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嫁病公子

卿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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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攻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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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这一瞬的低垂被旁人捕捉,正巧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不骄不躁,如凡尘俗世静静绽放的玉簪花。

感受到渊时时投来的目光,卿泓茫然地偏过头去,盈盈一望,正对上渊灼热的眸子,他刹时怔忡,又别开脸去,浅淡道:“渊,你在画什么?”

渊仓皇收回目光,颤声道:“没,没有……”

轮椅上水蓝色衣衫的少年微勾唇,手搭上了车轮,朝书案移去。

方动了一下车轮,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戛然止住,不再靠前一步。

“青衣。”少年唤了一声,一个身影便入了内室。

“带我回宅子吧。”那人冷声道。

渊放下笔,抬眼凝着卿泓:“要走了吗?”

卿泓微微颔首,末了,只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

从璃王府地道直至密林深处,再到密林内停靠着的马车。

卿泓不禁问向桓青衣:“有他下落没有?”

青衣步下一滞,似停顿了一下后方道:“还没有……”他知晓王爷问的是谁的下落,只是王爷是否对那人太过于关注了些?

卿泓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抬手,示意卿泓抬他上马车。

四轮的马车驶出密林,直向城南行去。

通往城南的路上,一路上并不喧闹,只是车马匆匆,偶尔有金锣鸣响的声音,还有丝竹管弦的声响。

这里是城南,许多达官贵人的栖息之处。

有寒风掀起车帘,卿泓偏头望向帘外,屋宇深深,粼嶙大厦,只是远观就能感受到繁华奢靡之意,他瞳孔微缩,只因瞧见一与这般景象极不协调的人影。

那人披着斗笠蓑衣,手拿一破钵,脚下穿着芒鞋,就算是这么远卿泓依旧瞧见了他脚上的冻疮。

马车行驶,车帘落下,他未看清那人斗笠下的脸,只当是一个远旅的僧人。

那僧人偏头瞧了眼远去的马车,妖冶的眉目一动。

孤苏郁所率的三万军与慕长安的十万军队汇合的第二日,慕营的几个主力将领,便下定决心,即日启程攻打西凉莫赫图。

孤苏郁这方带来了班尔拉部一个部将的重要承辞,莫赫图部的首领,莫氏一族就任的女将军,西凉皇族最核心的军事力量之一,传与西凉皇帝不和,疑有他心。

太子此次能派其心腹孤苏郁前来,并不代表对其表兄慕长安的完全信任,慕长安心中清楚,毕竟,夜帝攻西凉一事,他连只字都未曾向慕家提及过。

慕长安不会怀疑,此次太子让孤苏郁前来不会不是为了监视他。

孤苏郁也颇有被人下意识排斥的自觉,他从不在意这些。

皇城夜帝的圣诏还未下达,慕长安便与夜风、董光等人率大军先行,对于夜帝圣诏未下,先行出兵一事,慕长安也只是浅浅一句堵住悠悠之口。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班尔拉部及青图草原的驻扎营已基本平稳,俘虏们也与军民一同加入生产,二月中旬已至,再过数月草原的天气转暖,草地更加肥沃,对西凉人来说就是水草充足,牛马肥壮的时候了。那样再打,岂不是更加困难?

“孤苏郁,依旧由你护送粮草,我将十三万人的性命都交与你手中,你看着办!”大营里一身红色战袍,赤金战甲的慕长安说道。

“末将领命。”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人微微拱手说道。

慕长安都不禁觉得背部发寒,他眉眼一动朝一旁的董光和夜风吩咐道:“你们率一万铁骑先行,莫郡外一百里扎营,就地考察情况,再行等候军令。”

“末将领命。”夜风董光齐声道。

二月十五那夜夜风和董光的军队便进入班尔拉与莫赫图的边境上。

莫郡,西凉第二大郡,仅次于国都祁连。

夜风没有想到,会从班尔拉部将的口中得出如此有价值的消息:守护莫郡的莫氏嫡系一脉,竟对西凉皇族生有二心,虽然没有完全猜测到,却也可以从种种迹象来求证,莫赫图部对大雍进攻班尔拉部未有先觉就算了,而至今未发兵,着实蹊跷。

在莫赫图部驻扎约莫两日后,便收到慕长安大军将至的消息,这日夜风与几人换上了西凉人的服饰。

“叶风,真要这么做吗?”董光望着夜风问道。

是的,他们今日要潜进莫郡内,去会一会那个莫赫图部的莫将军。

莫赫图部的莫将军,若是真有逆反之心倒也容易多了。

“是的,董将军镇守此地与慕将军汇合,我不会有事的。”夜风说道带着两个心腹离去。

“你……”董光依旧不那么确定,一个敌国将军潜入别人的家中,若是出事了,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若是被抓也有能力出来。夜风人顿了一下,又道,”郁叔还有李氏三兄弟,就托你给我照顾了。“

董光眉头一皱,道:”你自己的人自己照顾。“

夜风勾唇,知晓他的意思,他是让他活着回来。

”嗯。“

——

西凉莫郡与祁连一样被汉化,除去了服饰通用的语言皆是汉语,但也保留了一些游牧名族的语言,班尔拉的语言还有来自漠南的语言都有人使用。

夜风入城以后,便命一手下去了莫郡莫府,莫郡莫府无疑是城中最奢华的地方,一眼就能望到。

夜风又命一属下,去打听一下附近军营的情况,自己便去了约定好的莫郡第一的酒楼,风月楼。

初见此楼,一身褐色西凉男子常服的夜风微勾唇角,倒是有些合他的意。

约莫等到天黑的时候,探查军营的那个手下都回来复命了,也带来了夜风要的消息。

西凉女皇派六皇子和七皇子前来求莫氏出兵,而莫氏至今未发兵。

到了申时的时候,风月楼外,天已全黑了。

突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火把的光亮点燃了一整条街道。

”包围这里。“一声洪亮地女声传来。

夜风凤眸一眯,透过二楼的窗棂望向那二十七八岁却依旧花容月貌的女人,还有她手中已被五花大绑的他的属下。

他知道,他的属下用了他教他的最后一招,也是最坏的一招,直接闯府犯事,惊动莫氏主,再带她到风月楼。

夜风对身后的额黑衣属下道:”请她上来。“

那黑衣人身子震颤了许久,许是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命丧此处了,他迈动这僵硬的腿下楼。

楼外数百张冷弓正对着这座楼,只要是一声令下便可以万箭齐发。

终于那黑衣人站在门口,沉声道了一句:”我家公子请将军进楼……一聚。“

说完这句话,量他亦是出生军营,也被这骇人气势,吓得双腿发软。

那女人眉头一皱,却是从白马上跳下,朝着那黑衣人道:”领路。“

——

厢房内。

那紫色战袍的女子,一脚跨过门楹,入室,一眼华丽,眼波流转,正瞧见临窗而坐,一身并不起眼的褐色常服的男子。

莫凝眸光一滞,只觉得这人侧面极美,正欲抬腿走近多看几眼,却受一旁的随从部将的提示,是的,以防有诈!

莫凝一理衣袍,咳嗽一声。

”你就是那贼人的主人?“

夜风早知那女人进房门,不过是觉得窗边的景致很美,便专心多看了几眼。待女人发话,他从座位上站起,朝那女人道:”正是。“

”大胆!你不要命了!“这话是女人身旁的部将说的。

夜风并未在意,起身关上窗子,才朝莫凝走近。

走近了,莫凝才发现这人生的并不绝美,虽是英俊也难掩贵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女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若是美人,就算是冒犯了她又何妨?收入府中即可,反正这些年她养过的男宠千百,也有一开始抵死不从的,到后来,还不是都从了?

可是,比这人绝美的人太多了。

莫凝又恢复了起初的冷凌,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她冷冷道:”你若不给个说法,便只有死路一条。“

”那便请将军屏退左右。“

”你大胆!“他的话音刚落,便又被那部将一声厉呵。

夜风不适的皱了皱眉头道:”原来莫府的狗可以代替主子说话?“

”你……“那人脸色顿时青黑,转身抱拳望向莫凝,”将军,休得听他胡言乱语,末将不过是担心将军安危。“

莫凝的面色亦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且听夜风再道:”怎么,叱咤风云的莫将军连这个胆量也没有了吗?“

他话音一落,白色战袍的女人眉头似是抖了一抖,显然不悦感更甚了许多。

莫凝身为莫郡之主,又是西凉女将,又怎能受得了,夜风如此挑衅。

她抬眼的一瞬,却被这男子此刻一双凤眼之中的睿智蛰了一下。

这眼眸之中似有灼热的火焰,燃烧舞动着,这个男子,不简单!

”你们都退下。“莫凝沉声对左右的人说道。

”将军!“

”本将还要听尔等命令了?谁是主谁是奴?退下!“莫凝嘶吼一声,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于是各个部将相识一望后,退下。

——

将领们都退到一楼,整个二楼的人都被赶到了楼外。

没有人知道莫将军在里头同那人说了什么。

也没有人去想那人是何来历,总之他家的小厮竟是直闯莫府,对莫将军出言不敬,正巧被莫将军听到了。

于是莫将军将那带下去问了一番话,便带着人直朝这方而来。

等屋内再度闹出动静来的时候,部将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夜风已一手钳制着莫凝越窗而出。

部将们都难以置信,追下楼去的时候,就瞧见那褐色衣袍的人已将莫凝钳制在怀中。

”给我属下松绑。“夜风吩咐道。

莫凝未做声,她手下的部将,已上前去放开了那黑衣”小厮“。

”人、人我们放了,你放了将军!“一位部将说道。

”天真!“夜风轻嗤一声,”给我们准备三匹马,还有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那部将舌头都要掉了出来。

”怎么?不愿意了?那我便杀了你们将军!“夜风说道,手中的力度加重了几许。

莫凝的白袍近脖颈处已经染上了血色。

”好、好……您别伤了将军!“那部将说道,”还不快去备金子,都是死物么!“

钱财与马匹备好后,夜风跳上马,带着莫凝朝城门外奔去。

边走便说道:”城门外十里都不准跟着,不然我杀了你们的主将!“

城外十里,夜风将莫凝扔下马,那一瞬,两人的眼里都闪过一丝复杂。

果然将莫凝一放下,莫氏的军队便跟了上来。

”主子,那金子?“一个个黑衣属下问道。

夜风勾唇角:”不想死便去拿!回营!“

”哦。“那黑衣人答道,随着主子策马狂奔。

莫凝凝着夜风远去的背影,微勾唇角。

方才在风月楼的房间内她与夜风达成一个协议,半月后,她可以降,但是大雍要许她数个条件。

夜风没有料到要莫凝降会如此容易,便说道:”你将条件写下,我命人呈与我皇。“

莫凝大笑:”你当本将是傻子?若是留下手迹,你转头程给我皇,本将不是要受西凉与大雍合攻?里外不是人么?“

夜风眉眼微眯。

末了,一场交谈临近结束的时候,莫凝勾唇浅笑道:”叶风将军,你要明白,我招降不是因为打不过你们,而是……啊哈哈,我要让我皇也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你可懂?“

夜风不语,他不会管这些君臣之间的恩恩怨怨,便是达到目的就可以。

女人顿了下,又道,”若是大雍言而无信!我莫氏必反!“

夜风皱眉,这人不以任何人为主,如今虽可以利用,实是对莫赫图真正实力不可知,若是日后此人……不可留。

夜风微微颔首,于是有了方才那一幕。

半月后,几场简单的战役下来,大雍的军队竟是侵占了莫郡,西凉离国都最近的莫赫图部,三大军事力量中最强的一部,如此轻易的被攻占,在西凉引起了慌乱。

没过多久又传出漠南部的歌弋自立为王的消息,更是让西凉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

”如何,护国将军,那西凉六殿下与七殿下带的一丢丢兵,竟是骚扰了我们数日了!“

”强弩之末难穿素缟!他们不得援助就只能以这种的方式小打小闹,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一个将军又道。

”啊哈哈,我觉得打他们就像老子打儿子一样!“

”……“

说着都笑开了。

”不。“营帐中传来一声男子镇定坚毅的声喉,让整个营帐一下子安静下来。

”如何,叶将军?“有人问到。

”我总觉得,不对……“红袍银甲的男子沉凝道。

于是,就有人问道:”哪里不对了?“

”是啊,哪里不对了?“

夜风皱眉,沉默了许久,连慕长安都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夜风回过神来,拱手沉声道:”末将说不上来。“

”叶将军,你就是太多疑了!“

慕长安皱眉低咳了一声,众人便不再多言。

夜风神情缓和了些,也许是他多想了吧。

漠南部自立为王的消息也是他提议命人传出来的,西凉三部都不再效命西凉女皇,女皇孤立无援,西凉朝堂混乱,一举拿下西凉便是指日可待了!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漠南部歌弋称王的消息一传出来,信的人比不信的人多,西凉女皇刚愎自用,他笃定她会信以为真,女皇不信歌弋,即便歌弋五谋反之心,女皇也不得重任歌弋。

夜风便是算准此处,就算歌弋为人忠良,在大雍的军队进攻祁连之时,亲自带兵攻打援助西凉,女皇也会认为是歌弋此人要乘乱占领祁连,拒绝援助。

如此一来,这离间之计,用在歌弋身上当是最好。

——

”嘭——“装着温酒的壶被人摔在了地上。

营帐内,众人都安静下来。

”不管怎样本殿不信歌弋会反!“

绯色的衣袖一拂,那人横眉冷对,一室的人都望向他。

扶风知晓华胥此刻的痛苦,第一个上前去,他温柔宽大的手落在华胥的肩膀上,柔声道:”华胥,冷静点。“

他知晓华胥心中的痛,大哥将将与那莫氏断了夫妻关系,竟是一纸休书递呈到了皇上那里。

旁人都说大皇子见妻家势力倒下,便休妻,是不仁不义,只是他知道,大哥言莫氏主早有谋反之心,他们来此地数月莫家笙歌夜舞,夜夜笙歌,短短半月便被大雍的军队打的丢盔弃甲。

任旁人都无法相信鼎鼎大名的莫赫图部就这么便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让人感叹不已的同时,更是让身为西凉皇族成员的他们心中惭愧,悲愤,难堪!

”大哥呢?“许久绯衣人才抬去脸问道面前的男子。

扶风瞳孔略缩,柔声道:”大哥没有事,你也别太担心了……“

绯衣人低下头来,”腾“得一下坐在了地上。

若是西凉三部都放弃了女皇,都对王庭坐视不管,那么西凉岂不是真的要面临亡国?

真的要结束了吗?

华胥轻闭凤眸,若是如此,他当站在哪方?

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过的,回到江南再以慕华胥的身份恣意快活下去?

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不是回不去了,而是,从出生便不可能放下。

他是华胥,西凉的七皇子。

或许,是该战死沙场的……

若是这样,一切,都解脱了……

要救西凉,要颠覆大雍,他不是没有办法的,他是慕华胥,主商海沉浮的慕华胥!

他只需只手,便可操纵大雍的经济命脉,如是而已。

他不是不知,只是不愿。

轻闭凤眸,浮于脑海的又是那个,一身水蓝色衣袍的男子,百尺高台,一眸暖意。

当西凉莫赫图首领归降的消息传来长安的时候,举国都震惊了,百姓们无不认为这一次西凉王朝不是甘为臣虏,便是要亡国了,两国相争了这么久终于要有个结局了。

这无疑是好消息,又恰逢大雍皇族的春日祭祀。于是夜帝龙颜大悦,准五品以上的官员皆来参加祭祀礼。

春日祭祀是在三月初举行的,大雍皇族的祭祀台下,文武百官站的密密麻麻的。

礼乐声停,主持祭祀的礼官始颂祭文。

颂祭文本是一个极耗时间,又枯燥乏味的时候。

夜帝与慕后跪在祭祀台前,身后紧跟着一个台阶跪着的,是太子与太子妃。

祭祀礼一般是由皇室的占卜师选在天空晴朗的日子里,往往这个时候冗长的祭文可以从巳时末一直念到未时初,其间正经最炎热的午时,百官们都会被太阳烤的热汗淋漓,又何况那些皇室成员。

只是这一次仅仅的祭文是开头就让人耳朵一竖。

没一会儿,一些失神的高官们也回过神来。

以往的祭文光是那些形容天气,诸如:惠风和畅,天清气暖。龙岗巍巍,苏水潺潺,祥云瑞霭,鸾凤翩翩……就可以形容上一刻钟,再至于缅怀先帝,告知各位列祖列宗又可以缅怀上半个时辰,再至正文的时候,官员们估计都可以打瞌睡了。

而此次便是简要的介绍一下祭祀的原有后,就直入主题,语言虽华丽却不似铺成,因为皇家祭祀的装着,华丽不可少,可礼官却依旧在颂祭文的时候能体会到,这华丽之中的淡淡雅致,连礼官都想着次的祭文是谁作的?

方念罢,那礼官一瞥那落款的三字后,心下一惊,原是禀德十二年进士科三元及第者,靳南衣所为。

那礼官看了一眼天色,正瞧着日头还在正上头偏了一点位置,没想到才半个时辰就念完了此次的祭文。

这祭文一短,官员们自是觉得可以少跪些时辰,便也心中暗自等候皇上开恩让他们的膝盖少受些罪。

可是偏偏有借机生事者。

正当圣上被宫人扶着起身,准备让百官起身的时候,就听得一声低唤。

夜帝闻声望了过去,正瞧见是太子妃郎凌霄。

夜帝眉目一动,问道:”太子妃可有事禀奏?“

慕后亦是带笑瞧了一眼郎凌霄,似乎是在用眼神提醒她什么。

郎凌霄十指伏地,额沾手背的行了礼,方轻声细语道:”回圣上,儿臣认为此次的祭文太短了些,本是祭祖之文,省词去句就是对先帝列祖不敬,儿臣在未嫁给太子之时,在祭坛下头听的祭文都依旧记得,那时候是从巳时末到未时初方结束,而此次……儿臣认为太短了些……请圣上定夺。“

”皇上,臣妾也认为太子妃说的有理,此等藐视祀礼之人,当严惩不贷。“慕后亦在一旁轻声补充到。

夜帝本是不觉得这祭文有些什么问题的,被太子妃和慕后这番一说便生出一些不悦来,却又觉得没有什么小题大做的必要。

”虽说是短了些儿,下次督促他们写长一些便是了,这次……“

郎凌霄觉得自己的建议没有被采纳,薄唇轻轻一咬,脸色一沉。

慕后更是心中顿觉不悦,本是无关痛痒的事情,郎凌霄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她也本以为顺着郎凌霄这么一说,便再赢了一个贤妻孝妇的名声,却不料被皇上这般轻描淡写的驳回去了。

她们也不知这祭文是谁所作。只不过信口一提,只看是谁倒霉了,却如何也没想到,皇上会这般。

慕后眉头一皱,先叩一首:”皇上,若是祭祖不敬于列祖,恐先帝列祖魂魄不安啊……“

她话音还未落,那帝王便是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

先帝列祖魂魄不安?

慕后下意识的抬眼瞥了一眼帝王的神情,却见他神色惨白,一脸惊惧。

慕后薄唇微勾,自以为皇上为之动容,便是生了那祭文的气。

夜帝镇定了一瞬,沉声道:”祭文重写,今日之祭祀明日再行举行,将作祭文之人交与刑部听候发落!“

众人一惊,不料会生出这么一幕。

离着祭祀坛外几百米的阴寡月就见刑部的人朝他走来。

”靳南衣,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少年一震,眼里虽露惊色,心中却是平静。

”下官所犯何事?“

”今日祭文是你写的?“那人象征性的问了一下。

”是。“寡月答道。

”太子妃和皇后说了祭文太短是对先帝列祖不敬,于是圣上要将作祭文的人交与我们刑部。刑部的一个尚书说道。

寡月眉头一皱,那二人已上前来要抓他的手臂,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冷声道:“我自己走。”

那人也没有多说什么,领着他退下。

寡月确实未曾写过祭文,第一次写查阅了许多典籍,改动了不少,也将前面翰林人做的祭文大致查阅了一下,便加以自己的理解作了此祭文,却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自己此举,却成了那些后宫女人借以标榜自己的机会。

贵族的声名都是建立在多少人的前途或者生命上的?

阴寡月突然有些“为人作嫁”的体会。

祭文短一点,真的不好吗?

众臣子眼瞧着翰林院那方有一个人被带下去了,于是有人认出了,是靳公长孙,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爷,靳南衣。

于是有人望向靳公,虽不在四公之列,却也仅次于四公,虽靳家许多年未出一个大官了,也仅仅只是随着皇室参加祭祀礼撑场面罢了,但也毕竟是靳公。

靳公方知道那祭文是南衣所作,眉头动了动,神情虽不改,可心中已不安了,他不会求情,更不会在皇家的祭祀礼上求情,而是下意识地紧握起袖中的手。

消息传的很快,立马就传到了祭祀坛上。

璃王这边也知晓了,三皇子卿沂也听到了。

三皇子眉头微皱,他本是不在乎什么祭文长短,无伤大雅,也知道那些女人的伎俩。

“父皇。”卿沂行了礼。

众人闻声望过去,夜帝也望向卿沂。

“三儿,如何?”那人面色镇定了些儿,问道。

“父皇,儿臣认为,靳大人无过……”卿沂抬首望向他的父皇道。

只见青年的脸色愈加难看了一些。

卿沂自是捕捉道了,眉头一皱,沉声道:“靳大人的祭文并没有对先帝和列祖不敬,反而华丽而不失诚恳,比起那些冗长、华而不实的陈辞,更是深得人心,相信各位列祖也不会怪罪的。”

郎凌霄闻此言,顿时绯红了脸颊,如此一来不是更让人笑话了她去?

“皇上,儿臣认为,此人乱改祭文长度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此前又有何人敢对祭文这般?此人藐视皇上,也藐视了先帝列祖!”郎凌霄沉声说道。

夜帝听郎凌霄此言又有些动容,毕竟她是晋候的女儿。

慕后又上前一步,夜帝见那女人上前,心知她又有话要说,他身子一颤,脑海里响起她的那句:先帝列祖灵魂难安,便是脸色一白,眉头一皱,一甩衣袖道:“都不要说了,靳南衣的事容朕来日再处理,祭礼到此为止吧。皇后在坤淑宫等朕!”

慕后愣了一瞬,只道了一句:“臣妾遵旨。”

卿沂一震,正欲上前阻拦圣驾,却被一双温润的手握住了臂膀。

他偏头望向那人,正对上那人绝美的凤眸。

卿泓不知卿沂对靳南衣是如何看待,若是卿沂对靳南衣的在乎太过了,他便不介意任靳南衣“自生自灭”。

可是……卿泓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卿沂满面欣喜的望着卿泓。

“二哥,你有办法的?”卿沂欣喜的问道。

卿泓凝着少年急切希冀的目,心头微动,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二哥,你救救靳大人,三儿很喜欢听他的课的。”卿沂再说道。

卿泓永远记得这一日,卿沂握着他的手说他很喜欢听靳南衣的课,也正因如此,他做出了许多决定。

只是时间推移,至后来,他已不知自己究竟是对是错了。

“好……”轮椅上的少年有些沙哑的说道。

卿沂欢喜极了,一把抱住卿泓。

他说:就知道二哥最好了。

许多年后的卿沂回忆起,也只认定了:这世上只有二哥对他最好……只有二哥……

——

坤淑宫,盛装打扮的皇后跪在金殿上。

坤淑宫前一声宫人通传:皇上驾到——

殿前的人早已跪下,等候着君王的入殿。

明黄的身影迅速闪入殿中来。

“都退下。”那人气息似有些不稳,不由的慕后想抬起头来打量一眼夜帝,她似乎察觉了,氛围有些不正常。

正当她抬脸,双凤步摇摇曳一瞬,那人便是一声厉吼:“慕芳菲,看来朕是太宠着你了!”

夜帝已逾多年未曾唤过她的名字了,此刻听到夜帝唤起她的名字,她本能的一颤。

“圣上……”

“连先帝魂安都可以说出口,慕芳菲,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还没等女子说完,夜帝又是一声怒吼。

女人身子颤了一下,方意识到,夜帝在祭坛的时候原是因这句话变了脸色!

“圣上恕罪!”

先帝本就是卿夜阙不愿去面对的,而这个女人竟敢在他面前说出那种话来!

“朕便让你再坤淑宫闭门思过吧!——”

“传圣上口谕,留皇后于坤淑宫闭门思过,钦此——”

“臣妾叩谢圣恩。”慕后咬牙道,搁在金殿地上的手捏握成拳。她自是不知她为后以前的那些事情,那时候她相夫教子,在府宅之中与那些女人死斗,更是斗垮了那个原是她婢女的女人。

一个掌灯宮女,竟然妄想爬上皇子的床榻,怎么样,终究是她凤冠霞帔,她青灯古佛,不是吗?

卿夜阙最爱的还是慕芳菲。

慕后被人扶着从金殿的地上站起。

她回忆了一下白日里在祭坛发生的事情,她没有想到那祭文是那个靳南衣作的。

也许圣上是因为靳南衣是个人才吧。她这般想着,又或者,靳南衣是靳公的长孙,终究是得顾全一些靳公的颜面。

慕后倒底是不担心靳公的,也不觉得靳公会因为他长孙的事情开罪于慕家。

反正不会死人,最多也是被贬黜,或者降罪责罚一下,倒是她划不来了。帮了郎凌霄,“讨好”了晋候的女儿在算计之中,可是这被禁足,倒底是划不来的。

更可恨的是,夜帝,他竟敢不顾夫妻之情,真将她禁足了!他就算是没顾及到她,也不顾及慕家了吗?

“来人。”慕后眉头一皱唤了一声。

“皇后。”一个贴身婢女上前来。

“去将本宫被禁足之事告诉太子妃。”慕后凝眉说道。

——

刑部

“圣上那边说没说传见靳南衣?”一个刑部官员问道。等了一天也没见一个宫人来刑部传旨,这人到底该如何发落,官员们自是不知。

“圣上估摸着早忘了这事。”另一个官员叼着笔杆说道。

“那便是了,我估摸着圣上也不会记得了,真可怜不就是一张祭文吗,我听着也觉得很好的,到底是哎,不说了……”那个官员再道。

“那人怎么办?”那叼着笔杆的官员问道。

“去问问别大人吧?”

——

“圣上还未发话,上头说了将你先行收监。”一个刑部官员对寡月说道。

收监?

寡月震了一下,不过一份祭文罢了,有必要让他坐牢吗?虽然来的时候他早已意识到了。

“可是……大人,能否容我告知我的家人……”寡月说道。

“别大人已让我们去通告了,你便安心在里头呆着,吃的用的少不了你的。”

那官员说道心中不甚觉得冷心冷清如别大人,是否对这靳南衣太过了些。

寡月在牢里待下来了,心中颇有些无奈,谁曾料到这祭文也能引发一场牢狱之灾?而且这祭文是要经翰林学士检查的,若是过不了,便要他重写的,他当初也算是谨慎再谨慎。

既然大学士都能让过,那郎凌霄的异议又算什么?

他说不上来对那女人的感觉,曾经的未婚妻子,没有期待过,便也不曾在乎,只是确实有一桩事让他记住了她。

便是禀德十年,她要顾九替嫁,让顾九成为了他的妻子。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对郎凌霄生了厌恶只心,便是顾九被鞭打一事……

鞭打……

他身子一震,这时,那如玉的肌肤上数条狰狞的疤痕在脑海里更加鲜活起来,他没有忘记也不能忘记,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回忆起。

他深知晋候府比之萧府,比之慕府更难对付……

可这也不代表他会惧怕他们,更不会因为惧怕泯灭恩仇。

少年伸手揉了揉脑袋,颇觉得有些困乏了,这一日站了一天也着实是累了。

牢房里不是像那日同顾九呆的牢房一样,很干净,被褥子都有。

他只想着他的罪名不会是很大的那种,那样江南那边也不会听到什么风声。只要那人别担心就好……

被褥子冰冷似铁,他颇有些烦闷,到底不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只是说好了听她的话不要断药的……

他钻进被子里,心中满满的是,九儿临行前对他说的话。他做不到不按照她说的来,若是连日常的许诺都做不到,又如何谈及将来的相扶到老……

终究是,他太偏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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