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有人真心喜欢她
阿库洛拖着沉重的作战靴,走在铁灰色的冷峻走廊上,迈开长腿,尽量让每一步都踩在暖和的光斑里。
消毒水混合着铁锈的气味在空气中凝结成雾,冷风从通风口钻进来,把白炽灯的光线割成碎片。
墙壁上的裂纹像张开的血口子,被冷光映得发青。
“嘶~好冷。宿醉一整晚又被冷风一吹,更想吐了。”
身后的年轻狱警轻声嘟囔的抱怨了一句。
另一个同事道:“你活该啊,谁让你喝酒的?”
“喂,你这话说得忒没有同情心,这座监狱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还冷得要死,不喝点小酒怎么睡得着啊?”
“你们两个,工作期间不要谈论私事。”
阿库洛警告地看他们一眼,下意识地把军大衣裹紧,指节却在皮手套里泛起针扎般的凉意。
即便是他,在这座钢筋水泥铸成的迷宫里工作了十年,也没能习惯监狱里刺骨的寒意。
首都星最高军事医疗监狱管理非常严格,被发现在轮值期间喝酒,革职都是小事。
走廊上每隔半米就有一个摄像头,病房门上装有多个监控摄像头和感应器,知道阿库洛是为他们好,两个刚入职的狱警默默闭上嘴不说话了。
“哒哒哒。”
重叠的脚步声停在某间病房外,阿库洛清了清嗓音,沉郁低回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沉寂:“囚犯2745,有人找你,准备前往探视区。”
“......”
门内无人应答。
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口,阿库洛看到铁床上蜷缩着的瘦小人影。
她身着一套灰白相间的囚服,衣服布料粗糙单薄得像砂纸,明明冷得全身发抖却固执的不肯裹上被子。
手腕和脚踝被特制的束缚带固定,摩擦着她苍白的皮肤,留下道道红痕。
但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仍在剧烈颤抖,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进行搏斗。
“囚犯2745,有人找你,准备前往探视区。”
阿库洛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缓缓扫过病房内部,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原本洁白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成深褐色,有些还泛着新鲜的暗红。
血迹的轨迹从床头延伸到墙角,显然是多次撞击的结果。
铁床的栏杆上,密密麻麻的血指印清晰可见,指甲的抓痕深深嵌入金属表面,凄厉得惊心动魄。
身后的年轻狱警看到房间内的宛如恐怖片般的场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些人总以为撞几下头就能逃脱惩罚,真是可笑。”资历更深一些的狱警则是嗤笑道。
在军事医疗监狱里,像白秋灵这样的“疯子”并不少见。
许多罪犯为了逃避严厉的惩罚,会故意装出精神失常的样子,试图利用联邦法律对精神病患者的从轻处罚条款。
阿库洛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例:有人假装听到不存在的声音,有人声称自己被外星人控制,甚至有人故意撞墙自残,只为博取同情。
而编码为2745的罪犯新想出来的点子更有创意,居然离谱的说自己的脑子里有东西。
有人在和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每天晚上的“鬼哭狼嚎”,就有一份她的贡献。
因为挣扎的场面太过凄厉,一开始他们还真的信了,然而精神鉴定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至此再没人相信2745说的话。
可不管她是真傻还是假傻,阿库洛都得先完成当前的任务。
他打开大门走了进去,军靴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他步履稳健地来到床头,从凌乱的金色发丝间找到她的下巴。
“能走路吗?”阿库洛冷漠的问道,视线在她纯洁如天使般的小脸上微顿。
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睫毛纤长如蝶翼,唇色淡粉,像一朵未绽的蔷薇。如果不是她身上那件灰白相间的囚服,任谁都会以为她是某个贵族家娇生惯养的小姐。
2745号犯人——或者说,白秋灵——没有回答。
她痛苦地翻着白眼,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纤细的手指痉挛着抓挠床单,口吐白沫。
晶莹的口涎顺着瘦削的下巴滑落,一滴滴落在阿库洛的手腕上。
又来了。
阿库洛的眉头狠狠皱起,嫌恶地甩了甩手。
自从她被关进来,每隔几天就会“发病”一次,装疯卖傻的演技堪称精湛。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犯人,为了逃避惩罚,不惜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2745的瞳孔突然收缩,那双如星子般细碎的蓝瞳中快速闪过一丝妖异的紫芒。
她的抽搐停止了,身体像被按了暂停键般僵住,随后缓缓坐直。
阿库洛的脚步顿住了。
“Alpha小哥哥~”
她的声音甜得像蜜,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那张天使般的脸上妖媚动人,鲜嫩的红舌轻轻舔走晶亮的水渍,平添一丝诱惑。
“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再帮我加一层被褥?”
她的眼神楚楚可怜,唇瓣被咬得泛白,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omega少女。
“床板太硬了,睡着实在不舒服~”她歪着头,肆无忌惮地对身为狱警的他撒娇。
**
与阴暗潮湿的病房不同,这里是另一番天地,宽敞的厅堂被玻璃隔间切割成一个个小世界。
2745号囚犯被领到指定位置,坐在冷硬的钢椅上晃荡着双腿,双手却乖乖地交叠放在桌面上。
只见她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阿库洛站在旁边忍不住侧身。
仔细一听,她居然在悠闲的哼着歌。
她像是来监狱里度假,而并非等待宣判的罪人。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白秋灵是承受不住太大的压力,疯了。
栏杆外,白家的老管家佝偻着背,手里捧着一份厚重的协议书,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伺候了二十多年的omega小姐。
“小姐……”
老管家的声音有些颤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低下头,将协议书从栏杆的缝隙中递了进去,纸张的边缘微微发皱,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安妮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契约书上,封面上烫金的“断绝关系协议”几个字刺得这具身体的心脏抽痛。
“你敢看吗?白秋灵。”
**
此刻,白秋灵的意识海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曾经象征完美,一帆风顺人生的蓝天白云已被高墙隔绝在万里之外,墙内枯萎的玫瑰丛渗出暗绿色脓液,腐烂的泥土里翻涌着半透明泛着金光的蝌蚪状符文。
当符文完全实体化,也就意味着“夺舍”成功。
安妮的高跟鞋踩碎了一朵干枯的玫瑰,鞋跟深深陷进腐烂的花泥里。
她的侵蚀像硫酸般腐蚀着每一寸空间——西北角的蔷薇拱门爬满黑色血管,东南侧的青石小径被黏液覆盖,连空气都变得黏腻腥臭。
唯有花园中央的黑色喷泉仍在挣扎。
那些粘稠液体喷溅到半空时,偶尔会闪现一丝银光,那是白秋灵残存的精神力在殊死抵抗。
安妮:“三十六小时了,尊贵的白家贵女omega小姐。”
她的声音松软如蜜,指尖缠绕着一缕暗金色符文,像把玩一条毒蛇,语调讥讽:";从你出事到现在,你的家族连律师都没派来,现在派了一条老狗便想着把你打发。”
“真是可怜啊!”
喷泉猛地喷出一股黑液,白秋灵痛苦的虚影在液柱中若隐若现。
安妮轻笑一声,弹指将符文钉入虚影的眉心:";既然你不敢看,那我就大发善心帮你看看~”
她翻开协议书的第一页,微笑着唱诵了起来:
“条款一:白秋灵自愿放弃白家继承权及所有财产分配权。”
“条款二:白家一次性支付5000万联邦信用点作为保释金,此后双方再无任何法律关系。”
“条款三:白秋灵不得以任何形式提及或利用白家名号,违者将面临法律追责。”
“条款四......”
“够了!不要念了!”
灵魂深处发出瞳孔的哀嚎,安妮看好戏地把身体的主动权暂时性交给白秋灵。
她的视线模糊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白秋灵抬起头,看向老管家,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是父亲的意思吗?”
老管家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小姐,老爷也是迫不得已。和白家有关联的几位议员,因为您的事情,已经被停职调查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家族都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白秋灵已经明白了。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知道,白家这次是真的放弃她了。
“老爷说,这是最好的结果。”老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至少……至少您还能活着。”
白秋灵的手指紧紧攥住协议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亲冷漠的脸,母亲失望的眼神,家族宴会上那些虚伪的笑容……还有司马朔,那个她曾经以为会和她相伴一生的人,如今却连看都不愿来看她一眼。
“活着?”她突然笑了,表情有些扭曲,“像条丧家犬一样活着吗?”
老管家的眼眶红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白秋灵低下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在协议书上,晕开一片湿痕。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指尖颤抖地握住笔,签下名字。
白秋灵擦去眼泪,看着老管家,倔强地为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帮我告诉父亲,我不恨他 ,我也没有办法原谅他。我知道,这是我咎由自取。”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像极了那个雨夜,她被司马朔拒绝后站在家族别墅外,看着所有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
她没有家了。
**
午夜时分,监狱走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哀嚎。
这些声音不像人类发出的,倒像是从地底裂缝里挤出的呻吟——有人用头撞着铁门,金属震颤声混合着模糊的哭喊:“妈妈......妈妈......”
隔壁牢房传来断断续续的祈祷,沙哑的诵经声像蛛网黏在潮湿的墙壁上。
最瘆人的是某个角落的痴笑,咯咯的笑声里突然爆出野兽般的嘶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霉味混着血腥气在空气里发酵,通风口送来的新鲜空气反而成了酷刑。
月光从高墙顶端的铁丝网漏进来,在地面切割出细长的光痕,像天堂垂下的蛛丝,却永远够不到蜷缩在阴影里的罪人。
无数蝌蚪符文趁机钻进白秋灵的意识裂缝。
她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脑髓,安妮的低语在颅腔内回响:
“你看起来真可怜,像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
“不是都说联邦比帝国要重视家人?可我看也不过如此,脏掉的棋子说抛弃就抛弃,一点留念都没有,真狠心呐~”
“你为什么还在负隅抵抗,是想见你的朔哥哥吗?”
“可是他看都不来看你一眼,是觉得探监手续麻烦呢?还是根本就不把你当一回事儿?”
“我翻过你的记忆了,你以为的爱情其实从来没得到过他的回应,司马朔最爱的是他自己,他需要的是一个不会妨碍阻挡他做实验的未婚妻,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信息素是好闻还是恶臭,都没有关系。你还看不明白吗?又或者是自欺欺人?”
“你在爱情亲情的厮杀中通通失败!我要是你我干脆自杀算了,反正人生已经毫无希望。”
“......”
喷泉的黑液突然沸腾,白秋灵跪倒在腐烂花丛中,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呜咽。
她的手指深深插进泥里,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发现自己已经抓不到可以提供支撑的东西。
安妮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她最脆弱的伤口。
整片意识海的花园都在颤抖,摇摇欲坠。
安妮残存的精神力兴致勃勃地欣赏白秋灵的绝望和崩溃,只要再过一会儿,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得这具新鲜的肉体。
她再接再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蛊惑的低语。
";不如你在死前做个好事?别再反抗了,把这具身体让给我,除了我,还有谁需要你这具破烂躯壳?";
";连信息素都发臭的残次品,又有谁会真心喜欢你呢?";
可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白秋灵,她柔嫩的双手深深抓入泥土里,指尖刺破腐烂的花根,抠进更深层的土壤。
直到她的手指触碰到一丝异样的温度。
那是一株嫩芽。
一株从腐烂泥土中挣扎而出的纯白茉莉,根系纤细却坚韧,像一条条银丝缠绕在她的指尖,在意识海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这是祁茉莉种在她心里的小芽。
嫩芽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绝望和悲哀,头顶的叶子温柔地蹭了蹭她的手掌,仿佛在为她加油打气。
白秋灵的嘴角绽开一抹无声的笑容,垂下头,温柔地吻了吻嫩芽的小绿叶。
“不,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在花园里所有鲜花腐烂衰败的泥土里,唯有这一株嫩芽生命力蓬勃如山河大海。
在安妮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它的根系迅速蔓延,穿透腐烂的土壤,缠住那些暗金色的扭曲符文。
白秋灵虚幻得仿佛一吹就散的影子再次凝实,她盯着震惊的安妮,无比认真的道:“有人是真心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