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蛋沉吟不语。
“你说话啊，人是你踢的，连累我也遭一顿打不说，我媳妇都没娶到手，还要被分家。”
王栓子急了，眼里萦绕着怨恨。
他一拍脑袋醒悟道：“对呀，我都没跟爹说，人不是我踢的，凭什么连我一起打？分家也不该分我啊！”
“咳咳……”王狗蛋突然捂住胸口，像是疼得不行，缓了好久，他看向王栓子，讲起道理。
“栓子，你还不明白吗？那个老东西眼里只有他的里长之位，从小到大哪里管过我们兄弟两，他早就不想要我们了。”
王狗蛋将声音拉长，继续跟王栓子分析。
“如果不是怕村里人背地戳他脊梁骨，说他心狠连亲生骨肉都能舍下，只怕是在逃荒路上就能把我们两个扔下去！”
“那……那怎么办？爹刚才还说了……我不想饿肚子，也不想分家，分了家我就更娶不到媳妇了。”王栓子蔫了下去。
“瞧你那窝囊样子，有我在呢，我能让你饿肚子？”王狗蛋感叹起这个弟弟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忽悠。
他呼了一下王栓子的头，低声道：“媳妇也会有的。”
除开这一道小插曲，路上大家都很和谐，一点小火气也被及时按压下去，忙着去往南山。
“路奕，我看你老往前面看，你在看什么？”英姐家大儿子凑过来，好奇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看？”
“就是看不清，越看不清越想看。”路奕嘴上敷衍着，眼神却突然一凝，无声道：“来了。”
英姐家大儿子挠了下后脑勺，正欲再追问，车队却一下子乱起来了，七嘴八舌喊什么的都有，他使劲支着耳朵听。
“快退，快退啊！”
“是蝗虫，好多蝗虫，快跑起来！”
天边一大片黑漆漆的，直到飞近了才辨清，是天杀的的蝗虫！
路奕将板车上篷子拉下，挡的严严实实，各家各户也是反应过来，有往嘴里塞粮食的，还有整个身子往装着粮食的麻袋上挡的。
黄婆子更是跟几个老姐妹一起跪在地上，神神叨叨嘴里念叨起来。
路奕望着这片来得快，离得也快的蝗虫，悠悠叹了口气。
“里长，您发话吧，这路还走吗？”
王里长从他的脸上扫过，“走，当然要走，南山还没到，上水村的村民们就要打退堂鼓吗？！”
刻意放大的声音在村民们耳边响起，隐约唤起了一点他们的精神气。
王里长巡视着队伍，嘴里喊着话，“大家伙别忘了，我们当初之所以决定离开村子，去南山找活路，可不是因为怕这些个蝗虫，我们怕的是什么，大家伙好好想想！”
“那些蛮子手里是真材实料的刀，心都是硬的凉的，你们有侥幸心理，我不敢有！话说到这里了，你们想回去的，自己回去，想跟我去南山的，现在！立刻出发！”
他脸上庄严，不少坐在地上痛哭粮食的老人家，被他说服，被子孙搀扶着站起来，历经岁月的皱纹上洇着湿湿的泪痕。
“走，我们跟您走！”
蝗虫来了，足以证明里长所言非虚，一想起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蛮子，满头白发的老人也能下意识打哆嗦。
蝗虫带来的乱动被镇压下去，路奕将袖子刷到手肘处，给了梁素兰一个安心坐好的眼神。
车的轱辘声响起，上水村村民们渐渐遇到一些同样逃荒的队伍。
没有任何交谈，远远看见双方眼中已然升起警惕，都互相识趣的避开。
不识趣的人却趁着吃饭的时间找上门来。
路奕搅着锅里的粥，余光瞥向远处蹦哒来的熟人，掀起的眼皮放了下去。
“娘，小梅，你们先吃，我去处理点事情，很快回来。”
路奕站起身，走到王栓子身边，将人带远。
“你干什么？慢点走，你放开，我自己会走！”王栓子见他走过来的气势，往后略微瑟缩了一下，可惜没躲过，还是被人勾搭着往远处带。
“来干什么？”路奕开门见山，眼里压着不耐。
王栓子本想耍赖，可看清对面人的神色，想好的话憋在肚子里不敢说，想了想，他委婉的先是道歉道：“路奕啊，我知道害了我们的人不是你，我哥在马车上养伤走不了路，我过来替他向你道歉。”
他尴尬的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心里打鼓道：“我是想问，之前你答应……”
王栓子捕捉到路奕陡然变冷的眼神，咽了下口水，默默握紧了他的拐杖汲取勇气。
转而提出第二个要求，“我，我哥问的，问你能不能接济我们一些吃的，我挺饿的。”
路奕被无语笑了，她双手抱胸，给了王栓子一个不屑的眼神。
“王栓子，话我只说一次，再来找我，我弄死你。”
说完路奕转身，回到板车旁，端起梁素兰给她留好的杂粮粥吹了吹热气。
“栓子找你什么事儿啊？”梁素兰从路奕脸上找不到答案，索性直接问了。
“是不是想找你要吃的？！娘跟你说，他不是个好人，你别离他太近。”
路奕喝了一口粥，说道：“没有的事，我跟他非亲非故的，给他吃的干什么？他饿死也跟我没关系，我管好自己家的就行。”
“哎，那娘就放心了。”梁素兰放下心，见路奕这么听她话，心里也有些甜滋滋的，猜测起来是不是老路那回托梦，交代了什么。
途经一大片屋舍，瞧着是个村子，有人自告奋勇过去打探，没多久兴奋的跑过来大喊道：
“里长，那里头没人住！我看了好几间屋子，也喊了，都没人！”
他跑的气喘吁吁，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大声描述出来。
“里长，既然这样，我们其实也不是非得去南山。”最年长的一位率先发声，很快其他人也发言附和。
“是啊里长，我看这里环境还不错，走了这么远了，不一定能碰上蛮子，要不我们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对啊，反正也不是长住，等朝廷派兵清剿那些蛮子，我们再搬回上水村，万事大吉！”
王里长习惯性皱着眉毛，思考起每一个人说的话，目光幽幽的落在面前那座村子上。
良久，发了话。
“今晚先在这里过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