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臣妾想问您一个问题！”卢令媛忽地站起身，双手轻轻交叠于腹前，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哦？你说吧，哀家听着。”郑曦颜轻轻抬手，示意卢令媛不必拘礼。
卢令媛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母后，您还记得，先帝第一次宠幸后妃时，那一晚，您是何感受，又是如何度过的。”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能够懂她，那就只可能是母后了。
郑曦颜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双眸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如同秋日里即将凋零的蝴蝶翅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哀家……都记不清了。”郑曦颜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缓缓流出。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那一晚，对她而言，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她依稀记得，自己独自坐在寝宫的窗前，从夜幕降临一直坐到晨曦初现，整夜未眠。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如同梦境一般。
“如今想想，这些年，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郑曦颜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即便如今，她已贵为太后，拥有了这世间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与地位，但她的心中，却并未因此而感到真正的快乐与满足。
卢令媛望着郑曦颜，缓缓开口，声音坚定而认真道：“母后，臣妾能看出，您的心里，始终是有先帝的位置。”
郑曦颜的脸色，在那一刻，如同秋日霜降，骤然大变。情绪突然就变得激动起来，她的心里当然一直都有他，可是因为恨，滔天的恨意。
“皇后，你逾矩了。”郑曦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肃然响起，那张素来端庄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薄怒，宛如寒风中的霜叶，显得分外凛冽。她的话，如同刀刃一般，刺进了她的心中。
“臣妾失言，请母后恕罪！”卢令媛慌忙跪下，那双平日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此刻满是惶恐与不安，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无助而飘零。
郑曦颜深吸一口气，胸脯起伏，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怒声道：“起来吧！”那语气中，既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多谢母后。”卢令媛低声道，声音细若蚊蚋，起身时，身形微微摇晃，如同风雨中的弱柳，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母后……”萧姝玥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殿内的寒意，让气氛缓和了许多，“母后，皇嫂也在啊！”
萧姝玥面带笑意，轻盈地走上前，微微俯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给皇嫂请安。”
“起来吧！”郑曦颜的脸色缓和了些，声音也变得平缓，宛如溪水潺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皇兄昨日说了，三皇兄今后要上朝听政，不用去听课了，儿臣日后也每隔一日都可以休息一下，不用日日都去了。”萧姝玥昨日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的喜悦如同泉涌，此刻提及，依然难掩兴奋之色。
“皇嫂~”萧姝玥走上前，那双明亮的眼眸，好奇地落在卢令媛的小腹上，“皇嫂，你肚子里真有一个孩子啊！好神奇啊！”说着，她的双手轻轻地抚上卢令媛的小腹，目光中满是温柔与期待，如同慈母般慈爱。
“是啊！再有五个月，你就能见到她了。”卢令媛眼眸微垂，声音中带着一丝温柔。
“那我可要给未来的侄儿准备一份大礼，谁让我是他的姑姑呢？”萧姝玥一脸兴奋地说道，那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好。”卢令媛语气淡淡地回道，但那眼眸中，闪着微妙的情绪变化。
萧姝玥的眼眸发亮，继续道：“是小皇子呢？还是小公主？”她一脸期待地问道，心中却暗自思量。她知道，皇嫂的第一胎，无论是宫中还是朝野，都寄予了厚望，最好是诞下一位皇子，这是母后跟皇兄共同期待的。
“皇子也好，公主也好，都好。”卢令媛笑得温柔，双手轻抚着小腹，那眼神中，满是母爱与期待。对她而言，只要是她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孩子，是她这一生珍视的珍宝。
“皇嫂所言极是。”萧姝玥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眼眸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却也不失时机地捕捉到了郑曦颜面上那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化。
“好了，哀家乏了，你们退下吧！”郑曦颜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沙哑，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厌倦如潮水般掠过。
“是，臣妾遵旨，这便告退。”卢令媛俯身行礼，姿态端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姝玥见状，心中已隐隐明了母后今日心情不佳，便识趣地不再多言，只轻轻福了一福，声音柔和而恭敬：“儿臣也告退了。”
“嗯。”郑曦颜轻轻应了一声，随即缓缓起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萧姝玥小心翼翼地扶着卢令媛走出寿康宫，迈过门槛时，她轻声提醒道：“皇嫂小心些，这门槛有些高。”言语间，满是关怀与体贴。
卢令媛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如今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实在是不妥，很是后悔。
“好。”卢令媛的声音淡如秋水。
“皇嫂……”萧姝玥的声音温柔而关切，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细腻与纯真，她轻轻摇曳着手中的团扇，目光紧紧锁定在卢令媛的脸上，“听说昨日秀女们已正式进宫，她们今晨向皇后娘娘请安之时，对皇嫂您可还尊敬有加？”
卢令媛的神情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于萧姝玥的询问竟是浑然未觉，未曾给予丝毫回应。
见状，萧姝玥的秀眉不禁轻轻蹙起，她放低了声音，再次轻声呼唤：“皇嫂……”
“皇嫂……”萧姝玥再次温声唤道。
卢令媛终于从沉思中惊醒，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她轻轻抬手，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淡笑，“嗯？怎么了？”她问道，声音虽轻，却难掩心事重重的模样，那双眸子深处，仿佛藏着无尽的波澜。
萧姝玥目光柔和而关切，轻声细语道：“皇嫂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萧姝玥如秋水般深邃的眼眸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担忧神色。
卢令媛轻轻侧首，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微笑，但那笑容之下，却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复杂的情绪在眼底流转，“没什么，只是近来有些累而已。”卢令媛随意扯了一个借口说道。
萧姝玥见状，眉头微蹙，心中的疑惑更甚，“皇嫂，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母后她……”话音未落，便被卢令媛以一抹温柔却坚定的眼神打断。
“没有的事，妹妹多虑了。”卢令媛轻轻摇头，“只是怀孕之人，总免不了有些辛苦，人也显得憔悴了些。”
萧姝玥心中明了，却也不便多问，遂温婉一笑，道：“那皇嫂快些回去歇息吧，身子要紧。可要传太医来瞧瞧？”言语间，满是关切与体贴。
卢令媛轻轻摇头，沉声道：“不必了。”
萧姝玥闻言，不再坚持，缓缓俯身行礼，“那便不打扰皇嫂了，恭送皇嫂。”
卢令媛突然又道：“长乐妹妹马上便要出降了，她是你的长姐，你理应去恭贺她。”
萧姝玥闻言，连忙应声道：“皇嫂放心便是，贺礼我早已命人备好，等会儿便亲自派人送过去。”她做事向来细心周到，从不让人操心，身边的嬷嬷也时常提醒，以免遗漏。
萧姝玥与她们之间的关系，虽非亲密无间，却也并无嫌隙，每年只有在过年过节之时，才能见上几面，少有交集。
虽为亲姐妹，可更多时候，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好。“随后卢令媛缓缓坐在凤舆上，芸儿连忙喊道：“娘娘起驾！”
“恭送皇嫂！”萧姝玥缓声道。
晚上，萧承稷陪着卢令媛用过晚膳，一直待到了戌时末，萧承稷还没走。
卢令媛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慢悠悠的翻看着。
萧承稷面容虽沉静，目光却显得有些飘忽，心不在焉之态尽显无疑。他几次欲言又止，嘴唇微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咽在喉，最终却只化作无声的叹息，消散在这空旷而寂寥的大殿之中。
卢令媛轻轻抬起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淡然：“陛下，您该回紫宸殿了。”
萧承稷闻言，终于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交织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不舍，有无奈，亦有深深的愧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朕今晚，陪你，不好吗？”言罢，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恳求的意味。
“秀女们已入宫，若是陛下一个也不召见，只怕后宫之中会生出诸多非议。”卢令媛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荣安，准备御辇吧！”卢令媛轻轻一挥衣袖，吩咐道。她的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荣安闻言不由得双眼一瞪，下意识地看向萧承稷，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陛下，这……”
“媛儿……”萧承稷的话刚出口，便被卢令媛轻轻打断。她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陛下，白日里，臣妾所言，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臣妾心中虽有失落，但却不会伤心。”
卢令媛缓缓起身，衣袂轻扬，一步一步走向萧承稷，伸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轻声道：“话本子里写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神仙眷侣，这世间或许真有，但在皇室之中，却如同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臣妾虽为女子，却也懂得大局为重，陛下无需自责。”
“去吧！别让高妹妹等着急了，她是个好姑娘。”卢令媛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
下一秒，萧承稷直接一把将人拽进了怀里，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嗓音低沉道：“媛儿，朕后悔了，朕不该答应你的。”
卢令媛的眼眸之中，仿佛有星辰闪烁，却在下一瞬，被一层淡淡的雾霭轻轻笼罩，她缓缓闭上了那双蕴含着无尽情感的眸子，纤纤玉手不由自主地伸出，紧紧抱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坚决：“陛下，您贵为九五之尊，万民敬仰，实不该如此感情用事。”
她的语气中，既有深深的忧虑，又藏着难以言喻的柔情，“若是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窥知晓臣妾是您的软肋，日后只怕会以此为刃，步步紧逼，要挟臣妾，乃至胁迫陛下您，做出违心之举。”
说到此处，卢令媛的眉头微微蹙起，“陛下，答应臣妾吧！”
卢令媛的心中，其实早已翻涌如潮，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这一点，她从不避讳。对萧承稷，她的确动了心，那份情愫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美丽而致命。
可是，在她的心中，最爱的始终还是自己。她不会允许自己，因为一时的情感冲动，而陷入可能将她拖入深渊的危险之中。
此刻，宫殿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卢令媛那张绝美却略显复杂的脸庞。
下一刻，卢令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与淡然，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萧承稷坚实的胸膛上，随后轻轻一推。她的面容上无悲无喜，宛如寒潭之水，深邃而不可测，转身之际，声音低沉而坚定：“陛下，走吧！”
萧承稷的眉头紧锁，如同被千斤重锁束缚，他的心中波涛汹涌，挣扎与不舍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从未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心竟会为一个女子如此牵动，这份在意，让他感到陌生而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