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手机关机一晚上的时间相当于游戏中的三天，只有打开游戏界面时两方世界才是同步时间后，路寒迹就开始掐表算时间了。
一天就睡那么点时间，饶是铁人也扛不住。
就算是只能文字交流的祝影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抬头看着面前的一堆乱码，她试探着喊了两声却没得到回应。
得，看来是脸滚键盘睡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扣子作出要脱衣服的样子。过了一瞬感到窥视的感觉消失，确认游戏界面已经自动退出了。
这还是饲主小朋友告诉她的，让她别动不动就脱外袍。一做出脱衣服的动作，系统就会判定角色要休息，然后自动黑屏退出。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从那幽怨的语气，已经能想象出来某人气鼓鼓的样子了。
虽说现在是夏天，但已经有向秋天转变的迹象了。一阵凉风吹来，祝影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想要把脱到一半的外袍披回去。
偏巧院门被推开，祝明拿着手里的信函脚步匆匆走进来：
“我取得了镇北将军的支持，他说三日后…嗯？”
青年的脚步猛然一停，差点左脚踩右脚绊倒自己。
“你这是什么打扮？西域舞娘披衣献舞？”
“嗯哼~”祝影也不恼，贱兮兮地耸肩抛了个媚眼，还勾了个欲拒还迎的兰花指：
“怎么样，够不够妩媚？”
调侃人不成反被恶心的青年心疼地抱住了自己，后退两步躲在树后，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正常点，不媚妩，怪魁梧的。”
“你要是西域舞娘，才会是最魁梧的舞娘。”祝影翻了个白眼，抬手撇开碍事的头发，把外袍重新披回去系好扣子：
“难得我柔情似水一回…山猪吃不了细糠。”
“谢谢柔情似水大人放过，小人不胜感激。”祝明也有模有样地躬身作了一揖，随后就大摇大摆地坐在她面前，从食盒里捻起块点心放在嘴里：
“你这荷叶糕不错，香气很足，就是甜味还差了点。”
“还不够甜？你就差拿白糖当大米饭吃了…当心得消渴症。”
青年却不以为意，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花茶：“生活都这么苦了，当然要吃点甜的。”
当祝影看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糖小纸包，不要命地往花茶里加的时候，彻底无语住了。
她自己也嗜甜，也见过不少嗜甜的，但是吃糖吃成这个样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来是要说什么来着？总不能是来我这里蹭零嘴吃的吧？”
“唔…等一下。”青年费力地把口中的糕点咽下去，又灌了一大口花茶，一副终于活过来的表情。
也不奇怪他为了口吃的连形象和命都顾不上了。
作为比祝影还狂热的甜食爱好者，青年的身体却不争气，以至于入口之物都被严加控制，重油重盐重糖都不能出现在他的食谱里。
平日也就借着看望弟弟交流感情的机会才能蹭两口甜食吃吃。
但是他也清楚自家对外张扬的二公子本质上还是个女儿家，因着男女之妨，只能克制着食欲不多打扰。
这几天祝影养伤，可苦了他一张馋嘴。
把手里的信函推到祝影面前，祝明托腮轻笑，眼中满是愉悦：“流言已经在民间传来了，再发酵几日，等他们先有动作再出手。”
祝影大致扫了一下，眉梢一挑看向眼前人：“你是怎么说服那个老头的，我之前还把他儿子打了一顿，他还说要和丞相府势不两立来着。”
“这你别管。”青年故作玄虚地摇摇头，又往嘴里放了一块蜜三刀。
明白他故意这是卖关子逗弄自己，祝影偏不如他的愿。只是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却站起身把点心盒扣上盖子拿远了一些：
“吃了这么多，别吃了。再晚上闹胃，老爹又要让我去祠堂跪着。”
祝明哪里肯依，忙不迭地摁住食盒，讨好地笑了笑，在这样一张俊脸上格外突兀：“我就说是我偷吃的，好阿影，再给我吃两个，我保证不会闹胃的。”
“信你偷吃还不如信我是妖鬼化形。”
“当真是无情。”卖惨不成，青年也只能妥协地松了手，看着祝影离开的背影出声叮嘱：
“你的伤应该是好了？那话本子半月后就要大结局了，注意点身子，免得看话本伤了自己。”
“这么快？”少年的脚步顿了顿。
“不算快，此事讲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知道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半个月来，某个人都没有再出现。
祝影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点投喂的好吃的而已。生活的节奏依旧和往常一样，每天撸撸豹豹晒晒太阳，把偶尔了蹭吃蹭喝的厚脸皮兄长赶走，也算是潇洒自在。
随着那约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兄长也忙了起来。两个人先斩后奏，等祝丞相发现的时候，已经万事俱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那是祝文靖第一次对他的好大儿动手，气得头发都要冒出火星子。
“我说那之前说要和我势不两立的老李头怎的突然态度好了这么多，合着是你们两个臭小子在背地里折腾的！”
要不是眼见着要到了举兵的那一天，他真的很想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好好收拾一顿。
除了震惊和愤怒以外，祝老头的心里其实还夹杂了一些骄傲和…心酸。
那计划他看过了，很周全，完全没有给敌人苟延残喘的机会。
仅仅靠自己就摸清楚了这样的秘辛，还能悄无声息地做好这些准备工作…他的好孩子们比他年轻的时候还厉害，甚至更大胆。
作为丞相的他不是想不出来这样的计划，只是他已经年迈了，再没有年轻时的血性和勇气，就算是想到了也是不敢落实的。
但是他全然被孩子们排除在计划之外了。
这样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到了最后时刻也没有打算和他坦白，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觉自己尤为失败。
他的大儿子言行举止都是雅正公子的典范，却也从来不会对他吐露心里话。
他的二女儿从小被送往江南，女扮男装养成了个嘻嘻哈哈的性子，和他的交流却仅限于受罚和斥骂。
他的孩子都很优秀，他是个失败的父亲。
祝文靖看着乖乖并排跪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袖子一甩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别生气嘛丞相大人。”袖子被扯住，少年扬起小脸，吊儿郎当地呲牙笑了笑：
“这不是怕连累你嘛，我和哥哥被万一不成，你作为一个不知情者，还能保全自己。”
“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混话。”
自诩文人雅士的小老头声音哑了哑，难得爆了粗口，却也没挣开祝影拽着的袖子：“这可是诛九族的活计，我能跑得了？再说了…”
“你们两个没了，我和你母亲哪里还活的下去？”
向来公事公办又严厉正经的祝丞相说出这样温情的话来，饶是祝影都愣了一瞬。
“先帝曾经赐给父亲一块免死金牌，当今圣上若是想要坐稳这个位置不被人诟病，他自会认下的。倒是父亲自请告老还乡，儿子已经安排好了护送的人手和家产…”
“胡闹！”
被打断，祝明噤了声，却也倔强的不肯低头。
祝文靖看着两双截然不同却有着相似目光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扯开被抓着的袖子离开。只是一直挺直的背陡然垮了下来，看着身形矮小了许多。
“…随你们去吧。”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转过身还没走几步，身后却响起了额头和地面碰撞的闷响。连着三声，缓慢又结实。
他脚步一顿，却还是没回头，打开门离开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若是明日的事情没有成功，现在的他们就已经是半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