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席。
李九侧身抬起手臂，擦擦泪水湿浸的脸庞，声音悲壮中带有一丝震颤：“抱歉各位，我突然想起以前KpL联赛的许多往事，失态了。”
旁边的天云递上纸巾。
她不理解李九为何会激动到痛哭流涕，但作为解说，他能感受对方那股得偿所愿的强烈情感。
“但是。”
李九擦完脸，他转过身面对镜头，脸上掩藏不住的激动，声情并茂大喊：“今夜观看这场绝世对局的观众朋友们，你们是幸运的，因为你们亲眼见证了旧王的新生！”
“从今夜之后，【王者荣耀编年史】将再次增补，超过500页，那名KpL教练退役时的预言成真，一个全新的王者时代将在不久后降临！”
瓶子脑瓜子嗡嗡的，十分诧异。
什么旧王新生？
宙斯和少司命没有实际性对战，14分钟直接退出游戏，难不成要以宙斯家兵线优势，来做出宙斯获胜的结论？这根本难就以服众！
“我知道大家很愤怒很茫然，甚至觉得我李九深井冰，无可救药。”
“你们可以尽情的喷我网暴我，因为我终于在今夜，感受到五年前那位KpL教练承受的压力和身心遭到的痛楚。”
“虽然远不及当初的十分之一。”
李九目光坚定：“这场宙斯和少司命的绝世对局，只有他知道胜利者是谁？”
直播间弹幕疯狂滚动。
谩骂声中掺杂着疑问。
“五年前的KpL教练？”
“往前推算的话，也就是2019年，不过那时候被喷的KpL教练可太多了，哪一位啊？”
“嗯.....我记得，2019年号称AG夺冠年，在那一年秋季赛，AG夺冠捧杯，你该不会说的是AG教练【月光光】吧，可他带队赢了啊，皆大欢喜，有什么好喷的？”
解说席，李九戴上耳返，看向导播，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导播老师，麻烦您将2019年KpL春季赛季后赛，重庆qG（现重庆狼队）的败者采访回放，投到直播间。”
“啊这？”
导播怔住，犯了难，演播室电脑d盘里，确实储存着历届KpL联赛的赛后采访，但投到直播间，滋事重大，不合规矩。
解说李九可以任性胡闹，但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导播，断然不能跟着闹。
“按照李九说的做，联赛高层若怪罪下来，我给你们兜着。”
耳返里响起基地负责人沉闷的声音。
导播捂住耳朵，点点头：“明白。”
“找是能找到，不过qG在2019年输掉的比赛太多了，李九，不知道你具体说的哪一场赛后回放？”
李九低视桌面那敞开的【王者荣耀编年史】，锁定那行小字，缓缓念道：“2019年5月18日，KpL四冠教练郭嘉毅（Id：Gemini），率领qG战队一比四不敌武汉eStar战队，无缘决赛。”
“当天，22岁的Gemini接受赛后败者采访，当众宣布，卸任qG主教练一职，同时退役。”
“号称KpL史上最年轻，最具天赋的传奇教练，职业生涯就此画上句号。”
导播老师立刻锁定那场赛事回放，投屏到直播间，两千万人瞩目之下播放。
观众们不解，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还是耐着性子看起来。
李九看着视频里那既熟悉又陌生的Gemini，呢喃自语：“五年前的那个滂沱雨夜，我采访着好似loser的你，默默听着你那中二神经，不着边际的话，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
“但五年后的今天，看完【宙斯】和【少司命】的巅峰之战，我顿悟，你才是数亿王者玩家最清醒的那个人，哦不，是神！”
.....
五年前。
时间：2019年5月18日。
地点：上海王者联赛露天场馆。
滂沱雨夜，满是赞助商背景板的采访台下，数万或披雨衣，或撑伞的qG粉丝，举着牌子，愤怒咆哮。
“我呸！还四冠教练呢，Gemini，这一大场比赛几乎被eStar零封，真是不嫌丢人！你对的起我们粉丝对你的期待吗？是不是收对面的黑钱了？”
“赶紧去死吧，狗东西。”
“怪不得猫神从咱们qG转回到eStar，原来罪魁祸首是你Gemini啊！”
“嚯嚯完猫神又来嚯嚯我家Fly是吧？明明Fly战边能带飞全场，你把把给他选坦边夏侯惇，你干脆改名叫夏侯嘉毅好了。”
“别以为自己2017年，二十岁的时候，率领qG拿到KpL联赛三冠，就觉得自己很牛逼，觉得qG教练非你莫属，我告诉你，比你优秀的教练多的是！”
“说不定，2017年那三冠，也是他花钱买来的，屁点执教能力都没有。”
台上，那名身穿黑色笔挺西服，胸前别有金色qG队徽的青涩少年，摇头婉拒旁边李九好意递来的雨伞，任由瓢泼大雨，将自己淋成落汤鸡。
青涩少年那狼狈不堪的失败者模样，更是让台下的qG粉丝怒火中烧，人身攻击铺天盖地。
台上的少年Gemini九十度鞠躬。
“辜负了大家对我的期待，我很对不起。”
他双手拿着话筒，眼露迷惘，真情流露：“我已经记不得做了多久的qG主教练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慢慢变得自己不认识自己了，我想，是时候停下来了。”
“我会如大家所愿，卸任qG主教练，从此不再KpL联赛复出，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和陪伴，再次说声对不起。”
台下粉丝欢天喜地，狂欢庆祝。
qG的垃圾教练终于肯退役了。
“小杂毛，知道自己是qG害虫就好，还行，总算是有了点自知之明。”
台上，李九错愕不已。
他打量着面前失去光彩的颓废少年，压根无法将其与三年前那个初登KpL赛场，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黑衣少年教练，联想到一块。
简直令人痛心。
身披雨衣的李九，手持话筒，吃惊道：“为什么退役？”
Gemini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的犀利和锐利，他叹气道：“我老了。”
“老？”
李九茫然若失，22岁，正值巅峰教练期，要知道其他战队，还有30多岁的教练呢。
“其实，早在2017年的年底，率领qG拿到第三个冠军后，我就萌生了退役的想法。”
李九瞬间察觉出其话里有话，连忙追问：“是遇到什么挫折了吗？”
Gemini摇摇头，怅然若失：“我那个时候十九二十岁，KpL出道即巅峰，一举斩获KpL三冠，还遇到了心仪的另一半，事业爱情双丰收，前途光明，未来可期，可谓是电竞爽文大男主剧本。”
“怎么可能遇到挫折。”
“只是.....”
“2017年底，还有2018年底，我心血来潮，研究了两位王者路人王玩家。”
Gemnin摊开手，蔫头耷脑道：“我想，如果当时我不主动打开那潘多拉宝盒，或许今天，我可能不会选择退役。”
李九皱起眉头，能让KpL冠军教练Gemnin说出研究两字，那两位玩家肯定不是普通人。
“难道是.....”李九瞳孔紧缩，脱口而出：【宙斯】和今年上半年音讯全无的【少司命】？”
这两个名字一出。
愤怒的qG粉丝瞬间安静。
紧接着一个个情绪激动起来。
“宙斯大佬没死吗？”
“卧槽！少司命有消息了？”
“mini酱，你如果能把少司命拉入咱们qG，我代表三百万qG粉，谢谢你，若是想继续当qG主教练，也是可以的。”
.....
“就是他们。”
Gemini点点头，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眼里闪光，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传奇的少年教练。
“先说宙斯，我是在Fly的介绍下，才开始关注他的，虽然宙斯是王者安卓q区名气响当当的路人王玩家，但那时我在打职业，所以并不了解他。”
Gemin眼露热血之色。
“S8赛季，英灵神殿对外宣称宙斯逝世，而那时的我手握三冠，意气风发，也有了时间，于是决定研究一下这位路人圈的传奇玩家。”
“Fly给上千场宙斯的游戏对局录屏回放，我按照王者赛季时间线梳理，从S1赛季一直研究到S7赛季。”
Gemini一脸痴醉：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个游戏技术高超的王者绝活玩家，但很快，随着研究的深入，我意识到不对。”
“他的游戏技术超顶尖，甚至比之Fly，还要强出一大截！”
Gemini手臂比划，红脸激奋：“而且，随着复盘对局场次的增多，我发现，宙斯居然有【超顶尖的战术意识】【超顶尖的团队合作能力】，你敢信？”
“换言之，宙斯是一名超顶尖KpL选手的同时，又是一名超顶尖的KpL教练！”
“你要明白，这两样天赋是完全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玩家身上的。”
“一名王者荣耀玩家的尽头，要么是超顶尖Kpl选手，要么是超顶尖Kpl教练，就像人生，你只能选择一条路走，而不是两条！”
Gemini压抑着兴奋，指指自己：
“就像我，当初试训qG，阴差阳错成为了qG主教练，在游戏理论指导猫神、Fly的途中，我意识到，我引以为傲的游戏技术，在他们这样纯竞技天赋的选手之下，不堪一击！”
“也就是说，我如果选择成为KpL职业选手，撑死一线水准，但我成为KpL教练，却能成为顶尖！”
李九有些发懵。
已经跟不上Gemini的诉说节奏。
Gemini涨红脸，继续道：“我印象很深，刚出道那会儿，有场比赛，Fly关羽，中期一波团战失误，我给他复盘，然后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结果他生气闹情绪反驳了我一句：你又没上场打比赛，没处在那种危险情况，你是坐镇后方的军师诸葛亮，纵览全局，当然能在事后做出最优解！”
Gemini喘着粗气：“我醍醐灌顶，我是以局外人的视角看待游戏，而他是游戏参与者，视角局限性，他只能那么做！”
“我只能在事后，给Fly纠正，然后再三叮嘱，但他参与者视角的局限性就注定，他所作出的正确判断，在我这个局外人看来就是错误选择！”
李九尴尬道：“原谅我才疏学浅，有些没听明白，这和宙斯有什么关系吗？”
Gemini对九弹琴，非但没感到无趣，反而越说越带劲，还做出肢体动作：“王者元歌你知道吗？”
“知道啊，本体控制傀儡嘛。”
“没错！”Gemini激动到发狂，“宙斯就是元歌，你想想看，他的本体超顶尖KpL教练坐在比赛台下，一边看着实时的比赛画面，一边用着丝线控制着台上的超顶尖对抗路选手，做出对局的正确选择。”
“他是参与者和局外人的结合，他根本不会犯错，他就是无敌的存在！”
“宙斯有个王者赛季冲刺522星，输掉十局，我把他这十局研究了一遍发现，输掉原因，要么是队友摆烂，要么是遇到多位挂机演员！”
“只要给他正常的队友，哪怕很菜，他也能带领全队走上胜利！”
Gemini声音一顿，低沉起来：“但当我研究宙斯到S6赛季的时候，又有了一个更加惊人的发现。”
“什么发现？”
Gemini面露一丝畏惧之色：
“他王者无敌了，却还在继续积蓄力量，说个比较形象的比喻，宙斯就像森林东侧最大的苍天巨树，已经达到极限，无法变大变粗。”
“他不惧任何风雨，甚至大能为附近的大树遮风挡雨，他却还在汲取着土壤养分，根须往更广更深的土层蔓延。”
“我感到畏惧！宙斯太稳健了，稳健到超过所有王者玩家，我灵魂颤栗！他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稳健。”
Gemini加速语速：“我研究到宙斯王者S7赛季对局，越来越惊恐，因为他的根须还在野蛮蔓延，一直没有停止的疯狂汲取土壤中的营养物质！”
“一直到S8，宙斯去世，森林东侧，象征着他的那棵苍天巨树也随之消失不见，但直觉告诉我，他还活着，那棵象征着他的苍天巨树，也还在积蓄。”
李九若有所思。
他一个文科生居然听懂了。
台下的粉丝则是懵逼状态。
李九迟疑片刻：“那少司命呢？”
“你敢相信吗？”
“我研究完少司命的两个赛季对局发现。”
Gemini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她居然也是超顶尖选手和超顶尖KpL教练的复合体！”
“游戏参与者和局外人的结合，少司命也tm是个元歌！卧槽了！”
“他与宙斯唯一的不同是分路，宙斯是超顶尖对抗路，她是超顶尖中路！”
李九满脸呆滞。
卧槽倒是听懂了。
Gemini抱着脑袋，极度痛苦：“那段时间我真的好迷茫，潜意识，我觉得他们是一个人，因为这种异类，不可能接连出现两个。”
“但情感和理智告诉我，宙斯和少司命是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有着自己的过往和经历。”
“随着研究少司命的下一个赛季，我更加迷茫了，她身上处处有宙斯的影子，却又不是宙斯！”
“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了！”
李九被Gemini这副痛苦样子吓到，以为其是受到比赛失利打击，外加粉丝人身攻击，精神崩溃。
赶忙走上前安慰。
哪知道下一秒。
Gemini表情恢复正常。
他揣着口袋，风轻云淡道：“后来，我才知道，是Fly那小子用我办公电脑看片，把我d盘里存储的对局数据图弄岔劈了，我研究的确实是少司命，但里面的对局资料其实是宙斯的。”
“我一下子又能分清了。”
李九：“........”
台下qG粉丝：“.........”
Gemini摸着下巴，沉吟道：“当我研究完少司命所有王者赛季的对局资料，我也有了判断，她确实和宙斯不是一个人。”
“还是用那片森林作比喻，少司命就像森林西侧的一棵苍天巨树，她已经到达生长极限，但依旧疯狂汲取着土壤养分，蔓延根须，她和宙斯不同的是，她很无情霸道！”
“宙斯汲取养分的时候，还会给旁边树留一点，甚至还会主动分享一点自己汲取的养分。”
“那么少司命就是丝毫不留，阻挡她根须往更广更深土层的其他大树根须，她会毫不留情，用自己根须捅穿！她根本不在意其他树木的死活。”
“森林里，宙斯在东，少司命在西，他们如此野蛮的蔓延根须，势必会出现碰撞。”
Gemini摇头叹息：“可惜啊，当我把对【宙斯】和【少司命】的研究成果无偿分享给SK、老林、久哲等一众老KpL教练时，他们觉得我疯了！”
“毕竟英灵神殿发布宙斯的讣告，现实当中，宙斯连墓碑都有了，研究个死人有什么意义？”
李九听了半天，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你想表达什么？”
Gemini微怔，疑惑道：“我就单纯分享一下我对他俩的研究结论而已，怎么了？”
李九：........
“开个玩笑。”
Gemini抱着脑袋，一脸滑稽道：“我想说的是，宙斯肯定没死，消失许久的少司命肯定健在。”
“他俩日后必有一战，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后年，或许更久，总之肯定会来场大战。”
Gemini晃晃食指，悠哉悠哉道：“不过，他们这样的超顶尖玩家大战，没有人能看的懂。”
“但有一个人能看的懂！”
李九本能问道：“谁？”
“我！”
Gemini指指宛若落汤鸡的自己。
命比天高，志得意满道：“毕竟只有我这么个年轻的顶尖KpL教练研究了【宙斯】、【少司命】，整整两年，太熟了！”
Gemini看了看腕表，吹了声口哨：“哦对，确切些说的话，是今晚十二点之前的我！”
“因为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再是qG主教练了，彻底与KpL赛场断开链接了。”
“我的顶尖KpL教练天赋，也会因得不到KpL赛场的滋润，彻底枯萎！”
“我想想，以后的我，大概会成为一名逗比王者主播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因为顶尖教练天赋枯萎，再解说KpL比赛的时候，巨毒无比。”
“说实话，如果今晚之前能看到【宙斯】和【少司命】的绝世大战，那该有多好啊。”
Gemini双手抱着肩膀，青涩稚嫩的面庞，满是幸福之色：“那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理解的王者荣耀超顶尖对战，想想就让人血脉喷张。”
李九深思熟系过后，问道：“如果有一天，他俩真的撞车，那么这场绝世对局，我能理解吗？”
Gemini笑呵呵：“你不行，你就一个王者游戏口才天赋，但是.......”
Gemini眯起眼睛，目光锋利无比，他指指李九的胸口，一字一句道：“你有一颗纯粹的电竞赤子之心，你能感受的到。”
“李九，我拜托你件事。”
李九点点头：“您说。”
Gemini双手抱着后脑勺，撇嘴道：“qG现在赛训组风气不对，我离开之后，日后qG的比赛，赛训组很有可能会指使选手，做出一些合规但违背电竞道德的事情。”
“如果那时你还在KpL联赛当解说，请你务必大胆指出！帮我杀杀qG赛训组的歪风邪气。”
李九诧异：“为什么选我？天云、瓶子、灵儿.....他们的正义感明明比我更高。”
“时间会把他们改变的面目全非，所谓的正义感，不过是处在那个年龄段的人们的普遍通性罢了。”
22岁的Gemini像是看穿一切：“你不同，你有一颗纯粹的电竞之心，无论过多久，都不会变！”
“加纳！”
Gemini挥挥手，走下台。
摄像师们紧随其后，冒雨跟进拍摄。
Gemini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插兜，侧身面对挂满雨滴的镜头，稚嫩的眼神无比认真：“对了，这里跟未来顶尖教练天赋枯萎的摆烂Gemini说句话。”
“如果你有幸目睹【宙斯】和【少司命】的超顶尖对局，但看不懂，不妨去看看那个【黄色纸箱】里的东西。”
“可能看完里面的东西，就像昙花一现，兴许会让你那枯萎的顶尖教练天赋短暂绽放，看懂那场超顶尖对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