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东京幻梦
东京，这个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城市，在广场协议签订后的一个月里，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东京证券交易所内人声鼎沸，交易大厅的大屏幕上，各种股票的代码像瀑布一样飞速滚动，绿色箭头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日经指数在开盘后的半小时内就上涨了500点，创下历史新高。
西装革履的交易员们，一个个红光满面，扯着嗓子喊单，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在演奏一曲疯狂的交响乐。
“三菱银行，涨停！”
“索尼，涨停！”
“丰田汽车，涨停！”
“藤井商事，涨停！”
每一个涨停的股票，都像是在人群中投下一颗炸弹，引发一阵阵惊呼和欢呼。
写字楼里，原本忙碌的上班族们，此刻都聚集在茶水间，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手里捧着最新的财经报纸，热烈地讨论着哪支股票涨势最猛，哪家公司最具投资价值。
“我昨天刚买了三菱地所的股票，今天就赚了20%。”
“你运气真好，我准备把老婆的首饰都卖了，全部投进股市。”
“住友银行的股票又涨了，要不要再买点？”
“你消息过时了吧，现在最火的可是索尼，他们的随身听现在可是全球热销！”
“你们都错了，现在真正赚钱的是藤井财阀旗下的公司，我以前在美国的同学告诉我，现在华尔街正在大力支持他们！”
这些平时精打细算的白领们，如今谈论起股票和投资来，头头是道，仿佛一夜之间都变成了金融专家。
银座，东京最繁华的商业区，此时更是人潮汹涌，各种名牌店外排起了长队，即使是工作日，也丝毫没有减少人们购物的热情。
那些曾经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们，纷纷加入了这场消费狂欢。
她们拎着爱马仕，手指上戴着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在琳琅满目的奢侈品中挑选着自己心仪的商品，毫不犹豫地刷着信用卡。
“这款限量包只剩最后一个了。”店员说。
“我要了！”
三个女人同时喊道。
“价格是98万。”
“我出120万！”
“我出150万！”
“我出200万！”
最后那个包被一位家庭主妇以250万日元的价格买走。
她的丈夫是一家证券公司的普通职员，最近靠炒股赚了不少钱。
新宿的房产中介门口也排起了长队。
一套40平米的公寓，标价从上周的2000万日元涨到了3000万日元，但依然有大把的人争着要买。
“这套公寓地段不错，明年肯定能涨到5000万。”中介笑着说。
“我全款买了。”
一个年轻人拍出一叠现金。
“不好意思，已经有人预订了。”
“那我出3500万。”
“成交！”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沉醉于这场狂欢之中。
电视演播室的灯光亮得刺眼，照在主持人松田健二的脸上，反射出一层油光。
他坐在弧形的玻璃桌后，手里拿着一叠卡片，笑容满面。
镜头扫过，对面坐着坂田道太，前众议院议长，身着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眉头皱成川字。
演播室四周，摄像机嗡嗡作响，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手里拿着对讲机，低声指挥。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有的手持笔记本，有的举着录音笔，脸上写满期待。
松田健二对着摄像机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欢迎收看今晚的《经济新视野》，今天我们请来了坂田道太先生，前众议院议长，和我们聊聊最近的经济热潮。”
松田健二手里拿着提问卡，微笑着转向坂田。
“坂田先生，对于广场协议签署以来的市场表现，您怎么看？日本的股市和楼市几乎在一夜之间迎来了井喷式的增长，很多人说这预示着我们的国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经济时代，您是否认同这样的观点？”
“井喷？或许用另一个词——‘泡沫’更为恰当。”
坂田道太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提问卡，嗓音平稳，却透着隐隐的沉重。
他端正坐姿，直视着镜头，“广场协议不仅不是一场胜利，反而是一个精心布下的陷阱。它将日本经济绑在了国际资本的战车上，代价是不可避免的虚假繁荣。”
松田健二愣了一下，瞬间摆出专业的笑容，“坂田先生，您是否可以具体说明您的担忧呢？”
坂田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稍微倾身向前。
“广场协议削弱了我们的出口竞争力，迫使我们依赖内需。而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切疯狂的股市、迅速攀升的地价，不过是资本盲目涌入后的短期假象。”
“你们问问身边的那些炒作股票和房产的人，他们真的了解自己在追逐什么吗？不，他们只是在赌博。”
“从一个在政坛浮沉半生的人的角度来看，当这场狂欢结束时，日本将成为金融资本的猎物，最终我们所有人的血汗钱都会蒸发掉。”
他的发言掷地有声，一时间整个演播室里几乎没有人敢出声。
“坂田先生，但您不觉得这是对日本人民以经济智慧获取成功的否定吗？”松田健二习惯性地试图缓解气氛，“很多分析师认为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机遇…”
“机遇？”
坂田冷冷一笑，“时代不是赋予了我们机遇，而是制造了危险。”
“资本永远理智，它们唯一的目标是榨取利益，而我们正逐渐成为它们的目标。”
“看似的繁荣，实际上却正在蚕食我们的经济根基。”
“泡沫一旦破裂，你将看到一场国家层面的崩盘，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破产者！”
松田健二面露尴尬，却也只能继续说，“这或许是一个引人深思的观点，不过民众似乎对现状非常满意，您看，街头巷尾都充满了喜悦的气氛，现在更多普通家庭可以通过股市改善生活，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感到乐观吗？”
他清了清嗓，“或许，我们不应该只听消极的预测，对吧？”
坂田目光沉着地望着松田健二，没有接他的话。
许久，他缓缓说了一句，“乐观背后有时只藏了更多的无知。蝴蝶翅膀已扇动，下一场风暴会在何处刮起，咱们拭目以待吧。”
他的话刚落地，演播室里骚动起来。
松田健二迅速翻过手里的卡片：“感谢坂田先生的看法。接下来，我们连线股市专家，听听他们的分析。”
镜头一转，屏幕上跳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景是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
他挥着手，笑容灿烂：“日经指数今天又破纪录了！这波行情还能涨，大家放心大胆买！”
演播室内记者们已经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往外走。
他们手里攥着录音笔和笔记本，嘴里念叨着“索尼涨了多少”“藤井商事又创新高”。
坂田道太的警告没人提起，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没发生过。
他独自坐在演播室，望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叹了一声，然后走出演播室。
他的助手递上外套：“坂田先生，您说得对，但是现在没人愿意听这些。”
“我知道，但总要有人说出真相。”
坂田的助手叹了口气，情绪低落的说道。
“当东京湾填满证券交易员，希望人们能记得今天这个演播室里曾有过清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