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pdm系统上自己的图纸审核需求被再一次驳回，梁静波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趴在办公桌上哼哼唧唧了好一阵，突然听见曹师傅在旁边兴奋地嚷嚷一句：
“刘部回来了！”
梁静波一个激灵连忙从工位上站了起来，见刘部长回来了，售后服务部的组长和技术骨干们全都跑了过去，嚷嚷着要一起请刘部长吃饭，言语间更是透着不舍。
“我这也没离开集团，就是被领导调到西北大区担任售后经理，随时都可以调回来的。”
对于同事们的强烈挽留，刘庆华显然有些动容，安慰大家然后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就喊曹师傅他们三个老组长的来自己办公室开了个小会。散会之后，又把梁静波单独给叫了进来。
“厂里的工作交接完我就得回西安，自从G市的事情结束，程珉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能睡上整整一两天，只能我顶上。”
想到那个开着最强上帝视角的挂逼睡神，梁静波不免一阵唏嘘——怪不得上面急着把刘部长拉过去给程珉搭班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而刘部之所以愿意去和程哥搭班子，也是被阿努钦的事给刺激到了。
“这也许就是泄露天机的代价——老天爷强制休眠。”
对于梁静波的评价，刘庆华不置可否，他打开手机上的钉钉App，看了一眼售后服务部组织架构上更新的人员变动。
“我现在明面上是x工西北办事处的售后经理，实际上是管理局西北地区的负责人。咱们厂售后服务部的部长，我向厂里领导推荐的是曹师傅，但是老曹有一个毛病——有时候会心急沉不住气，老曲和老钱都是心思细能沉得住气的，他们三个搭班子正好。至于一组的组长，本来想让你来当，但是你隔三差五不在，以后工作的重心肯定也不在厂里，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一组的组长，我觉得舒尔茨比较合适，他是个靠谱的，而且工龄比我长。”梁静波坦然回答。
刘庆华沉思片刻，点点头：“也只能是他了。”
然后，他又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时候不早了，我得赶高铁回去，你也多保重。”
连中午饭都没在厂里吃，刘庆华交接完工作就急匆匆回西安去了。回忆着他在工作中的点点滴滴，对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指点，还有在阿努钦的时候同总boss斗智斗勇，把装载机当成跑车开……梁静波不免有些感慨——这个刘伯温的后人如果有个人生剧本的话，应该叫做“末日时代，我和一个挂逼睡神搭班子” 吧！
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pdm系统一看，梁静波惊奇地发现自己名下的项目被转移到了技术部门。就在他以为这一出简直就是在做梦的时候，乔恩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你个大头鬼。”梁静波捏着手机狠狠怼了回去，“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早上开早会的时候，我们领导说张总这两天一直在厂里。”
乔恩在电话另一头拖着长腔：“走不了了——你们张总说过几天厂里要举行家属开放日，同时举行月岩盾构机的交接仪式，邀请我作为嘉宾参加。”
“他这是没安啥好心吧！”
“一个钢铁直男死抠门能有啥坏心思呢？无非就是借着我军代表的身份给自己抬咖，同时在集团领导面前刷存在。行了行了不说了，中午张总还喊我过去吃饭。”
挂了乔恩的电话，梁静波一看时间，正好到了中午饭点。午饭搭子伊万带着组里新来的那几个实习生去现场了，他一个人去了厂里的大食堂，惊奇地发现，本来死难吃的中午饭居然迎来史诗级的迭代升级——
炒蘑菇肉，煮鸡蛋，大米饭，此外还有煮鸡架，每人一小块。
之前食堂菜可是一点油水和荤腥都见不到的。
因为伙食迭代升级，大食堂内人满为患，梁静波端着不锈钢餐盘，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等着排队打饭的乔恩，一身墨绿色的军装在一群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中间格外显眼，再加上他肩膀上的少校军衔，惹得工人们议论纷纷。
“这不是军代表么？”
“部队这次下了大单子，当然得要军代表来驻厂了。”
“你还别说，方总之前搞的开光仪式果然有效果。”
“看来那老道士挺厉害的，回头我得找他算算。”
“他厉害个啥啊，还是咱们厂的机子给力。前段时间新发过去的那一台，在月球上组装完了不用管，规划完掘进路线之后直接扔地底下，连预掘进都是AI操控。”
“要不是那台机子给力，部队也不会一口气订六台。”
部队一次性订了六台月岩盾构机，直接让厂子扭亏为盈，又联想到之前在广西，张谨因为厂里亏损导致的种种骚操作，梁静波突然感觉，乔恩简直就是拿着部队订单逼张总喊他甲方爸爸。
可吃着迭代升级的食堂菜，梁静波又觉得，在技术中心挨的各种骂也值了。他把煮鸡蛋打包给了儿子，又在食堂里多拿了两袋人造奶粉。当他吃饱喝足回到售后服务部的大办公室时，发现曹师傅正趴在自己工位上哼哼唧唧。
“曹师傅，你怎么了？”梁静波关心地问。
虽然现在应该喊曹理平为曹部长，但是曹师傅这个称呼大家平日里喊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这不过几天家属开放日么……工会要求每个部门都得出一个节目，算年底考核的……”
“这个咱们售后服务部不占优势啊！全都是大老爷们。”
话正说着，其他同事吃完中午饭，也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一听曹师傅说要在家属开放日表演节目，一个个开始出谋划策。
“我可以表演飞扭力扳手。”伍明明举起了自己新认领的小扳扳。
袁林立刻喷他：“可拉倒吧你，就你天天发朋友圈的那些整活视频，还不够给咱们售后服务部丢人现眼的。”
“那几个实习生呢？”曹师傅问。
“他们说要一起表演cosplay舞台剧，不和咱们玩。”杜小雷哭丧着脸说。
“其他人呢？”
一群大老爷们集体摇头。
钱师傅想了想，然后建议：“稳妥起见，要不咱们出个大合唱算了，就像之前那一届家属开放日。”
“还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啊，那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后来厂里出了丢刀头的事儿，亏了百十来万，张总也就没心情整这些开放日啥的。”
“要不就整大合唱吧，毕竟排练过一段时间，部里的老人都会唱。”
“可新来的不会唱啊，还得现学。”
听着同事们的讨论，梁静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要不咱们让袁林冻冰棍，当成福利发，然后我这边可以和财务部联合出一个节目。”
曹师傅看着一脸懵逼的厂长大外甥，啪地一拍巴掌：“我差点忘了，你小子现在已经是四级了啊！”
然后，他又问梁静波：
“梁工，你那边是怎么跟财务部联合出节目。”
“我可以给邓会计的飞天舞加特效。”
听梁静波这样说，曹师傅心里顿时有谱了，赶紧把自己部门的节目单通过钉钉给工会的人发了过去。下午上班的点很快就到了，一屋子人正在各忙各的，这时，从工会跑腿回来的杜小雷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曹部……工会领导刚刚说了，冻冰棍那个不算节目……还得上台唱歌，而且还得唱两个……”
曹理平啧了一声：“之前说不是唱一个么？怎么变成两个了？”
“说是国防项目的交接仪式，其中有一个必须是军歌……”
一听又要唱军歌，曹师傅哀嚎一声，整个人再次趴在了办公桌上。
“看，冰雪奇缘来了！”
“你才冰雪奇缘你们全家都冰雪奇缘！”
面对一群路过工友们的嘲讽，袁林开始跳脚抓狂，在他身后，伍明明和杜小雷推着地牛，看着袁林顶着黄色安全帽跳脚抓狂的背影，憋了好半天才憋住笑。
地牛上摞着的，是几套刚刚从焊接车间焊好的冰棍模具——高十厘米，长宽各一米的铝合金内衬，由一个个长条形小方格焊接而成，外面套了一层可拆卸的不锈钢外壳，中间夹着保温泡沫棉。
等厂长大外甥跳脚完，几个人沿着绿色的环氧地坪通道，把冰棍模具推进了厂里的大食堂，几个食堂阿姨已经把冻冰棍用的水给他们兑好了，差不多有满满两大桶。
“你们几个能行么。”
“阿姨您放心，袁工他现在已经是四级，可厉害了！”面对食堂阿姨们的顾虑，伍明明信誓旦旦地回答。
“这么说来，咱们厂现在一共是四个四级了啊！”
“哪有四个啊，还是三个，刘部被调到西安办事处去了！”
“哦对对，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
说话间，几人拆开保温外壳，七手八脚地把铝合金做的冰棍模具架到了食堂饭桌上，食堂阿姨拎着大塑料桶，将里面的溶液哗啦啦地往模具里一倒，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冻的这些冰棍到时候怕是不够分吧。”
“阿姨，我们这一次是先做个实验，成功的话再进行大批量制作。”伍明明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偷偷沾了一点冰棍溶液尝了尝，“哟，这葡萄糖好像是西柚味的。”
一听还要大批量冻冰棍，袁林又开始炸毛：“生产队的驴也不带这样玩的啊！”
伍明明冲这厂长大外甥翻翻白眼：“这事儿你姨夫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双手赞同，连做模具都是他打的批条。”
因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冰糕棍，只能用筷子来代替。等食堂阿姨将筷子在一个个小方格子里插好之后，伍明明和杜小雷一左一右，将一脸不情愿的袁林给架到了模具前面。
“袁工，咱们全厂人的福利就看你的了。”
“袁工加油！”
倒霉的厂长外甥没辙，硬着头皮将手往铝合金冰棍模具顶上一放，短短几秒钟功夫，整个模具内的冰棍溶液就被冻了个结结实实。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袁林已经将剩下几个模具全部冻完，甚至还顺手给食堂冻了一大堆冰砖，整个人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点都不觉得累。
“下次可以做冰淇淋试试。”想到食堂里还有一堆人造奶粉，袁林突然发现自己的超能力为自己开辟了一条名为“赚外快”的新赛道。
伍明明一边舔冰棍一边斜着眼瞅他：“你还说我们把你当生产队的驴……我看你就是个人形永冻机！”
话正说着，十一点四十五分，第一批来食堂吃饭的工人就将所有冰棍哄抢一空，袁林伍明明他们几个只能接着兑水接着冻，一直忙活到一点多，全厂的工人都差不多吃完中午饭了，他们几个才吃上饭。见他们仨在食堂忙活一中午，食堂阿姨还很贴心地给他们每人多打了一块煮鸡架。
“你们仨以后就叫冰棍组好了！”
对于食堂阿姨的调侃，伍明明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就是酷酷的西柚冰棍组！”
袁林立刻喷他：“还酷酷的……你可拉倒吧你，赶紧吃饭，吃完饭还得回去把周报写了，免得回头厂里的hR又在钉钉群里瞎逼逼。”
“我倒是奇了怪了，之前我踩着小扳扳飞，飞时间长了会觉得累，但是你冻了那么多冰棍，累都不带累的。”
“明明，用超能力还会觉得累啊？”杜小雷在一旁羡慕地问。
“当然会啊，尤其是一边飞一边躲，再加上背后还背着一个人——所以我就觉得奇怪，袁工你为啥不觉得累。”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啥……”
听到伍明明的质疑，袁林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双手，猛然间回忆起了那个曾经怼在自己面前的爆头尸体……
难不成是……
就在袁林即将毛骨悚然之际，有人打着招呼向他们仨走了过来，三个人连忙起身——来的人正是一身军装的驻厂军代表，同时也是厂里最大的甲方爸爸。
因为之前在G市打过照面，尽管不知道乔恩就是那个在背后组局的，伍明明和袁林对他还是相当地客气，不等他们开口，乔恩抢先问了一句：
“你们这儿还有冰棍么？刚刚排队的时候没抢到，正巧来了几个搭舞台的工人，我也想给他们带点儿。”
“我这就给你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