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这是往来的明细和账目。”
沈沐笙看着负责办事的官员将一摞一摞的账本搬到桌上，眉头越来越深。
虽然来之前已经知道这些账本肯定是烂账一堆，但是没有想到眼前真是一堆“烂账”啊！
被人放到桌子上的账本有一些已经泡了水。全部被水泡烂成纸糊了，翻都翻不开还看什么看。
而那些运气好的没被浸湿的，页面早就发黄打卷，一看就是陈年老账。都指不定哪年哪月的账了，现在查又有什么用。
“这些账本是怎么回事？”
沈沐笙一扫那半边被浸透的账本，“别告诉我这是下雨淋湿的。”
“正是如此啊，大人。库房年久失修，遇上大雨骤降，房檐上的木梁禁不住风刮，一刮便都倒了。”
“积水极深，账本湿了大半。剩下没湿的一半也是我们的人拼命抢出来。”
真是难为他了还拼命抢出来的，说的和有人拦着他一样。
不用查的老账都没事，只有近几年的新账都毁了，这意味着什么？
“哦？看来这雨还挑新旧是不是？偏偏新的账目都烂透了，而查了不知多少遍的老账倒是一滴雨都没沾上。”
“大……大人说笑了。”
那人听了沈沐笙的话不敢抬头。
“下官也管不了这雨淋谁不淋谁，大人真是难为下官。”
“难为你？”郭子桐随手翻了几下账本，“将账本存放妥当本就是你们的职责，如今账本被毁，你们能逃得脱干系？”
“大人冤枉啊，小的只是个干苦力活的，平时都是上面怎么吩咐小的便怎么去做，一切都是按照规定来，小的尽心尽责……”
沈沐笙听着他一个劲儿的表示自己和此事毫无关系，她明白这事儿他确实做不了主。
他只是一个传信的小虾米，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没有登场呢。
账本如今算是废了，那些人不过是想遮住一些事。
这些被浸湿的账本也只是一些明面上的假账，没了这些账，他们照样能查。
只不过，沈沐笙想先会一会这身后的大鱼。
她盯着那人冷笑了一声，“走，带本官去看看这塌了房顶的库房。”
……
齐军师听闻沈沐笙和郭子桐一同出门了，于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将这件事去“上报”了。
“殿下，沈大人他们去了官府。可需要属下派人去跟着？”
齐军师在军营跟了墨淮卿这么多年，这次南下他已经约莫猜到了墨淮卿想做什么。
眼前这位六殿下若是想单纯的巡察军务，早就一个人带着兵马就去了。
而他这次竟然破天荒地说要护送那几个文官巡盐，这让齐军师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六殿下定是有计谋。
果然，当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墨淮卿立刻问道：“何时离开的？”
“就刚才，他们刚走，一个人都没带就他们两个人。”
齐军师只见墨淮卿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瓷盖都跟着响了一声。
“你和林副将先去军营，我随后就到。”
“属下遵命。”
……
沈沐笙看着面前这都能养金鱼的院子和半边屋顶都掀飞的库房心里真是觉得可笑的很。
“别干了！快来拜见巡盐史大人！”
正拎着水桶掏水的官吏们停下手中的活，列队聚在门口。
“恭迎巡盐史大人。”
这些官吏挽着裤腿，鞋上满是淤泥，衣服甚至脸上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沈沐笙觉得他们更像是刚从荷塘里挖藕回来，“你们这儿倒是热闹。”
点一首浮夸送给在场每个人。
沈沐笙也终于见到了那位忙的不见人影的盐官。
“沈大人，在下庞政是临川的盐官。”
沈沐笙打量了一下这位庞政庞大人，用一身清贫，两袖清风来形容他不足为过。
光看打扮确实是贫苦，但看他那双和其他官吏完全不同的白胖的手和宽大的身子就知道这临川的“油水”怕是不少啊。
郭子桐本着公事公办的原则来这里，并没有因为他们这番样子而产生同情心理。
相反，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这外面的房屋全部都好端端的，只有这一处院子进雨如此严重，实在是他们这些管理的官员失职。
账本受损他们临川盐官逃不脱干系。
郭子桐冷淡地说：“庞大人，今日这事我必须上告朝廷……”
沈沐笙一挑眉接下话锋，“上告朝廷让他们都知道庞大人的尽职尽责。”
郭子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就连那个庞大人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庞大人带领下属尽职尽责奋斗在前线真是辛苦。”
沈沐笙挽起袖子和裤腿，招呼着郭子桐，“郭大人还站着干什么，快帮庞大人一起掏水啊。”
郭子桐虽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但是也跟着一起挽起了袖子提着木桶。
倒是看愣了一众官吏，这巡盐史……倒是与众不同。
“沈大人，郭大人岂能让你们做这种脏活累活！”庞政连忙伸手拦着两人，可沈沐笙先他一步下了水。
她来回躲着庞政像个泥鳅一样抓都抓不住。
“庞大人就别客气了，郭大人快帮庞大人掏水。”沈沐笙对郭子桐使了一个眼色，“要是有排水口就好了，那可比掏水快的多。”
没错，排水口！
郭子桐灵光一现。
临川多雨，院子肯定在修建的时候就留出了排水口。这院子积了这么深的水，一定是排水口被堵住了。
郭子桐明白了沈沐笙的意思，提着木桶也不顾阻拦就去院子角落里找排水口了。
而先前还一副不着急的庞大人连忙跟上去，“郭大人，这些让下官来就好！”
沈沐笙见所有人都被郭子桐吸引走了目光，于是她便悄悄溜进了破损严重的库房。
刚一靠近，沈沐笙就察觉不对劲了。
刚才他们站的远没瞧出来，这库房的门锁虽然是旧的，但木门上的红漆却鲜艳的很。
若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为何这红漆却如此新呢？
还有木头的横截面，一半折断，另一半却有着光滑的横截面。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像是人为的。
沈沐笙推开这扇破门走进去。
里面的破绽就更多了，有人见过大风整整齐齐刮走一半房顶吗？
屋里面摆放的架子倒是整齐得很。
“这是装给我看呢。”
沈沐笙已经看破了这些人的意图。
大雨掀翻房顶，正好淹了新账，派人在院子里面一桶一桶的掏水，却不疏通排水口。
真是准备齐全。
要不是沈沐笙信不过他们，亲自查一查。到时候怪到天气上，怪到没钱修房子上，这事儿也就真成了烂摊子。
沈沐笙站在库房中央抬头望了一眼半边蓝天。
阳光投进来，照亮了半边屋子，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气味。
一半是白，一半是黑。
黑白共存，有黑暗的地方自然就有阳光。
沈沐笙知道这些只是“开胃前菜”罢了。
“沈大人！小心！”
咔嚓一声巨响，另一半房顶轰然倒塌。
郭子桐放下木桶连忙向沈沐笙的方向跑，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玄衣冲向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