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去，赵言轻轻吐了口气。
子弹那强大的动能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直到此刻，他的右手还在不住轻微的颤抖着。要是照这样再来上一下，赵言都不能肯定这身铠甲是否还能撑得住。
下一刻，耳中隐约传来一声“簌簌”的轻响，铠甲上那一层隐约可见的幽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双肩同时传来一股沉重的压力。
灵石碎了。
果然，只是挡下这一击，就耗尽了它剩余的所有能量。
赵言有些可惜。毕竟只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任这炼金符阵再怎么增幅也解决不了它先天不足的问题。
不远处，剩余的几名枪手正向四处仓惶奔逃，至于那辆奔驰车更是连影子也已看不到了。
赵言没有追击的兴趣，这些人的下场在他们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再不显露一下獠牙，不要说准备的一系列隐世计划，霍斯特家族或许连片刻的喘息之机都争取不到了。
就像警察总是在事情结束后才出现。当赵言整理好铠甲，“咔嗒”一声关上箱盖，站起身来时，哈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欠我一个解释！”赵言头也不抬。虽然借机测试了一下铠甲的极限，但他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损失了半颗灵石。
哈根微微躬了躬身，“霍斯特家族承诺给阁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黄昏时分，布加勒斯特老城区的一条背街小巷里，弗拉德神情黯然的站在那里。
在他身前不远处，随着一阵阵刺耳的警笛，警察已经布下了一道道的警戒线，再稍远一些的地方，则已是枪声阵阵，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声手雷爆炸的闷响和mG3那急促的、如撕扯布匹般的嘶吼。
弗拉德清楚，自己带过来的那群手下，全完了！
警方不可能有这种重型装备，明显是有军队参与了此次的围剿。看来有人把机场的恐袭案也推到了他们的身上。
弗拉德有些后悔，自己还是轻看了那些古老家族的底蕴。狙杀失败之后自己就不该再回驻地。虽然可能同样改变不了结局，但也不至于如此仓惶，以至于将歌莉亚也失陷在了里面。
想到红发女子曾经带给自己的美好，弗拉德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抽搐。但愿母神保佑，使她能安然躲过这一劫。
弗拉德暗暗祈祷。
该走了，再不走，说不定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刚要转身，弗拉德耳朵忽然一动，紧接着整个身体一下子僵在那里。四周一片静谧，不论是风吹落叶的声响，还是虫豸们的欢唱，这些自然界中本该有的韵律此刻居然一概全无。
一个如蛛网般丝丝缕缕却又无形无影的力场不知什么时候笼罩住了这片空间。
经历了漫长年代的不断进化，人类在更加适应这个星球生存环境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很多与生俱来的本能。
比如感知、比如预判……
但弗拉德显然不在此列。
作为刺客神殿倾力培养的下一代接班人，这个力场中弥漫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力量，那是精神力的外延。
正是这个判断令弗拉德头皮发麻，心中立刻萌生了退意。作为一个古老组织的传承者，弗拉德清楚的知道能够达成精神力外放的人物，绝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人能够抵抗的。
用神殿的话来说，那般人物，已经是隐约触摸到了人神之间的界限。
弗拉德清楚，如此人物，必然是霍斯特家族的哪一位出手了。也只有那种古老的家族，才可能有如此人物存在。也唯有如此，他们才有底气在当前这种环境下保持魏然不动，并蔑视一众潜在的对手。
弗拉德略带僵硬的转过身来，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对手。
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年青的男子。弗拉德那如红宝石般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这个人正是他此行的目标，赵言。
丝丝缕缕的力量还在无孔不入的向着弗拉德的体内渗透，下一刻，似乎是触动了他体内的某一缕气机。以此为契机，瞬间勾连住了他体内一股同质的力量。弗拉德浑身一震，立刻放弃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被锁定了。
他迅速平静下来，作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弗拉德知道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虽然相隔有二十米之远，但现在双方的一举一动却都牵动着彼此的感官。就像天平的两端，此起则彼伏。只要他现在敢萌生一丝退意，哪怕什么也没做，气机牵引之下，眼前这处窄小的巷子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两侧是高高的墙壁，前有强敌，后退无路，弗拉德长啸一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纵身向前扑了过去。
他没有绝望，首先对方没有着甲在身，而从对方的年纪来看，自己几十年丰富的搏杀经验或许可以帮自己抹平在精神力上的那一丝差距。
拼一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二十米开外，赵言冷冷的注视着这名朝他疾扑过来的削瘦男子。按照哈根的说法，这一位就是刺客神殿主持对他进行暗杀的首领。包括机场的那一次，虽然是借助了另一个家族的力量，但毫无疑问，也是他的手笔。
虽然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神秘的组织，但现在显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精神互相牵引的状态下，疾扑而来的弗拉德的一切细节都巨细无遗的展露在了赵言的眼中。
这个人虽然看着有些削瘦，但全身上下那如钢丝般紧绷的肌肉纤维充分凸显了他的力量。粗大的手腕关节，屈张间灵活而修长的五指，说明他的一身功夫很大程度就在他的这一双手上。
二十米的距离，对纵身前掠的弗拉德来说，也就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
借着身体前扑的巨大惯性力量，弗拉德双手齐动，合身猛进。右臂的肌肉如蛇般蠕动，筋络虬结之下，青黑色的拳头像一柄小号的铁锤，“呜”的一声，带着一股猛烈的恶风，向着赵言当头砸来。
同时左手自然下垂弯曲，五指并拢，如一柄竖直的钢刀般，无声息的向着赵言的腹部捅了过去。
赵言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以他的理解，刺杀一道不是借助器械的力量行雷霆一击，就是无声无息的埋伏暗杀。应该走的是一击不中，远扬千里的路子，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强攻猛打的路子。
但如此打法倒正合他的心意。当下赵言双手五指张开，交叉上架，“嘭”的一声架住了这当头一击的同时，十指顺势往下一扣，搭在了弗拉德的小臂内外两侧，同时正反错位用力，当场就锁死了他的手臂关节。
然后迅速退后一步，借助弗拉德前冲的势子猛的往后一拉，不但避开了腹部那阴险的一刺，而且拖得弗拉德整个人几乎离地而起，再也无法蓄势发力。
接下来赵言只要轻轻一扭，就能轻而易举的拧断他的这只胳膊。废了对方一大半的战力。
对于身体被赵言扯的几乎要凌空飞起，处于极端不利状态的弗拉德没有试图变招。他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的处境，只是沉喝一声，反而借着赵言后拉的势头，整个人不退反进。
那只被赵言锁扣住的手臂从肩膀到指尖所有关节噼里啪啦一阵抖动，一时间手臂上的几大块肌肉滚动如潮，整只手臂骤然间膨胀了约一倍大小。
几乎就要挣脱赵言的控制。
“嗯！”赵言骤然一惊，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十指锁扣住的不在是血肉之躯，仿佛只是一件死物。
几乎同时，“嗤”的一声轻响，一只白嫩细腻的手掌如蛇蜕皮般从被赵言紧扣的那只手臂中弹出，五指并拢如枪尖，带着一股锐风朝赵言的面部直刺了过来。
这一下变生肘腋，大大出乎了赵言的意料。
赵言确定先前自己锁扣住的，绝对是一只人类的手臂，可现在居然无中生有般又从中长出了一只手来。
果然不愧是传承久远的古老组织，居然还有这种神乎其神的秘术？
长长的吐出口气，赵言双手用力向外一推，同时“喀噔”一声，仿佛颈骨脱开，他的整个头部诡异的向后挪移了一寸，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弗拉德这神乎其神的一击。
然后赵言心中一沉，在弗拉德脸上，他看到了一丝狡计得逞的笑意。
“铮”的一声，一道寒光从弗拉德幼嫩的手腕间弹出，带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只是一眨眼间，就到了赵言的眼前。
赵言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已经蜕了一层壳了，居然还有袖里剑这种刺杀方式。这大大出乎了赵言的意。，刚刚听到一丝锐器破空的声响，一点寒光已是照着他的眼睛扎了过来。速度之快，时机计算之精准，令赵言几乎来不及反应。
而且弗拉德出剑的方式极其的毒辣，纯粹靠的是器械的力量，事先没有一丝的征兆，也不知这把剑是如何藏在手腕之间的。只是手腕一抖间，致命的一击就到了眼前。
间不容发之际，赵言松开锁扣的手臂，双手交叠护于腹部，腰身猛然向后一个弯折，整个身体仿佛瞬间从中间断为了两截。
“嗖”的一点寒光紧贴着他鼻尖处一掠而过，毫厘之差，赵言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然后左脚撑地，右脚顺势一个用力向前蹬了出去。
“嘭”的一声闷响，弗拉德膝盖上提，于间不容发间挡住了赵言发力一踹的同时，上身前倾，手臂迅速向下一挥，掌心的那把短刃挟带着一股割裂空气的尖锐啸叫声，当胸一剑向着赵言斜劈而下。
同时他后脚踏地，膝盖猛一绷直，足弓挺起，脚掌如一柄枪尖般朝着赵言的两腿之间戳了过来。
一时之间上下交攻，几乎将赵言逼到了必死之境。
深吸了口气，借着那一蹬的反冲，赵言的上半身如弹簧般迅速弹了回来，随后一个旋身侧转，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弗拉德蓄势而来的一戳。
同时一只闪耀着淡淡黄光的右手自下而上，疾速往前一捞，“铮”的一声，准确的抓住了当胸而来的那一剑。
见赵言徒手抓剑，弗拉德几乎要笑出声来。还以为自己是披着那一身铠甲不成，真是不知死活！当下手腕一抖，半尺余长的剑身剧烈震荡，在“嗡嗡”的微鸣声中，用力一扭，想要将赵言的手掌整个切削下来。
然后弗拉德的脸色骤然一变，整把剑就像被焊死在了一块钢锭之中，任他如何发力切削也难以抽动分毫。
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工夫，无声息间，赵言的左手再一次搭上了弗拉德的上臂，“咔嚓”一声，干净利落的扭断了他的手臂。
然后只见赵言脚步错动，双肩内裹，一个旋身急进，崩开弗拉德的双手，整个人扑入了他的怀中。
弗拉德的身体顿时一颤，瞳孔内瞬间布满了惊恐与绝望。他口唇微张，似是想要开口求饶。
然而随着“嘣”的一声机簧声响，从弗拉德的口腔中一道白光激射而出，向近在咫尺的赵言面部射来。
如此距离，已是不容赵言做出任何闪避。弗拉德脸上的惊恐与绝望也被一丝得意的微笑取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赵言颅脑被贯穿的下场。
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前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这一击做的铺垫。只是下一刻，弗拉德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的覆盖上了他的面部，瞬间，一股震荡的力量叠加在了上面。
弗拉德的头部微不可察的向后仰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毫无声息的萎在了地上，眼耳口鼻处有暗红色的血液如小蛇般缓缓的流淌了出来。
以赵言现在的力量，这一击就是一头犀牛也得筋断骨裂，当场毙命，更不要说脆弱的人体了。
“噗！”一枚一寸来长的金属物品被赵言吐在了手心上。这东西色呈乳白，两头尖尖，周围遍布着一圈锯齿，放在掌心略略有些坠手。正是从弗拉德口中喷射出来的那枚暗器。
千钧一发之际被赵言咬在了牙齿中间。这其中时机的掌握、落点的判断、力道的轻重，要不是两者之间精神相互交缠，赵言相信自己是绝难做到这一点的。
尘埃落定，赵言长长的喘了口气，他有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整个搏杀过程兔起鹊落，总共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但回想起来赵言还是不由一阵的心悸。
这绝对是他经历过的最凶险的一次的搏杀，每一步都像是在死神的刀尖上跳舞。
“可还令阁下满意！”哈根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小巷的一侧。
赵言重重的点了点头，这绝对是一次与众不同的体验。弗拉德的步步算计，层层叠加累进，蓄势、造势、铺垫，及至最后的致命一击，每一步都给赵言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弗拉德就连每一个步骤应该对应的神情变化都控制的具体而微，整场搏杀就像是一场按照剧本编排的完美演出。
除了结局有些出乎设计者的预料。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刺杀之道了，赵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里与阁下告别……飞机已经在机场等候，可以去往阁下愿去的任何地点……”哈根微微的鞠了一躬，“就此告别，永不再见！”
这是一个千年家族的落幕。
一架里尔60飞机平稳的飞行在云层之上。赵言甩开略微有些沉重的心情，开始检视起自己罗马尼亚之行的收获。
他首先打开皮箱，将铠甲仔细保养了一遍。望着箱子那硕大的体积，赵言有些摇头，这东西好是好，就是这重量和体积……难不成到哪里都背着它！
这看上去实在有些太蠢了，自己又不是圣斗士！
再联想到它那堪称无价的使用代价，赵言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了起来。
其次是他套在手上巨力手套。
这件东西与他当初的那张替死鬼面具有些相似，薄薄的一层，与皮肤紧密贴合，就像是长在了手上。
手套上下没有丝毫缝合的痕迹，就像是某种皮质天然长成了手套的模样。
轻轻一捏拳头，赵言能感觉有澎湃的力量在其中流转。他仔细检查过，但什么也没有发现，手套上光秃秃的一丝异常也没有，也不知道它两倍力量的加持到底来源于什么机理。
至于二十四小时的蓄能时间，以及可能对人体造成的影响，赵言倒是没有什么体会，除了刚戴上时有一些轻微眩晕感，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或许是自己的精神力足以支撑它的消耗，赵言暗暗猜想。
第三件就是那件疑是画符工具的盒子。
这东西对赵言来说完全就是一个添头。只是因为李长生的记忆中有一段关于绘制符箓技巧的深刻记忆，心血来潮之下就出手换购了下来。当时他主要的目标是那只巨力手套。
至于其中那几滴所谓的精血，赵言更是没有放在心上，对现在的他来说，就些东西就跟他置换出去的那滴圣血一样，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
打开盒子，赵言按照李长生记忆中关于符笔的描述与手中的毛笔对照了一下，尖、圆、齐、健，各项要素完全符合上品符笔的要求。细察之下，笔杆上若有若无的似乎还留有一丝余韵。
赵言肯定这不是灵性，倒是类似于与一些灵性物质长期接触下产生的一丝物性。
那块朱砂形如墨锭，色泽红亮而鲜艳，闪烁着一种半金属的光泽。赵言伸手捏了捏，并不染色，应当是辰砂中的极品朱宝砂，那叠黄裱纸也是如此，完全符合李长生对于上品的定义。
粗粗检视了一遍，赵言封好盖子，将它放在了一边。接下来，或许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