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霆钧听到这话，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显，解释道：“我们何家男人大部分是不太喜欢抽烟，但是偶尔也有一两个例外。再加上今天的聚会还来了两个发小，当公安的，查案压力大，有时候难免需要香烟提提神，一来二去瘾就大了。他们抽的比较凶，我可能是离他们太近了，所以身上的味儿才被熏的比较重。”
云乔将信将疑，“是吗？身上这么大的烟味，你真的一口没抽？”
男人戒烟难得很，想学抽却快的很，不过沾一口的事儿，沾上再想戒就难了。
云乔最讨厌抽烟的男人，可不想自己男人也成个烟鬼，接个吻嘴巴里都是烟味。
“当然是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何霆钧说着，再次上前搂住云乔，软下音调，说道，“媳妇儿，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黄鱼面。是我小学门口那家国营饭店的老师傅做的，味道超级好，我小时候爷爷奶奶工作忙，没时间给我弄饭，我放学常吃，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小时候最爱的味道？”
云乔这才看见何霆钧手里还提着一个饭壶。
她心里软了下来，依然捂着鼻子，说道，“我洗完言言的衣服再吃，你把饭壶放餐桌上吧。然后去洗澡，不然你这一身烟味熏得我想吐，我没法跟你说话。”
“好吧，那你快点，不然一会儿面就坨了。”
媳妇儿不理他，何霆钧无奈，只得先去洗漱。
等他洗完澡出来，云乔已经将衣服洗好晾晒起来，坐在饭桌上吃面了。
何霆钧缓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手肘撑在桌子上，偏头看她，问道：“怎么样？这面好吃吗？”
“味道不错，挺好吃的。”云乔点点头，说：“难为你喝完酒还记得给我带东西吃。”
云乔其实只是正常表达自己的心情，谁知道被何霆钧当成是阴阳怪气。
他闻言立刻坐直身体，看着云乔的眼睛，认真的解释：“媳妇儿，这次是情况特殊，兄弟发小几个，好几年没见了，好不容易回来见了面，我总不能煞风景的不让人抽烟，不让人喝酒吧。我承认这次出去是久了点，把你冷落到一边是我不对，但我保证之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都不会再撇下你，单独出去跟人喝酒了，你相信我。”
何霆钧表情真挚，就差指天发誓了。
云乔被他给逗笑了：“行啦，那么紧张干嘛，我又没怪你。你们兄弟朋友几年没见，见了面喝喝酒叙叙旧是应该的。我就是不喜欢你抽烟，所以才多盘问了几句。”
何霆钧立刻说：“我不抽，都是他们抽的。”
云乔轻笑：“我相信你。”
何霆钧见她笑了，这才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吃完面，何霆钧争表现，主动抢着去刷饭壶。
他想表现，云乔便让他表现，站在厨房门口等着他。
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将她周身蒙上一层柔光，衬的她身上的气质越发温柔动人。
何霆钧眼神微暗，搂着她的腰回房，关上房门，便把她压在门后倾身亲吻。
他刷过牙，但口腔里还带着一缕浅淡的酒气，并不算难闻。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云乔脖颈，他的大掌也从衣摆探进，随之往上……
云乔理智尚存，挡住他的手掌，偏头避开他的吻，红着脸，拒绝：“不，不行……”
“你不想？”
他的唇追过去。
云乔避而不答，只说，“那个没了”
“那不正好。”何霆钧低声轻笑，暗哑的嗓音里带着引诱的意味，“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给言言添个弟弟妹妹？”
云乔耳朵微热：“可你喝酒了。”
“一点酒不妨事。”
……
旖旎过后，云乔腰酸腿软，就在即将沉沉睡去时，忽然又记起一件事，陡然从沉入一半的梦中惊醒：“何霆钧，我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何霆钧闭着眼将她捞进怀里，自然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问：“什么事？”
“我朋友年前新婚，我没收到她寄去的信，今天去找她，她说明天想和她爱人一块，请我们一家吃饭。互相认识认识。”
云乔的朋友要见他，何霆钧没有片刻犹豫便欣然应下：“好啊，明天什么时候？”
云乔说：“明天中午。”
“嗯，知道了。”
何霆钧摸了摸她的头发，“睡吧。”
“嗯。”云乔累极，闭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
秦丽丽请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原先叶家附近的国营饭店，她们有个高中同学就在那家国营饭店里当服务员，熟人去可以特别照顾，点一些做法复杂，菜单上没有，但大厨擅长的拿手菜。
秦丽丽的爱人有个稀罕的姓，他姓官，叫官锦城。
云乔的第一反应是《春夜喜雨》那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他的人也像诗句一样，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斯文秀气，他个子很高，人有些清瘦，长相不算特别出众，戴着窄边的眼镜，身上有一种书卷气。
听秦丽丽介绍，他是纺织厂的机械工程师，负责纺织厂机械设备的日常维护工作。两人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认识三天就确定了恋爱关系，半年后结的婚。
云乔听秦丽丽说，官锦城去年春天才从汉城调到沪城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官同志才刚去你们纺织厂，就被你拿下了？丽丽你下手够快呀？”
秦丽丽被云乔调侃的红了脸，“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官锦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声帮爱人解围：“是我对丽丽一见钟情，主动托人认识的她。”
“原来是这样。”云乔捂着嘴笑，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越看越觉得登对。
流水有情，落花有意，彼此互相喜欢，怪不得两人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呢。
两对夫妻有意拉近关系，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饭吃到一半，突然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搭话。
“好久不见啊，两位老同学，这么巧，今天正好在这儿碰见了。”
“罗班长？”秦丽丽率先认出罗威。
毕竟罗威不仅是她们的老同学，他爸爸还是她所在的纺织厂的厂长。
罗威前几年经过推荐远去京城读了大学，据说也要进入纺织厂工作，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她的领导，秦丽丽哪怕是心里对他有意见，面上也得小心对待。
“是我。”罗威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秦丽丽同志，听说你年前结婚了？对方也是咱们纺织二厂的职工？恭喜恭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是。”秦丽丽点头笑道：“谢谢罗班长的祝福，我们会的。”
简单的寒暄过后，罗威目光落在云乔身上，笑着跟她打招呼：“叶同志，好久不见，听说你下乡去了北大荒，那边的条件是不是特别艰苦？”
“都是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谈不上辛苦不辛苦。”云乔回答的特别客套。
这时，坐在何霆钧怀里的何言不满妈妈总是跟别人说话，不理自己，突然出声，喊了她一声：“妈妈，我想喝水。”
云乔‘嗯’了一声，轻声说：“让爸爸喂你。”
何霆钧立刻拿起茶杯，小心的喂给何言喝水。
罗威这才看见云乔这一桌上还有个孩子，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叶同志，这，这是你的孩子？你结婚了？”
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云乔点点头：“对，我结婚了。这是我女儿言言。”
“罗威愣怔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结婚好早……”
“遇到了对的人，自然就早早的结婚了。”云乔笑了笑，随口寒暄道：“罗班长你呢？有对象了没？”
“我？”罗威呵呵干笑：“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什么对象？”
秦丽丽撇撇嘴，心想，是没正经对象，但私底下不正经的对象没少谈。
光是她撞见的听说的，就不下三四个。
白瞎了她当年的一腔纯情少女心。
云乔淡淡一笑，说道：“没对象也是暂时的。罗班长你条件那么好，又是工农兵大学生，不愁找不到。”
“哈哈，我不急。家里也是想让我先立业，后成家。”罗威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云乔身后的何霆钧身上，说道：“秦同志，不跟我介绍一下家属吗？”
云乔‘哦’了一声：“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她清了清嗓子，单手朝向何霆钧，介绍的非常简短，“我爱人，何霆钧。”
罗威抿了抿唇，勉强从唇缝里挤出一抹笑：“幸会。”
何霆钧坐着没动，朝着罗威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罗威脸色有点挂不住，话锋一转，看向官锦城，说道：“官同志是纺织二厂的工程师？”
官锦城点头。
罗威便笑着对秦丽丽说道，“我马上也要进纺织厂工作了，以后大家既是同学也是同事，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帮忙。”
秦丽丽微笑着点点头，客套道，“那就先谢谢罗班长了。”
罗威摆摆手：“那你们继续聊，我这边还有客人，咱们老同学之间有机会再叙旧。”
“好，罗班长回见。”
等到罗威离开，秦丽丽这才凑到云乔身边，说道：“这人说话还是这个劲儿，高高在上的，显摆他有个当厂长的爹。”
秦丽丽真是悔不当初，年轻的时候眼瞎，竟然对这种人动过少女心。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恨不得将那一段黑色的记忆删除。
云乔‘嘘’了一声：“别说了，当心叫人听见。”
秦丽丽左顾右盼缩了缩脑袋，讪讪的闭了嘴。
吃过饭，官锦城和秦丽丽要去上班，双方便在饭店门口挥手告别。
何霆钧抱着何言，跟云乔并肩往公交站的方向走，边走边问：“刚刚那个罗威，以前是不是喜欢你？”
他语气硬邦邦的，云乔闻言，故意捏起了鼻子，还作势在面前扇了扇风，“嗯？哪里来的酸味？是谁家的醋坛子被人打翻了？霆钧，你闻见了没有？”
何霆钧轻哼了一声，“哪里的醋坛子翻了？我怎么没闻见。”
云乔忍不住笑，主动挽住他的胳膊：“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吃这种干醋才没必要。”
“他现在看你的眼神也不清白。”何霆钧气鼓鼓的。
云乔有些无奈：“那是他的事。正好碰见了，我难道还能把人眼睛抠了不让他看我吗？”
何霆钧：“好主意。”
云乔锤了他一下：“你够了啊。”
何霆钧：“真想把你藏起来。”
“……”
云乔：“这是犯法的。”
何霆钧：“我知道，我就是随便说说。”
云乔：“随便说说也不行，你的想法很危险。”
“知道了。”
何霆钧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媳妇儿，不要再见这个人了，这个人的眼神不正，不是好人。”
云乔：“咱们过几天就回东北了，本来也不会再见。”
“嗯。”
到达公交车站，等待公交车到来的过程中，何霆钧问：“接下来去哪儿？直接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玩？”
云乔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去铁路局家属院看看苏华。”
苏华是上辈子苏家唯一对她好的人，两人以姐妹的名义相处过十几年之久，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处出了姐妹感情。
这辈子哪怕没认亲，苏华也记挂着她，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拆掉了自己的毛裤给她织了围巾送她。
后来她真正的身世曝光，苏华得知自己不是她的亲姐姐，还惦记着要还给她钱。
一个月两块，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苏华来说，却是一个月的饱饭钱，想还给她，不知道要糊多少的纸盒才能攒够。
苏华是苏家唯一有良心的姑娘，云乔想去看看她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何霆钧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平静的点头应下：“行啊。来都来了，你既然想去看看，就去看看吧。”
公交车在站台前停下，何霆钧抱着何言率先上车。
云乔紧随其后，扬起嘴角，勾住何霆钧的小手指。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