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挖苦话倒回肚里，似硬却的米饭噎着喉咙。沈拓大惊失色，慢慢转动脑袋直视说话的男孩。
“你的男朋友？”
说话时，他不时偷瞄何敬的神色。
男人反应不大，轻轻转动指上的婚戒。
车内暗流涌动，姬小小坦诚地说：“没错呢，育英中学的第一名班景是我男朋友。”
“呃。”
离经叛道的事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沈拓替他害臊，又碍于身份缘由，不能张口数落，干笑两声，委婉道别。
“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那留学的事需要我帮忙推进吗？”何敬是个热心肠的人。
“不用，我尊重孩子的想法。”沈拓摆手，慌不择路。
只怕走得慢，何家混小子的傻劲传染给自家儿子。
眼看事情没谈下去的必要，何敬轻声命令司机：“走吧。”
车子驶远，沈拓脸上殷勤的笑容秒消逝，挺直腰板，警告：“你以后离何家那小孩远点。”
“呵。”沈望京挪步站远。
走上人行道，中年人一拳砸在树上，纵声大笑，嘴角疯狂翘起，“老天有眼，终于舍得修理何敬了。”
“就该让他养出这样的儿子，尝尝后继无人的滋味！”
“医学发展很迅速，过不了多久，男人也能生孩子。”
明明只活一辈子却要替操心人家三代的事。
沈望京冷声提醒，“有时间捡别人家的笑话，不如想想怎么续上租。”
互联网时代，沈拓自以为聪明过人，抓住商机，一改传统的线下店面营销模式，将大量资金投进名下的传媒公司，培养大批主播线上带货。
然后适得其反，遭流量反噬。
旗下带货一哥被爆私生活混乱，常在直播间开黄腔，导致品牌口碑一落千丈。
一姐是沈拓的情人，滥用职权，勾结财务，签署阴阳合同，偷税漏税。
对家连夜买热度。
营销号煽动观众情绪，股票一路下跌。
闹剧频生，银行审核观望，贷款迟迟未到账，账面上的钱不够支付线下店铺租金，眼看重金装修好的场地要失之于人。
沈拓急得团团转。
公司是母亲一手经营起来的，沈望京密切关注它的发展趋势，很清楚沈拓最近遭遇的难题。
他不冷眼旁观，只火上浇油。
心中窝火，沈拓气得面部肌肤抽动，“你还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沈望京仰起脸，双手紧拽书包肩带，“你最好现在就打死我，千万别让我找到报复你的机会。”
正当，巴掌往下落，刺耳鸣笛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嘿！”
班景用力刹车。
两个小轮胎不听使唤，在铺满雪霜的地面多转一圈，轻轻压住沈父鞋尖。
见状，他屁股下滑，启动脚刹模式，托起车把，车头翘起落到另一边。
轮胎在锃亮鞋面上压出一道脏印，沈父掏出帕子擦拭，轻声讽刺：“长眼睛了没？”
班景装作没有听见，摘下头盔，笑哈哈地打招呼：“呀！沈望京，你怎么在这儿呢？”
“载我回出租屋。”沈望京二话不说，跨上后座。
冲击力强悍，悬挂在车把的餐盒微微一颤，一星儿汤汁泻出，班景连忙用手掌托稳，小声言明：“我还得送外卖呢。”
“一起去。”
天冷路滑，区内有不少骑手在送餐途中摔伤，安全起见，很多人停止送单，班景一口气抢了很多单，时间不等人。
他翻出备用头盔，扔给沈望京：“你带好头盔。”
“嗯。”
佩戴好，电动车载着两人摇摇晃晃地驶向前方。
只顾端详漂亮的黑皮少年，直到儿子消失在转角，沈拓蓦然才清醒过来，朝着反方向走。
随导航指引，在一栋栋居民楼间游走。班景送完两单，骑车到店家等餐时，好奇地问：“刚才那是你爸吗？”
沈望京说：“嗯。”
接过店家打包好的餐食，班景火急火燎地转身，蹬开车架，“你上午提交作业没？”
“没。”
暮色苍茫，临近晚餐高峰期，单子越来越多，保安不准他们骑车进小区，沈望京拿起一包炸鸡，查看小票上的位置。
“我帮你。”
班景忙着向前跑，没听到他的话。
沈望京侧身，走进另一号楼，进去后，才发现这小区根本没有电梯，上四楼也得步梯，他咬牙，跑到楼上，叩向对应的门：“你好，外卖。”
一老大爷探出头，眼神痴愣，拎着外卖端详好久，齿间发出短促的肯定：“好。”
他送一单的功夫，班景搞定附近的五单。等他上车，又赶往前往下一地，大声交代着，“你拿手机下单一份大盘鸡，填简直家的地址。送完最后一单，我们就回去吃饭。”
“哦。”
沈望京回话，照做。
一路小跑，他无暇去回味别的烦心事。
电话铃声乍响，班景被迫分神，触屏接听。
“我的外卖你送到哪里去了？”
苍老的声音被狂风撕成碎片。
不安如潮水，涌上沈望京的心头。
班景根据电话号码，核对顾客信息：“您是纺织厂家属院，二栋四楼六号的孙女士。这单已送达。”
孙女士哭嚎着，厉声指责：“哎呀！我在五楼，你怎么不核对一下，就点送达？”
班景娴熟地软化矛盾：“抱歉，那我这边原价给您赔偿。”
“不行！”对方态度冷淡且坚定，“我不要你的钱，我想立刻吃到晚餐，你现在必须买一份送到我家。”
“哎。”
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班景拍了下头盔，被迫转道返回商铺，重新购餐。
店里顾客不少，没有线上下单，只能排在队尾。送餐时间分秒必争，两人却在这里干耗着。
沈望京环住手臂，闷声问：“她填错地址关我们什么事？”
班景情绪稳定，拍肩安抚他，“怪我年龄不够，账号是用别人的实名认证，不能有差评的。”
取餐后，紧赶慢赶走到那户人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推开房门，接下餐盒，厉色审视，突然，扩大的鼻孔哼出一股热气。
“哼，我点的是四十多块的套餐，你送的是小份的。”
质问声劈头盖脸。
班景摸出口袋的零钱，“给您补钱行不行？”
“我手上还有好几单没送，马上就要超时了。”
握着零钱的手向前伸出。
那一瞬，老人甩手关紧房门：“谁想要你的钱啊！”
气得心口疼，沈望京瘪嘴感慨：“这都是什么人呢！不是自己的外卖拿到手不吭声，填错地址还冲我们发火！”
还有单子没送，班景没时间生气，调整好心态，继续启程：“习惯就好，这种老人并不坏，就是不会摆弄手机。你真心实意地道歉，她就不会给你写差评。”
沈望京捶着胸口，“你厉害，我绝对不会做这种工作。”
班景笑道：“所以说，你爸也不算太差，至少能给你优渥的生活。”
“放屁，我花的钱都是我妈的。”
换成旁人说这话，沈望京肯定挥拳问候。
但班景不同。
两人都有个恶心人的爹。
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他清楚班景的想法，改口道：“我刚才的话不是在嘲讽你，做什么工作都一样。”
班景说：“我知道，等考上大学以后，我就去干家教，或者其他轻松的工作。”
送光所有单子，班景往家的方向走。
他合计收入，转出大盘鸡的费用转给沈望京，展开笑颜，输密码解锁房门，嘴里喊着：“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啧啧啧，这是谁家的外卖小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