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怀生悠悠地睁开双眼,仿佛沉睡了千年之久。
一滴晶莹剔透的热泪悄然滑落,顺着他那苍白如纸的脸颊轻轻流淌而下。
他微微颤抖着手,有些难以置信地拭去那颗泪珠,凝视着指尖那一抹湿润。
直到此刻,他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会如此感动。
在那些遭受质疑、惨遭抛弃的黑暗日子里,权念成的话语如同冬日暖阳,温暖着他早已冰冷绝望的心;而那封饱含深情厚谊的信,则恰似一把火炬,重新点燃了他心中奄奄一息的希望之火。
终究还是有人愿意相信他,并且始终铭记着他曾经的好。
想到此处,九方怀生不禁喜从中来,那份喜悦之情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自内心深处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于是乎,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他喉咙间传出。
站在一旁的微生雨见状,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微笑。
此时此刻,她宛如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九方怀生。
那个曾经黯淡无光、郁郁寡欢的九方怀生已悄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重获新生的他。
这份喜悦的光,似乎照耀到的是俩人,让九方怀生和微生雨一同沉沦于此。
一旁的朗朗突然冲着门口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
经此一叫,他俩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还有正事儿还待处理。
无论如何,总不能一直困守于此。
于是,九方怀生领着微生雨以及朗朗,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退出那扇厚重的石门之外。
石门缓缓合上,渐渐消失不见。
周围就只剩下那缺口处照来的一束月光,其他一片漆黑。
就在微生雨一个潇洒转身的刹那之间,发现周围没了九方怀生的踪影。
“怀生?”微生雨焦急万分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正在此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微生雨抱着朗朗身形摇晃,怕是下一个裂口,又让她与朗朗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一个硕大无比的蛇头猛地从地底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微生雨和朗朗一口吞下。
微生雨知晓这是九方怀生,便也没有挣扎。
随后,这条巨蟒驮负着二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九霄云外疾驰而去……
当九方怀生重新踏上地面时,只见他周身光芒一闪,瞬间变回人形。
他擦了擦沾了灰的碧华,才将此剑还与站在一旁的微生雨。
微生雨见状,眉头微微一蹙,满脸狐疑地开口道:“既然你有能力这般轻易地上来,那为何之前……”
话刚说到一半,她忽然注意到九方怀生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刹那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骤变,紧紧捏住手中的碧华,同时迅速提起身边的长剑,怒喝道:“好个无耻之徒,看剑!”
说罢,她身形一晃,如疾风般朝着九方怀生扑去。
九方怀生眼见微生雨怒气冲冲地杀过来,心知不妙,赶忙转身撒腿就跑,并一边跑一边高声辩解着:“姑娘莫要冲动,这其中定是有所误会!在下绝非那种轻薄无礼的登徒子!”
此时的微生雨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解释,她心中只想着如何教训这个让自己又羞又恼的家伙。
只见她银牙紧咬,吼道:“你分明能够毫不费力地直接上来,可你却偏偏在下面磨蹭耽搁了如此之久,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微生雨的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宛如熟透的猪肝一般,“还敢狡辩说是误会?简直是岂有此理!”
微生雨奋力挥动手中的长剑,朝着九方怀生狠狠地劈斩过去。
九方怀生反应极快,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微生雨的攻势并未就此停歇,只见她左手顺势一挥,一记凌厉的剑风呼啸着朝他袭来。
九方怀生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微生雨捏剑的手腕,原以为可以停下来了。
可谁曾料到,微生雨的另一只手早已蓄势待发,趁着九方怀生还未回过神来之际,带着掌风,猛地扇在了他的脸颊上。
这一掌力道极大,打得九方怀生一阵头晕目眩,脸上顿时浮现出一道清晰可见的红印。
尽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但九方怀生却丝毫没有恼怒之意,反而依旧紧紧握住微生雨的双手,语气轻柔地劝慰道:“姑娘息怒,切莫再动手了,万一打伤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微生雨拼命地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束缚,但无论她怎样努力,都像是被铁钳紧紧夹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她的双眼因为愤怒而瞪得浑圆,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九方怀生。
九方怀生见状,急忙开口解释:“是有命运指引!到了石门前我也像是着了魔般驻足,有强烈探究欲望。直到那封信出现,唯有我能拆开时,命运二字转动,让我再次回到这里,看到故人所留下的东西。”
听到这里,微生雨稍稍冷静了一些。
当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因极度愤怒而耗尽了力气之后,只觉得全身发软,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儿。
于是,她缓缓地撤回了双手,无力地扶着身旁的大树,借此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沉默片刻后,微生雨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她看着手中的碧华,轻声问道:“那你为何能够舞动这柄碧华?”
此刻的她,语气平静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九方怀生的发丝随风飘舞,更增添了几分凌乱之美。
面对微生雨的质问,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要向一个没有前世今生记忆的人解释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微生雨慢慢地走到一块大石头旁,轻轻地坐了下来。
她伸出双手,捏住碧华,开始讲述起关于这把剑的故事:“听父亲曾经说起过,当年我呱呱坠地之时,母亲不幸离世。而这把剑,便是与我一同从母亲的体内取出的。”
说到此处,微生雨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父亲当时满心悲痛地想要拿起这把剑,可谁知它竟然沉重无比,宛如有着千斤重量。当尚在襁褓中的我伸手握住剑柄时,它却又轻若鸿毛,仿佛与我心意相通。”
“我季春来在这世间已经走过了二十几个春夏秋冬,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之事。但是,像今天这样,除我之外还有人能够如此轻松地拿起碧华之人,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
“难道这也是命中注定?”
微生雨轻声呢喃道,话语落下后,她那双明亮而炽热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了九方怀生,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面对微生雨满怀期待的目光,九方怀生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我本就是妖,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区区一把剑而已,又怎能难得住我?”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容小觑。
显然,九方怀生并没有承认两人之间存在所谓的命中注定。
若在这一刻他顺着微生雨的心意说出那个“对”字,那么他们二人可以顺水推舟地修成正果,从此双宿双飞、相伴一生。
可是,这样的结果并非九方怀生所期望的。
在与微生雨对视的过程中,他竭尽全力去寻找对方眼中哪怕一丝丝的爱意,最终却一无所获。
若那份感情真的存在,即便被深深埋藏在心底,也总归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但可惜的是,无论九方怀生如何探寻,都未能捕捉到任何迹象。
听到九方怀生的回答,微生雨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她笑得那样肆无忌惮、张狂奔放,清脆悦耳的笑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
许久之后,当笑声终于停歇,微生雨轻轻地开口说道:“如此看来,你果真不是那种轻薄无礼的登徒子。”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九方怀生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娘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此时的微生雨正仰着头静静地凝视着天空中的那轮皎洁明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良久之后,她才轻轻地低下头来,用一种低沉而略带忧伤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你的确是反其道而行之,但我可不傻……”
由于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以至于离她几步之遥的九方怀生并没有完全听清她说的话,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她好像在嘀咕着一些什么。
九方怀生不禁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听得更清楚些,疑惑地问道:“什……什么?”
就在这时,微生雨突然转过头来,那双美丽的眼眸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一般明亮动人。
当她的目光与九方怀生交汇的瞬间,九方怀生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他。
微生雨的美眸灵活地转动着,最终定格在了九方怀生的身上。
那一刻,她的眼神犹如一块滚烫的铁块,狠狠地烙印在了九方怀生的心间。
那炽热的目光仿佛在诉说着千言万语,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那句:“我知晓一个人喜爱另一个人时的眼神,无法隐藏和伪装,它永远都不会骗人。”
不过这样强烈的感觉仅仅持续了片刻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九方怀生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喉咙里不由自主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中的唾沫。
还没等九方怀生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微生雨已经转身迈步朝着返回客栈的方向走去。
只见她步伐轻盈却坚定有力。
跟在微生雨身旁的朗朗也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主人,时不时还会回过头来看一眼落在后面的九方怀生。
在这回去的路上,九方怀生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一团乱麻紧紧缠绕住一般,混乱不堪。
他的心跳愈发剧烈起来,甚至连双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内心无比恐惧,生怕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被无情地捅破。
一旦捅破,他害怕会听到那些犹如利刃般伤人的话语,更害怕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无法如同如今这般岁月静好。
对于那个隐藏在深处、充满不确定性的答案,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揭开那神秘的面纱。
微生雨领着朗朗返回房间之后,九方怀生独自一人落寞地坐在大堂的散桌。
他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懦弱至极的胆小鬼,看过微生雨那眼神之后,甚至就连与对方共处一室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已经成为一种难以逾越的障碍。
就在这时,权念成手持着一壶美酒,缓缓地在九方怀生的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他动作娴熟地取出一只精致的酒碗,然后将壶中的美酒满满地倒入其中。
当那一碗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酒稳稳地放置在九方怀生眼前时,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狐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于是,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权兄,真的……真的是你吗?”
权念成微微挑起眉毛,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回应道:“难不成我还是鬼魂不成?”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九方怀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整个人都变得欣喜若狂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经历了诸多波折和分离之后,竟然还能够在这里再次与权念成见上面。
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权念成脸庞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