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的马车行到甘泉宫外,她跳下马车,回头看车厢里的人,极不客气拿将她拽下,讥笑道:“甘泉宫可比披香殿富丽百倍,你这等没见过世面的,想必傻了眼吧!”
来人咬咬唇,一声不吭。秋兰白了她一记,拉着她往后殿。
后殿的牡丹盛开姣好,陈阿娇坐在亭中赏花,但受不住天气太热,于是回到殿中。前脚刚进,秋兰后脚便到。秋兰一脚踹在拉来的人腿上,来人受痛跪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两记声响。
陈阿娇闻声回眸,拂一拂裙摆坐在软垫,轻瞥殿下二人,问秋兰:“这是谁?”
秋兰福了礼,答:“披香殿的宫女,绿桑。”
她十分怀疑披香殿内的一幕,于是将打翻东西的宫女绿桑一并带了过来。
陈阿娇隐隐猜测到什么,不太明白:“你带她来做什么?”
秋兰将自己所见说与陈阿娇:“她刚才在内殿打翻了卫夫人的木屉,珍珠玉佩撒了一地,卫夫人慌张地不得了。”
微微了然,陈阿娇眉间轻皱,打量起殿下的绿桑。绿桑是被秋兰强带到甘泉宫的,想到之前在披香殿犯的错,现在又跪在了甘泉宫,她已六神无主,紧张得满头大汗:“是奴婢打翻了卫夫人的木屉,皇后娘娘……请、请恕罪!”
绿桑是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她在披香殿犯的错,陈阿娇可没有兴趣兴师问罪。既然要从她口中得到有用的东西,于是陈阿娇好生安抚她:“本宫只问你几句话,你不必害怕。”
绿桑瑟瑟着了她一眼:“喏。”
陈阿娇开门就问:“你打翻的是什么木屉?里面装了些什么?”
怎么皇后会对卫夫人的珠宝盒有兴趣?绿桑暗暗奇怪着,口里认真答她:“是卫夫人藏放珍珠玉佩的木屉。一个盒子装的是珍珠,另一个盒子装的是玉佩。”
玉佩?先前早有怀疑,现再结合秋兰所说。卫子夫慌慌张张想到甘泉宫的人面前掩饰什么?她有些头绪,一丝火苗正暗暗从心间燃起。
“掉出来的时候,你可看见有什么特别的?”陈阿娇问,口气有点急。
“珍珠玉佩都是皇上所送……”绿桑抬眸担心看陈阿娇,声音如蚊音般轻,“样样特别。”
“混账!”陈阿娇控制不住一拍桌面,提气喝道。很快,她压制内心的焦火,再好声提醒问,“有没有看见一块红色的璧玉?”
绿桑腿根子发软。跪地微微颤颤。其实那是她并未看清木屉里撒出些什么,但恐陈阿娇发怒,于是点点头:“有!有一块红色的玉!”
殿中顿时陷入一股寂静。怒火在陈阿娇胸口不停翻滚越燃越烈。深吸一口气,冷气从口鼻侵入,凝住翻腾的气流。陈阿娇片刻整好情绪,面上尽是凌厉冷笑:“你摔的可是卫夫人最珍贵的宝贝,恐怕她不会放过你。这样吧。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宫里的人。你稍后便回披香殿去。”
陈阿娇虽也安排人观察披香殿一举一动,但没有一个是贴身服侍的。而绿桑,既能进到内殿,也必能知道卫子夫更多的消息。
听陈阿娇之言,绿桑惊愣。紧低着头。她并未想过要归入甘泉宫,陈阿娇这样说无疑是要她做披香殿的眼线,时时向她告知卫子夫的一举一动。可想起卫子夫平日待披香殿的人都不薄。自己又怎能忘恩负义,咬她一口!此刻拒绝是难,接受更难。
见她犹豫不决,秋兰嗤鼻冷笑,款款轻道:“皇后娘娘肯要你。是你的福气!多少人想服侍皇后娘娘都没有这个机会,这倒是被你贪上了。还不快谢恩!”
绿桑心头一跳,叩首:“奴婢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奴婢定为甘泉宫鞠躬尽瘁!”
此刻之计,也只能先答应,日后再随机应变。上头的人摆一摆手,绿桑低头退下,回汉宫没有马车,只能步行,算是陈阿娇给她的考验。
陈阿娇拧了拧眉间,想到这几日探子的回报。刘彻再次对卫子夫热情,好生让人嫉妒!红色的指甲在香木桌上刻出一道道深印,她紧紧咬着牙,暗暗恨:“好个卫子夫,让本宫与平阳公主不明不白成了敌人!”
秋兰知晓陈阿娇问的红玉是什么,但怕其中有转折,提醒问:“会不会是太中大人又将璧玉转赠给了卫夫人呢?”
陈阿娇冷笑更甚,否定道:“怎么可能!若照之前所说的,璧玉是平阳公主赏给卫青的,卫青又岂敢将玉随随便便转送!他家里几口人的性命都是平阳公主的手上,他怎么可能去得罪平阳公主!”想到被卫子夫骗了这么久,陈阿娇怒不可及又颇有无奈,“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贱.人和卫青合谋骗本宫,想让本宫和平阳对打,好让我们两败俱伤!若不是这璧玉抢来得太血腥,本宫也不会有所畏惧,落了个失玉立敌的下场!”
突然地,她猛地一怔。那时候是卫子夫卫青合伙欺骗她,可刘彻当时也在场。刘彻对卫子夫恩宠胜过她,那么他是否知情?如果不知情,那么之前之后的处境不差。但如果知情,那自己的处境……可说是悬崖之足,用力争取的那些也终将是白费。
她有些害怕,她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要让刘彻眼里只有她!可若连刘彻都有意与她作对,那么她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她摇摇头,不会的,她有太皇太后撑腰,自己的生母是馆陶公主,陈家在朝廷上的地位又或不可缺,即使刘彻因为别的女人冷落于她,也绝不会和她对立!她是皇后,无论如何,他一定会给足面子!
殿外,一个侍卫远远站着,秋兰踱下殿去,他与她交耳说了几句,秋兰点点头,回到殿中,站近陈阿娇身边,轻轻说:“娘娘,披香殿王初颜,驾着马车出宫了。看方向,是去太中府的。”
“太中府……”陈阿娇斟酌片刻。
王初颜驾车来到太中府。太中府的侍卫一眼便认出她,先跑了府中禀报,待她将马车都安顿好,侍卫也刚好出来,向她请手里请。
卫青听到王初颜来,心中有些高兴。王初颜不会平白无故来太中府,只有卫子夫有了吩咐才会前来,他略有期待,快步迎出。
“卫大人。”见到他,王初颜首先低身拜见。
“先进屋喝杯茶。”卫青温和含笑,眸中微微透着一丝顾忌和紧张。他带王初颜进到屋子,让丫鬟送上解渴凉茶。马不停蹄赶到太中府,王初颜匆匆喝了一杯,轻声说:“我家主子有一件事交代,你请屏退左右。”
闻此,卫青肃起脸,对屋子里的人道:“都下去吧。”
丫鬟仆人纷纷退下,屋中只剩他二人。王初颜取出小心翼翼怀里的包裹,打开呈上。卫青觉得这木盒有些眼熟,和一年前从卫子夫那里拿玉时装的的很像。他拨开铁扣,看到里面的东西,顿然惊诧:“这……”
王初颜将木盒合上,揣在怀里:“这块玉放在披香殿实为不安全,今日差点被秋兰发现。之前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卫大人手上也有一块,但说是平阳公主所赐。其实那块璧玉是假的!”她看看卫青的脸色,“太中大人生气吗?”
卫青的神情有些木然,又立即回过神来:“有什么客气的。她……卫姐这样做定有她的缘由。”
王初颜微和一笑,将木盒向他递递:“相信卫大人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卫夫人和初颜都相信卫大人会帮我们。”
卫青看了那木盒片刻,不知犹豫什么。目光有些涣散,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木盒之上,而是这木盒的主人。王初颜再将木盒递了递近,语气有几分急切的请求:“以后皇后怀疑起来,在披香殿查不到,也没理由来抢太中府的。就请卫大人先替卫夫人好好保管!这份恩情,卫夫人和初颜定会牢记在心,感激不尽!”
听王初颜将话说得如此严肃认真,他对自己方才的失神让王初颜误会有些懊悔。他接过木盒,答应道:“放心吧,我定好生保管。”
王初颜才灿而开笑,低身礼:“谢卫大人。”目光随即左右看了看屋旁的侧门,她问,“凭儿……不,太中夫人呢?”
收起木盒的手略有一顿,而后放进袖中捂着,他说:“她近日身体不太好,在屋里养着。”
王初颜于是问:“初颜可否看望?”
卫青的面色有些僵硬,在心中揣想了稍许,最终还是答应:“你先稍等片刻,我先将木盒安放好,之后再带你去看她。”
王初颜在屋中等的不久,卫青从后廊回来,领她同往后院小谢走。路程不远,很快就看到一间红柱朱栏的屋子,屋前种着一片三色堇,阳光下额外刺眼。屋门前站着两个仆人,看到卫青立即喜笑拜身:“拜见太中大人!”
屋里的人听到屋外的动静,从门口探了探,顿时从惊讶转为狂喜,扑通通在门口拜了一地:“参见太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