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帝，他是个疯子。”
看到眼前之物后，这是苏瑾心中生出的第一想法。
一个打开的巴掌大小木盒内，静静躺着两颗璀璨丹药，正氤氲金色光华。
恍惚间，丹药周遭似乎也出现淡淡能量涟漪，将附近半指空间都晕得模糊。
天阶【舍利丹】，是苏瑾此行来京的最终目的。
他拼尽全力想要救活的老爷子，需要此丹。
为国效死，即便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愿意付出生命的唐大帅，也需要此丹。
还有那个寿终正寝的皇族剑主，虞花楹，她也需要此丹。
这逼得大齐每届科举前十考生，都要剃度出家一月，可以逆天般增加服用者阳寿的天阶丹药。
这能挽救国之栋梁的救命之物。
这可遇不可求，让承光帝抠抠搜搜，宁愿牺牲大将与女儿都舍不得拿出的丹药，现在就这般出现在了苏瑾手中。
【气运石】碎片最后的激活，供给了本体。
大齐天阶【舍利丹】不缺了。
不缺了，承光帝就也不再抠抠搜搜了，可他却不是第一时间用来救人，而是用来行这一石三鸟之计。
一个将崩王朝的统治者，到底能有多荒唐？
苏瑾今日，算是切身的体会到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承光帝的把戏，心中却越发对大齐子民的未来，生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力感。
大齐子民的君父，不蠢，且非常聪明，更懂人心。
这一石三鸟之计，甚至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按说，他该是个足以胜任天子位的人。
可此人却又极度自私自利，睚眦必报！
在他的眼中，家国天下，忠诚良将，百姓黎民，通通一文不值，他在乎的，只有自己手中皇权的稳固，帝王的利益，个人的尊严。
以及那近乎变态的，对某种“安全感”的执拗。
“黄先生，你是极运文道者，将来必成我大齐栋梁！
圣上赐你这两颗天阶【舍利丹】的使用之权！
陛下说，这两颗丹药，你自己服用也好，赠与他人也罢，且由本心，无需顾忌任何人，任何势力！”
太子一字不落，复述着承光帝的话。
同时不动声色，将身子微微一侧，替苏瑾挡住了那源自四皇子虞泽清眼中，难以掩藏的贪婪之光。
转达圣旨之时，四皇子必须在场，这是承光帝特意交代的。
此时，该宣读的圣意，已然宣读完了。
虞海澣便自缓了片刻，他也知道，近期京城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苏瑾会怎么做？他很好奇，更对这少年有着一丝丝担心。
虞海澣看得出承光帝的手段，这是近乎无解的阳谋，终成闹剧。
却唯独有一点，太子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苏瑾，这是他对眼前少年独有的善意。
“黄先生，圣上赐丹之事，很快就会被京城内的勋贵们得知。”如是说着，太子又极为隐晦的，以与苏瑾对视的双眼，朝四皇子方向淡淡一瞥。
“所以，无论你做出了何种选择，都得快些落定。否则，若有过多酝酿，今后取舍也自难平。
自无人敢强夺，亦无人敢暗取！”
言到此处，虞海澣又淡淡瞥了四皇子一眼，他这个向来从容又风度翩翩的四弟，已有迫不及待征兆。
太子连续两次移目，其一是为了暗示苏瑾。
其二，是为了警告虞泽清。
“然，财帛动心！何况阳寿？囤居之下，价码自会越高，得者非你盟友，不得者亦怨你不予，实乃祸也。”
话到了这里，太子闭了嘴。
他能说的，都已经说了，甚至，是当着虞泽清的面说的。
虞海澣很清楚，此事，他的四弟肯定会去找承光帝打小报告，以“不经意”，“无意间”的方式。
虞海澣很无奈，他的确没办法和苏瑾私下里说这个，虞泽清不会给他机会的。
但他也不怕，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提醒，大概率坏不了自家父皇的阳谋。
虞海澣深刻的知道，两颗【舍利丹】代表着什么。
这天下间，没人能抵挡此丹！
增寿，或是别人给出恐怖利益，这等吓死人的诱惑，圣人都扛不住！
真不是太子看不起圣人，而是实事求是。
而这，也是他当前能为苏瑾所做的一切了。
纯爱啊……
“谢太子指教。”
苏瑾察觉出了四皇子的失态，【高级门卫】恶意探查效果，也隐约发出了对于虞泽清身上那淡淡的恶意的提醒。
苏瑾更察觉出了太子的善意，虽然这善意于他而言，有些莫名其妙。
“却不知，我能否思量一会，该如何利用这两颗丹药？”苏瑾看向太子，问道。
“哎……”一声叹息，便自虞海澣心中重重响起。
他，了解人心经不起诱惑，更了解人性经不起考验。
这并非他看不起苏瑾，乃至，他其实很理解苏瑾。
一个心怀家国天下，社稷江山之人，若能好好养心养气，若这朝堂明朗，官场肃清，这样的人内心的浩然正气就会越发磅礴。
可若是有位高权重之人，故意要来腐化他呢？且一出手就是这般手笔！
谁，能顶的住？
这一刻的虞海澣自认为自己是与苏瑾共情的，他对苏瑾有着极大的好感，源自他的“爱好”，更源自那晚苏瑾惊艳的表现。
乃至这一刻的太子，生出个不属于自身立场该有的困惑。
他的父皇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腐化一个极运文道者？这样，对大齐真的有利吗？
这是一种介乎于脱离了他自身阶级，乃至从小耳濡目染下养成三观的清醒。
可现在，苏瑾在自己明确告知了他，不能犹豫的前提下，依旧犹豫了。
乃至想要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两颗【舍利丹】该怎么使用。
这不就是被眼前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心，迷乱了脑的后果么？
此时，京城权贵该是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们马上便会来找苏瑾。
一旁听得苏瑾要“考虑”一下的四皇子，也已经磨拳霍霍，想着要怎么从苏瑾身上弄到一颗【舍利丹】了。
虞泽清用来救他九妹那颗丹药，已经稳了，能激活【气运石】残片的苏瑾，必然可以成功浸润【舍利丹】，他预计中的那颗其实已经到手。
而现在，他迫不及待的想多要一颗！
打感情牌也好，想其他的办法也罢，他一定要再多得到一颗！
他也认为自己有优势，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黄先生既然要考虑，皇兄你便也别劝了，反正黄先生在我府上也安全的很。”虞泽清终于开口，言语中，有了暗示太子可以离开的意思。
虞海澣淡淡瞥了自家四弟一眼，是真懒得理他。
而此刻，苏瑾却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诶，黄先生你去哪？”四皇子也立马起身，似快膏药。
“四殿下，我要去处理些食材，做成补品后，用于孝敬一位长辈。”
苏瑾回身，朝虞海澣和虞泽清行得一礼，亦郑重说明：“这食材味道不好闻，两位殿下还是莫要跟来，否则定被波及。”
言罢，继续踱步，朝他已然踩点好的厨房走去。
……
屋外，晴空，朝日；花香，鸟语。
可这京城，在苏瑾看来，却当真腐臭到令人窒息。
“我得到两颗【舍利丹】的消息，马上将被所有权贵得知么？”
“那可太好了！越多人知道，越好！”
“这些眼中只有利益的食腐者，这些毫无底线的掌权者，他们料定了，一定可以从我手中，拿到丹药。”
“而那个看戏的天子，舍得拿两颗丹药出来打权贵们的脸；来看曾经骂过他的我，来打我自己的脸！
却舍不得将丹药拿去，救为国捐躯的唐大帅！”
“好！那我今天，就给你们好好演上一出戏！”
……
厨房就在眼前。
苏瑾身后，又自传来四皇子压抑却又难以压抑的唤声：
“黄先生，有什么食材值得你亲自处理？且让本王吩咐手下大厨替你做！”
“黄先生！本王有事想与你私聊，你看？”
可也在此刻，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臭味，骤然来袭！
且以极快速度，弥漫整个王府！
四皇子首当其冲，只觉呼吸一滞！
远远的，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想要守护苏瑾不被自家四弟纠缠的太子，也是步伐一顿，觉得自己眼睛都被辣疼了！
叶铭赤着身子，刚晨练完，他觉得自己的【兵神槊锋诀】距离煅胚大圆满，又近了一步。
深深吸了口气，只觉清晨的空气，好生香甜！
然后：“呕————！”
王府之中，一时鸡飞狗跳！
“这是什么味？救命啊！”
“呕……谁在我鼻子里拉屎了！呕……不行！这味道太过分了！”
“这是茅坑被炸了吗？不对！茅坑炸在我嘴里都不至于这么臭！呕……”
“谁来救救我？我睁不开眼了……救命啊！门呢？门在哪？我好想逃啊！”
……
玄阶王兽地厌龙的苦肠，是当之无愧的生化武器，其腥臭辣鼻，何等恐怖？
又被晨风一吹，飘香十里！
肉眼可见的，王府池塘里的观赏鱼，都浮上一层来，翻肚皮了。
“臭吗？”首当其冲的苏瑾，本也该受不了这臭味。
可现在一想，这味道与腐朽大齐核心权力圈子里发出的臭味相比，当真不值一提！
对于该如何处理这苦肠，他早有预案。
不疾不徐，取出各种药材，香料。
生火，烧锅，处理食材。
他认真清洗着手中滑腻苦肠，一遍，又一遍。
水，换了一桶又一桶。
这臭味，却如何都清理不干净。
他烧水，炖煮药材，又将手中苦肠放入其中炖煮。
烟火缭绕下，渐渐腥臭便化为尸臭，药材炖煮后变成褐色的水，竟也慢慢化为淡绿色，简直逆了天。
“苏先生！有话好好说！你在做甚？”四皇子跑了好远，这才想起，自己给过苏瑾一根苦肠！
他被臭昏了头，直接唤苏瑾做苏先生了。
他不敢靠近厨房，心中却依旧不甘，想要弄到对方手中一颗【舍利丹】，乃至两颗！
故而捂着口鼻，运起气感呼唤。
“真脏啊……”
苏瑾却喃喃着，继续认真处理这食材，也不知是在说苦肠脏，还是别的东西脏。
可他心中那一股子愤怒，却犹如实质，已在爆发边缘。
苏瑾很了解自己，他绝不是品德高尚之人，更不是圣人。
他若没有系统，会不会对这两颗【舍利丹】动心？
必然的！
一颗留给自己，一颗拿去救老爷子，冒再大的风险，他也会这么做！
苏瑾不是个双标的人，更不是那种喜欢以伪善包装且欺骗自己的人。
他深刻的明白，两颗天阶【舍利丹】，对一个没挂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越是明白，他就越是愤怒。
因为，他越是明白，就越觉出了承光帝的用心险恶，以及对方那颗比这苦肠都恶心万倍的心！
“承光帝，你想看戏！”
“权贵们，你们要丹！”
“没错，你们都很懂人心，你们真的很厉害！”
“你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傻子，都聪明的吓人！却又偏生愚蠢到令人作呕！
却偏偏，是你们这些人，窃据中原之位，执掌亿兆黎民！”
蜜蜂和老鼠，孜孜不倦，都是为了自身利益。
但有些人，他一但兴起，就会令别人家破人亡！
而当这些人位极人臣，执掌大权乃至神器之时，也必将使得一代又一代，数以亿万计的无辜百姓，因他们而灭亡！
苏瑾来京城。
先是见到了这样的学子，继而见到了这样的皇族。
也在今日，他见到了这样的权贵，更见到了这样的天子！
“你们都认为，唐大帅命贱！你们都觉得，我必定别无选择！”
“都来看戏吧，都来！来的人越多越好！”
“且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你们要看戏，今天！我就让你们看过瘾！”
苏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盆中沸煮的苦肠。
臭不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