟后，经过改装的飞机从特别铺设的冰面跑道拔地而起，呼啸着撕开冰冷的空气，直奔万里之外的帝都。
被变异飞禽带着从主区上离开，九叔远远注视飞机变成一个小点，听到背后传来的建筑崩塌的巨大响声，叹息道：“追命……你可得保佑你这个小妹没事啊……”
木叶在下方等着他，正好听到他的话。他的视线离开已经渐渐消失不见的飞机，望向完全成了一堆废墟的主区：“我和多国联合部队长官谈过，他们会帮我们仔细清理废墟的，但可能会耗一些时间。不管多久，我也会回来，带师父走。”
九叔只是用力锤了一把他的肩膀。
改装超音速战斗机降落在帝都附近特殊军用机场，负责协助她们的人一言不发登上来。木浅彤抱着存放水系能量核心的特制保存箱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此时冻得面色灰白，手指僵硬。
她听着身后的声音停在几步之外，不敢回头。现在她庆幸怀里的东西太冷，让泪水在流出来之前就凝固，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
路上陆琰已经和她讲清楚了，半途登上飞机的这个人的任务，就是在变异巨竹密布的蜀中唐门地区让竹子铺出一条平滑通道用于降落，然后再协助飞机起飞离开。他再三强调过，如果木浅彤和这个人有半句话甚至半个眼神的交流，他会就地处死他，这是上级的命令。
不到一个小时，飞机便飞抵目最终的地蜀中唐门竹海。陆琰开始操纵飞机下降。他的手指越来越僵硬，头发上结了一层霜，但他清楚无论如何也要尽力保持飞机的平稳，因为这飞机上的人就是最后的希望！
飞机和下方竹海的距离越来越近，随着一股温和强大的木系能量辐射开去，下方密密麻麻的巨型变异竹子成片成片倒下，竹叶弯折下去，竹子的主干则平平铺开！
性能优越的改装飞机终于降落，木浅彤足足用了十秒才反应过来，踉跄站起，手伸出去，抓住伸下去的梯子，缓缓爬出机舱，过程中陆琰一直盯着她，她连视线都没有移动过。
木浅彤的动作已经完全不灵活了，最后一步踏空，抱着水系能量核心摔倒在一片竹海中唯一一条由变异巨竹铺成的坚硬跑道上。缓了片刻，她爬起来，向侧面走开，步伐乱得就像一个寒冬之夜喝得烂醉的醉汉。这个过程中，她同样没有回过头，也没有说一个字。
陆琰目送木浅彤离开飞机，水属性五行石才换回火属性，让抖个不停的手稍稍恢复温度。确认问题不大之后，他看了飞机后部的少年一眼，再度发动飞机。
望着熟悉的背影支撑不住重新跪坐下去，木泽满脸是泪。
不错，木浅彤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也没有看他，但他看懂了木浅彤最后的信息。
那是一串舞步，舞蹈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支，舞蹈的名字是《再见》。
再见，姐姐，如果真的可以再见的话。
十个小时后，另一架飞机降落在这里。地面目标非常醒目，飞行员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目标。
李骁抢在所有人之前飞奔到扑倒在地的木浅彤身旁。木浅彤已经昏迷，昏迷之前把水系能量核心重新装回特制保存箱。李骁把保存箱从她手中抢出来，远远抛给紧跟来的于扬，自己则将木浅彤抱起来，快步走回飞机。
于扬是系统寄宿者中最后一个不畏寒的人了。他接过保存箱，手掌几乎瞬间被冻得僵硬，不由暗暗佩服木浅彤居然能又一次支撑这么久。
不敢耽搁，于扬抱着保存箱转身跑上运输机，飞机上的军医和驾驶员只觉得仿佛瞬间被扔到了南极，隔得老远都冻得直哆嗦。直到于扬将保存箱送进运输机专程带来的更加巨大的隔离保存柜里，让那股极寒被更多高级火系能量核包围，中和多余的寒气，驾驶员和军医这才哆嗦着回过劲儿来。
飞机驶入空中，军医很快查看完毕，把热腾腾的补充能量的饮料交给李骁：“想办法喂她喝一点吧。”
李骁把怀里冰棍一样的木浅彤抱起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木浅彤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冰霜，只得把饮料先搁在身边：“于扬，麻烦你。”
于扬把自己的赤霄解下来也放在他身边，然后自觉走开。
赤霄发出温暖的火系能量，让这一片渐渐回暖。等木浅彤唇上的霜冻化开，李骁把能量饮料自己喝了口，低头小心翼翼喂给木浅彤。
一瓶饮料不多时便见了底。李骁喂得很专心，生怕浪费，所以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木浅彤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望着自己。
木浅彤没什么力气，虚弱得厉害，失去了系统的强大恢复力，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恢复神智已经算是体质相当不错了。
看木浅彤嘴唇微微动，李骁低头附耳在她唇边：“什么？”
“成功……了……吗……”
李骁将她抱紧了些，透过窗子望向窗外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是的。”
木浅彤安心了，靠在李骁怀中，放任自己再度沉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