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接起电话，特别注意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临近半夜了。一般这个时候，白玉林是不会联系她的。
想来，白玉林在那边又开始了网抑云时间了。
强行打起精神，柳燕收拾心情，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道：“怎么了？老白，这个时间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嗯。”
犹豫了很久才打这个电话的白玉林一听这个动静，就知道自己这个电话貌似是不应该打的。
两个人处对象也有段时间了，就像柳燕知道白玉林这个点打电话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一样，白玉林也知道柳燕这个语气，一定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但是这个时候，白玉林总是不能去打破柳燕正在努力营造的氛围，只能是调整一下心态，配合着说道：“嗯，我想你了。”
这个回答并不在柳燕的预料之内。
“这……前两天刚约会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最近快要演出了吧？演出结束我们去国博逛逛吧。”柳燕笑着说道：“解一解你的相思之苦，哈哈。”
“好啊，将工作放一放，好好放松一下。”白玉林也笑着说道：“你也不画画，我也不去拉小提琴，给自己两天空档。”
“嗯。”柳燕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还没睡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这回不怕打扰我睡觉了？”
在之前柳燕曾经就此事和白玉林调笑，说是白玉林对她关心不够，每天晚上都不知道发个信息道声晚安。对此，大直男白玉林自然是没有让柳燕失望，表示自己一般这个时候都在非常努力的练琴，等练完就已经很晚了，会害怕打扰到柳燕休息。
现在，柳燕这么问更让白玉林感到愧疚，他突然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忽略了柳燕。这段感情到现在虽然时间没有多长，但很显然柳燕在其中付出的要比自己多。
“因为我现在很想和你聊聊天。”白玉林没有找个借口说些什么，也没有去说一些让彼此都感到别扭的话，顺着柳燕给的台阶往下下，“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的，响10秒没人接我就挂了。”
“那我可是真的会接不到哦~”柳燕仰躺在床上，晃荡着自己的小腿，慢慢的说道：“可怜的白先生，你亲爱的柳小姐现在很不满意，你猜猜为什么？”
白玉林现在正在往家走的路上，他走得很慢，磨磨蹭蹭的，就好像是想要把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拉长一样，同样，慢慢的说道：“可爱的柳小姐，不知道你可怜的白先生可不可以不猜？可怜的白先生可是个大笨蛋啊！”
“鉴于白先生还有一些自知之明，超级可爱的柳小姐就告诉你吧。”柳燕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一些，语气轻快的说道：“你竟然对这么可爱的柳小姐心有隐瞒，现在坦白从宽，还可以争取柳小姐对你宽大处理的机会！”
白玉林知道自己没有瞒住柳燕，或者说他就不应该抱有这种期望，他怎么可能瞒得住柳燕呢？即使是满腹心事的柳燕，对他的异常，也都会很敏感。
“其实……我就是有点迷茫。”白玉林很坦然的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想的是什么，我发现北京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发现我一直以来认为自己想的事情，和实际上大脑里浮现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突然有一种活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梦境中的感觉。我想要找个人倾诉，我想和你说话，但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
这是柳燕没有想到的，她没想到白玉林的困扰和自己一样。
柳燕是知道现在的白玉林处于迷茫期，也知道现在的白玉林对未来无所适从，这些事白玉林都没有隐瞒过她。但白玉林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都有一种经过沉淀的感觉，也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柳燕一直都认为白玉林在这方面不会有问题，短暂的迷茫之后，一定会很快的拜托这种迷茫。
没想到，白玉林的迷茫越来越深了。
收起虚假的表演，柳燕很正经的说道：“那就慢慢说，也许你只是想找个人聊天，我还是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分享一些小情绪的，不要顾及，把我当个垃圾桶就好。”
其实，柳燕也有很多情绪想要找人宣泄。
白玉林不是一个喜欢外耗的人，很多情绪，他都喜欢自己慢慢的消化，尤其重要的是不要让这些情绪影响到自己身边的人。而且，白玉林总是觉得在一段感情里，不能单方面的发泄情绪，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相互关照、扶持的。
“哈哈，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倒的东西，只是想和你聊天而已。只是聊一聊，就会感觉好一些。”白玉林笑着说道：“倒是你，这么晚了还没睡，这么快接电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柳燕躺在床上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没遇到什么事，最近接了一些商单，在努力挣钱呢。在北京没什么灵感，这座城市太忙了，我又不是本地人，对那些老物件没什么触动。”
“历史方面的呢？一些名胜古迹，应该也是不错的选题了吧？”白玉林问道。
“这类题材画得太多了。”柳燕颇有些嫌弃的说道：“而且咱们也不是没去过一些地方，现代化的痕迹太严重了，失去了味道。”
白玉林已经到了租住的房间楼下，他不想上楼，就在这个小区里随意的走了起来。
“这倒也是，虽然这是为了保护历史性建筑和文物，但总归是失去了一些味道。”白玉林赞同的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来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还是可以靠近的，我可以站在脚底下拍照，现在都已经隔了好远了，只能远远的看。”
“没办法啦，总不能有人24小时不间断地在那盯着，防着有人在上面写什么‘到此一游’什么的，而且手汗也是有腐蚀性的啦。”柳燕笑着嗔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啦，举例子也要符合实际嘛。”
白玉林‘嘿嘿嘿’的笑起来，他知道柳燕的意思，于是说道：“到此一游应该没人有机会写，但手汗没准有腐蚀作用……”
“哎呀，老白你……”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去哪都是人，也不能靠近，画起来费劲嘛。”白玉林笑着说道：“可以画人啊，满哪都是人的景象。”
柳燕鼓了鼓腮帮子说道：“可我不想画这些，练速写就是画这些，都快画吐了。”
白玉林耸了耸肩，说道：“所以你现在苦恼于没有灵感吗？”
“那倒不是，没有灵感这种事情太常见了，要是我经常灵感迸发，并且能宣泄出来，你现在可是见不到我哦~”柳燕颇为遗憾的说道：“可惜我不是那种天才，我只能不断地练习，提高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多的去看、去听、去想、去画，然后在灵感冒出来的时候，尽可能的抓住它！”
白玉林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题，虽然方向不同，但说起来他也是这个类型。在不够天才的同时，不断地努力提高自己。
那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就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白玉林才会在未来如此清晰可见的情况下，陷入如此的迷茫。
“要不……给自己来个命题作文吧！”白玉林突然提议道：“你不是就在北京呆一年吗？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点东西呢？就以在北京这一年的生活为主题，画一些什么。”
“画什么？”柳燕被白玉林突如其来的昂扬情绪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的做出回应。
“什么都好！就画一些你在北京这座城市里，那些给你触动的东西，就算没有，那就画个什么都没有！”白玉林颇为兴奋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确实是有些低潮，我总感觉我的未来清晰可见，努力之后是什么样，不努力躺平是什么样，往什么方向努力是什么样，仿佛都是触手可及的！这本来挺好的，听起来就觉得很带劲，但我就是提不起劲！刚才聊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貌似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了什么而去努力，但又有些不甘心不努力，把你能听懂吗？”
柳燕突然听了这一大堆，有些懵，努力的捋清楚思路之后，有些迟缓的说道：“就是……没有……目标？”
“对！就是这个！”白玉林兴奋的说道：“柳燕，别不高兴啊，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努力的……”
柳燕此刻突然非常想要打断白玉林的话进行反驳，但是她忍住了。这种迷茫的情绪她懂，但貌似白玉林对她有些误解。就如同在了解到白玉林的迷茫之前，她对白玉林的误解一样。
白玉林还在说着他认知中的柳燕，是一位目标坚定的女孩儿，为了理想和热爱不断地努力着，说着什么他觉得奋斗的目标和理由不应该是因为爱情或者是什么别的理由，而是应该从自己的内心出发什么的。
柳燕突然就很想笑，想要反驳的心情也变成了想笑。
谁都不能依附于别人活着，不是吗？生命中总是有些东西是独属于自己的，每个人的生命也都应该是独立的，不是吗？
“所以，你现在让我给自己一个命题作文，你自己也要弄一个？”柳燕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笑着说道：“我们刚刚弄了个愿望清单，还没有开始认真的去完成呢哦~”
白玉林坐在小区的花坛边上，刚才激昂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感觉心情突然的好了一些，说道：“愿望清单是愿望清单，这个命题作业时另一码事。愿望清单是想和你一起去做的事情，这个命题作业是想让自己找个答案，就用在北京的这一年，我想知道自己这么拼命的练习小提琴，到底是为了什么？热爱？理想？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好吧，我接受了。”柳燕坐了起来，说道：“其实我和你一样，有些迷茫，不一样的是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日复一日的打磨画技、接商单，我都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了。你说得对，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不如给自己出一个题目，那我就画一下北京吧，就画我在北京这一年的印象。”
“这不挺好的嘛。”白玉林笑着说道。
“那你呢？你的命题作业是什么？”柳燕好奇的问道：“总不能是练会多少首曲子吧？”
“这你就不懂了，就像我不懂你画画一样，你也不懂我这行。”白玉林颇有些自得的说道：“像是我们这些搞器乐的，成天做曲式分析，每天都在看各种曲谱，干我们这行的，基本上都会作曲。尤其是像我们拉小提琴的和弹钢琴的，基本上都能写点曲子，比如说交响乐什么的……”
这块就是白玉林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确实，基本上所有演奏家都能写一些曲子，但要说写交响乐，还得是那些曲作家，白玉林要是写交响乐，弦乐组的比重一定是过量的。
但要是写点弦乐或者是协奏曲、独奏曲，白玉林还是没问题的，别管到最后写出来的质量怎么样，他确实是能写出来这种东西。
这个嘛，以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为例，这里所有的演奏家都能写，只不过是没有人在这方面浪费心力而已。说到底他们也是乐团演奏家，而不是独奏家。
柳燕是听不懂，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她也确实被唬住了，白玉林说的东西，完全是在她的知识盲区，都不知道问什么。
“所以，我也给自己一个命题作文。”白玉林总结道：“这个命题作文同样是我在北京的这一年，音乐是不会骗人的，我写的曲子，一定会告诉我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为之努力的是什么东西！”
“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位听众。”柳燕温柔的说道：“你也将是我的第一位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