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愣了一愣,接着放声痛哭。
王熙凤无奈地看着她。
这一世已与前生截然不同,但林妹妹爱哭这件事,还是有些难改。
想了想,她又低声道:“以皇上待你爹爹的圣眷,想必在你爹爹回京之前,你娘都不会被问罪。
“待风波稍平,我自会想法子让你有机会去见见你娘。
“只是如今县主病倒,你也听见了,虽然病根儿是往前多少年种下的,却也是因宫内吵闹而起。
“和恪不是个照顾人的材料。县主跟前的事情,只怕还要你留心才是。
“怪谁不怪谁,因谁不因谁,咱们先不琢磨,先把县主的病体照看周到的,才是最要紧的,对不对?”
林黛玉听了连连点头,忙擦了泪,轻声道:“只怕我年小力微,有些事情做不好。
“娘娘派个年长些的妥当姐姐给我可好?”
王熙凤立即道:“如儿正在禁足,你去把她叫出来,听你的支派。”
林黛玉打起精神,袅袅婷婷走了。
王熙凤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她还和前世一样,是聪慧的、机敏的,愿意善解人意的时候,最是周到细致的……
“母亲,你做什么要林妹妹去照看翟县主?她年纪太小了,哪里就知道怎么照顾人了?”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和恪溜了进来,裹到王熙凤怀里,好奇地问。
王熙凤含笑搂住她,毫不客气地捏着小丫头的胳膊腿儿,低声附耳,说了几句。
和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母亲,您这不就是话本子里说的:乱点鸳鸯谱?!”
王熙凤一把捂住她的嘴,瞪她一眼,又忍不住笑,轻斥道:“你又要问,听了又要批评,要不然你来说,此事该怎么办!?
“难道让你弟弟的先生和你的伴读姑娘,都被那家子恶鬼拉下地狱去不成?”
和恪嘻嘻地笑着,把脸埋进了王熙凤的怀里。
王熙凤搂着她也笑,轻轻地摇晃,无意识地拍抚着她的肩背。
可是,过了好一时,和恪还低着头,紧紧地搂着王熙凤,一声不吭。
王熙凤察觉不对,抱着她的手臂没有推开孩子,反而轻轻地又紧了些,温柔地开口:
“娘的心肝宝贝,这是怎么了?自来撒娇也带着分寸,怎么今儿耍起赖来了?”
“娘……”和恪的声音终于发了出来,却是哭腔。
王熙凤此刻也觉了出来,和恪的脸捂着的地方,渐渐温热、却带了水意。
顿时心里一跳,浑身都抖了一下,慌乱地把孩子的脸捧起来,目光凌厉地看过去,果然见着一脸的泪。
已经十一岁的姑娘,眉眼间渐渐褪去了稚气,桃腮杏眼,预示着日后必是个千娇百媚的绝世佳人。
可此刻这双眼中,除了灰败伤痛,竟然还能看见恐惧,和一丝隐约的绝望!
和恪跟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些年,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孩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王熙凤不知从哪里窜出一股怒火,自己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声音也忍不住尖厉起来:
“怎么回事?还有谁欺负你了?快说!谁敢欺负我女儿,我碎剐了他!”
和恪再也忍不住,哽咽着低了头,呜呜地哭起来。
王熙凤一把将孩子紧紧抱住,扬声喝道:“跟公主的在哪里?纪嬷嬷呢!?”
“母亲!”和恪忙止住她,哭道,“别人不知道,您别问她们!”
王熙凤强压住怒火,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心疼地捧着她的脸:“那你自己跟母亲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和恪咬了咬唇,离开她的怀抱,但是手上还下意识地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小声说:
“前些天,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周贵人……”
周?
王熙凤眉心一皱!
这是先李庶人的舅家表妹,想当年为了安抚李家,也为了和恪年纪尚小,所以特意让李家挑了这么个人。
谁知进了东宫,还没跟和恪私下里说上一句话,就被墨怀茵给“打”得昏迷了三年……
原还以为真是个胆小安分的……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眯了眯,冷笑一声:“呵!怎么,跟你论亲缘了?”
“嗯。说是我的亲姨……”和恪又咬了咬嘴唇,眼圈儿红了起来,“还问我——
“是不是怕父皇想起来我的出身,所以才撺掇着母亲打压她,想让她一辈子见不着父皇……”
“她只是想要皇上的恩宠?”王熙凤又笑一声。
和恪含着泪摇了摇头:“我问了她,到底想要什么,是想要名、要利、要宠,还是想要别的。
“她说,她想要我。”
“放她娘的屁!”王熙凤脱口而出一句粗话,气得柳眉倒竖,“我费尽心血养得这么大的女儿,她算个什么东西,敢来跟我抢!”
和恪听这一句骂,忍不住便是一笑:“母亲!”
王熙凤气哼哼的,腕子一翻,紧紧地抓了女儿的手,斜着眼瞟着和恪,脸上却带了紧张:
“你怎么答她的?”
“我说她白日做梦。”和恪有些窘迫地捏了捏手指,低下头,“我说我最虚荣的,如今有个贵妃的娘,比她强一万倍。
“我让她什么时候有本事也当上贵妃,再来跟我论什么亲戚、什么堂表、什么姑姨……
“再说,若无我娘的照看,别说封个什么贵人,便是性命,她也未必保得住……
“这个时候竟然有脸来跟我娘抢女儿……我,我骂她,骂她长得丑想得美来着……”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难为情到几乎要把脸重新又埋进自己的怀里,王熙凤噗嗤一声笑。
和恪更不好意思了,紧紧地搂着王熙凤的腰,低低地哼唧了一声:
“母亲!”
王熙凤忙收了笑谑:“说得好!句句都是我想说的!”
又轻轻地摩挲她的肩背,“好孩子,只是不该那样说自己……
“这种想咬人的狗,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说不定会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
“万一她借着什么机会,出去败坏你的名声,那你岂不冤枉?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
“明儿我闲了,我找她。”
王熙凤温柔地看着和恪,微笑。
和恪看着她的笑容,后背忽然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