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又看了一遍武安作家魏红梅的散文《永远的伤痛》。早在几年前我就看过一次这篇文章，那时的我只是觉得红梅姐写的很感伤。少年时的红梅姐，在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失去了父亲，肯定是很心痛的，那时的我，看文章伤心落泪，是悲红梅姐之悲，痛红梅姐之痛。
时隔多年以后，再看红梅姐的《永远的伤痛》，竟至泣不成声，不能自已。
我的父亲去世已经整整两年了，现在的我也同样有了失父之痛，更能感受到这种切肤之痛，几乎不敢看这种描写父亲的文章。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可我总还以为所有发生的事仿佛还在昨天。
父亲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但我们都没在意，只觉得常吃着药就行了，有我姥爷的前车之鉴照着呢，姥爷的身体早就像风摆柳一样了，但因为啥心也不用操，还是活了个大岁数，反而是我姥姥，好好的身体说没就没了。就觉得我父亲和我姥爷一样，他的心胸也开阔，病也都是小病，应该没事的。
哪曾想，父亲在2011年夏天竟查出了食道癌中期，这下我们可不敢怠慢了，马上全民皆兵。在北京工作的弟弟也赶快放下手头的工作回来照顾父亲。医生说父亲有心脏病，不宜动手术，风险太大。
我们就想父亲在半年前就觉得吞咽有点困难，因为他说啥都不愿检查，父亲是老胃病，之前因为胃出血住过两次医院，做胃镜检查做怕了，他一直说我们家族没有癌症病史，怎么也成不了那个病，不怕。我们也就掉以轻心，一直当咽炎给他治疗。
不能做手术，我们就赶快做化疗。可化疗实在太受罪了，做过两期化疗后，父亲再也不去做了，也是，得病半年多了还没有感觉，能吃能喝的，这次要不是母亲非让他检查，还不知道呢，现在做化疗做得反而不能吃饭了。弟弟把父亲接回去，为他找偏方，买中药吃，之后看父亲病况一直很稳定，就又放心的去北京工作了。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做女儿的真的很羞愧，怪不得人说养儿防老，女儿就是不如儿子，我在城里开着一个小门市，每天挣不挣钱的瞎忙，只在父亲来城里住院时才勉强去照顾几次。却舍不得那一天几十块钱的房租关门去家里照顾父亲。那时我的门市转让广告已经打出去了。总以为父亲没事，他的病是慢性的，我还有尽孝的机会，等把门市转让出去我再去也不迟。
刚进冬天，母亲打电话来，让我去看望父亲。一直打听着父亲的病况很好，只当是一次平常的探望的，却没想到是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那天我带四岁半的儿子到几十里之外的家时，天都快黑了。母亲跟我说，父亲这几日不好好吃饭，晚上还不能睡觉，一躺下就喘不过气来。母亲害怕，就给我们打电话了。
弟弟的孩子才两周岁多，一直跟着我的父母长大的。那天晚上，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的，逗得父亲一直呵呵笑。夜里睡得也很好。我想父亲就是太孤独了，想孩子们了，以后应该常有人在父亲身边的。
第二天早晨，母亲悄声对我说，亲戚邻居早就劝她该把父亲的寿衣准备下了，她总嫌不吉利，也没时间去买，现在趁我在家，她想去三十里外的娘家村子里买了，让我看好还没睡醒的侄儿。母亲走后，父亲看不到母亲了就问我，你娘去哪了，我说去地了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吧。
笨拙的我连个谎也不会编，就没想到，现在是农闲的季节，地里已经没什么活了。父亲没有说什么，只说不饿，等你娘回来再做吧！又过了一个小时，父亲看母亲还没回来，就出去看了看，回来说，你娘是去镇上了吧，陪房的电动车没在啊。我们那村子小，需要什么东西一般都在三里之外的镇上买。我只好支吾着，可能是吧，走时没吭声。
母亲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回来，她赶快费心的在陪房把寿衣藏好，才来到上房屋里，一进门，父亲就问：“你去给我买寿衣去了吧？母亲看瞒不住，就实话实说了。我还一直在那里给母亲使眼色，表示我并没有告诉父亲。母亲一向畏惧父亲，嫁给父亲这么多年，一直遵循古代妇女的三从四德，甚至连一声父亲的名字都没有叫过，这次也不敢隐瞒。父亲听后并没有不快，反而挺高兴的样子。
不一会儿，连夜坐火车回来的弟弟也到家了。那天中午，我们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父亲竟吃了一大碗拽面，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下午，天下着小雨，大叔和婶也过来看望父亲。婶还特地去陪房看了母亲买给我父亲的寿衣。
父亲住院回来后，不断有亲戚邻居来家看望，那一次一个邻居老太太来看望父亲，听母亲说起在医院的事情，竟慢慢的从椅子上倒了下去，赶快叫孩子背到家，喘了两天气，就走了。与我们家关系近和母亲岁数差不多大的一个姐姐还说，我父亲肯定没事了，这小鬼来拘，有人当了替死鬼了。
虽然那位邻居老太太已经儿孙满堂，七老八十了，但听姐姐如是说，倒真觉得是我们家愧对她老人家了。再后来上了岁数的邻居都不敢去我们家了，都说我们家邪性，怕来当替死鬼。我年近九十，重外孙都该娶媳妇了的四奶奶更是连从我们家门前过都不敢了。
傍晚我和弟弟商定以后一替一个星期回家陪伴父亲，弟弟大老远的回来一趟挺不容易的，就说我明天先回家，一个星期后再来替弟弟。说好后，我给老公打电话，告诉他说父亲没事，我明天早上就回去开门市，让他放心上班。
打完电话，娘招呼我们吃晚饭。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父亲喝了一大碗粥。饭间，母亲说弟弟不要去他的陪房屋睡觉了，就在这屋，把那个单人床收拾收拾凑合几晚吧。
看完新闻联播，天气预报，这是我们家的保留节目，父亲每晚必看的。父亲起身去了厕所，我儿子看姥爷起来了，慌忙上到姥爷的躺椅上去，这一天他都觊觎姥爷的躺椅，总想也躺到上面去，我一直骂他，姥爷难受，不要让姥爷不高兴。娘说父亲不能平躺，这半个月来，一直是在躺椅上睡觉的，就这有时还喘不过气来呢。
看父亲回来，正在看电视的我赶忙斥责儿子，让他给姥爷让位。父亲说，不用了，我想去床上躺会儿。说完又说心慌，就去拿药，我倒了杯水递给父亲又接着看我的电视，还和弟弟争论着电视里的情节。一会儿，听父亲对身边看着小侄儿的母亲说，给我拧开药瓶盖，我回头看了看，母亲把药瓶盖拧开又递给父亲。
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就没有想想，父亲心慌到啥程度啊，竟连小小的药瓶盖都拧不开了，那时的父亲该是怎样哆嗦着双手拿着药瓶倒出了药，就只见他把药放到嘴里，往后一仰脖，我永远记得父亲临走前的这个动作。
母亲见父亲喝个药咋仰着头老不下来，就抱着父亲的头叫我们：”快来看你爹咋了”我们都到跟前喊爹，又是拍后背，又是抚前胸，爹翻着白眼就是不吭声。娘让我们赶快去叫叔。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大叔家，天黑路滑，崴了脚都不知道疼了。大叔都躺下了，我说我爹情况不好，你去看看吧，大叔大概觉得下午看还好好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动作就慢了些。婶招呼我坐，我说不坐了，让叔后面来吧，我先回了。
一出门，就听到弟弟带着哭腔，一声紧似一声的喊着姐姐，我吓坏了赶快跑回了家，家里已经到了弟弟叫去的小叔了。娘哭着说，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爹已经走了，我不敢相信的跑到爹跟前，怎么可能呢？我才走了多大一会儿啊！爹，你怎么不等等我啊！我扑到父亲身上欲哭无泪，一声声的叫着爹，我还是不相信父亲这么快就离开我们了。母亲更是悲痛，只拿头往墙上撞。
本家的人听到消息陆陆续续的赶到了，还是那个姐姐埋怨母亲，那时候，你怎么能叫孩子们出去叫呢？那时叔的灵魂还在他跟前呢，孩子一跑出去，跟着就走了。应该打电话的。我不相信姐姐说的灵魂跟着跑出去之类的话，但好多天了，我还在想着，如果我们会一点急救的常识，父亲说不定不会走的。
父亲走了，叔婶来了后赶快准备后事，婶让我和她们为父亲穿上送老衣，我在给父亲穿袜子的时候，摸着父亲温热的脚还在幻想着父亲会突然醒过来，坐起来跟我说话。叔让把刚才准备让弟弟晚上睡的单人床赶快收拾出来，抬到正屋里，把父亲抬了过去。 后来去的一个邻居还奇怪我和弟弟怎么这么巧，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我昨天就来了，弟弟今天上午回来的。
父亲真的走了，父亲走得太急了，急得没给我们一点点的思想准备，这让我们怎么受得了，前三分钟我们还在一起高谈阔论，其乐融融，后三分钟我们就阴阳两隔，人鬼殊途。我哭着对弟弟说，父亲看外孙想在躺椅上玩，就说不和他抢躺椅了，却要和你抢床了呀！母亲说，恁爹知道你们都忙，匆忙的就走了，没让你们伺候一天，一句话说得我更是羞愧万分。爹呀，你咋那么急着走啊，不给我们一点尽孝的机会，生生要我们愧疚啊！
想想父亲临走时的种种巧合，更让我伤心悲痛。正应了那句话“冥冥中自有天定”。刚好平时都很少回家的子女们都回来了，那天早晨，母亲刚好为父亲准备好寿衣，这一切父亲都是看在眼里的，也许他早就在等着这万事完美的一天了。
父亲走的太匆忙了，他才在这个世上度过了六十个冬夏，就那么匆忙的离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