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里，他唯一想着的事情，就是如何救醒她。
已经不记得试过多少种法子了，每一次当一个法子失败的时候，他失望至极，却又仿佛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直到最近，他觉得锦瑟是真的要离开他了，他慌了，再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杀人偿命也好，罪有应得也好。
只要能有法子保住锦瑟的命，他都愿意试一试。
如今，她就要醒了。
就算站的再远，也终究逃不掉了。
可他答应过母亲的，永远不再见她。
为什么即便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忘不了那四年？
那明明就是一个充满欺骗，没有一丝真情的四年，为什么还要去想着，去念着？
程来归仿佛一尊雕像一般的站在那，任由月光从窗户里偷偷的看着他。
而院子最右边的那间房间里，也同样静的出奇。
给俞裴喂了药之后，秦秋坐在地上，趴在床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就这么在床前守了一夜，俞裴还是没有醒过来。
秦秋想站起来去喝口水，才发现双腿已经麻了，她轻轻的捶着自己的两条腿，稍稍缓解了之后，才一只手撑着床沿，试着站起来。
“秦。。秋..”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秦秋不可置信的呆住了，她缓缓转过身，那双碧蓝的眼睛此刻正在盯着她看呢！
“俞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秦秋好像腿也不麻了，一下子扑了过去。
“呜！”俞裴突然眉头紧皱起，闷哼了一声！
“怎，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
“你，压着我的手臂了。。”
“额，对，对不起...我，我没看见。。”
“那现在，你能起来了吗？”
“哦。。哦...”
秦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俞裴这才缓缓抽出手臂，用手轻轻的从下到上捏了捏，来回捏了几遍，好多了。
一抬头，这才发现，秦秋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施法失败了？”
秦秋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那怎么了？”
秦秋还是不说话。
“说话！”俞裴有些着急。
秦秋咬了咬唇，“对不起，我，我又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救我出来，你的内丹...你的内丹...”
原来是因为这个，俞裴松了口气，这个他已经知道了。
他缓缓的起身靠在床头，叹了口气道：“不是你的责任，不要揽。”
“救锦瑟，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你只是帮我罢了。”
“既然你帮了我，我理应保你安全。”
“不是这样的，我每次都说帮你，结果，到最后，都害了你。”
“昨夜，我想了很多，这才发现，在没认识我之前，你是法力修为无人能敌的两重山家主，人人对你既敬仰又畏惧。”
“可，自从认识我之后，你就没遇见一件好事，你...你现在。。内丹没了，法力没了，声名尽毁，有家也不能回。”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如此说来，我近来确是坎坷。”
“但是你记住，我只是在坎坷的时候遇到了你，并不是因为遇到了你，才坎坷。”
秦秋微红的眼睛看了俞裴好一会，似乎是在认真的想他讲的话。
“不对，就像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你的内丹或许还有救。”
“我一直都在寻找修补内丹的法子，我想，只要内丹还在，肯定能找到法子修补，可现在。。可现在。”
“都是我学艺不精，我要是能破了那魂魄界，也不会让你...”
她的头低的更低了，瞧不见是什么神色。
“无所不能的，那是神，不是人！”
“你虽不是无所不能，但你无所惧怕，是非分明，善良大义，已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秦秋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你说的是.....是我嘛。”
俞裴点了点头：“是你！”
“...”
“那内丹本就也没什么用处了，而且虽然内丹没有了，可续心草并未受到影响，已是大幸。”
秦秋咬着唇，点了点头。
看的出，秦秋的情绪还是很低落，可俞裴也实在找不到别的话来安慰了，这本就不是他擅长的地方。
一时间，两人都再无言语。
片刻后，秦秋突然又坐在了床沿上，她看着俞裴的眼睛，郑重的说：“不管怎么说，我总是欠你的，欠你太多。”
“你将来如果有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办又办不了的事情，你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办成，决不食言！”
“你不是已经在帮我查找真相，洗刷冤屈。”
“这不能算，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那，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你现在没有，等你将来有了，你再告诉我，这个承诺对你永远有效！”
“哦？永远？”
“恩，永远！”
瞧着她坚定的眼神，俞裴的嘴角弯了弯，似乎带着轻笑。
“你不相信我？”秦秋觉得，俞裴肯定是不相信她，所以，才会笑。
“没有，我信。”
“那你笑什么？”
“我并没有笑。”
额，秦秋没话说了，因为，他只是弯了弯嘴角，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
但是秦秋就是觉得，他不信她会做到，所以才会是这个表情。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
“喏，这个给你，你拿着，这就是凭据，你到时候拿着这个找我，我就必须要兑现诺言，必须帮你办一件事！怎么样？”
秦秋从脖子里拽出来一个奶黄色的月牙形状的玉环，递到了俞裴的面前。
俞裴看着那玉环，并没有接过来。
“拿着呀，你别看这玉环款式简单，它可是我娘留给我的，自小到大，从未离过身。”
俞裴闻言更是一愣，这是她娘亲的遗物？
她居然把重要的东西给他？！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他稳了稳心绪，缓缓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重要，我才拿出来当凭据的，因为，这个玉环我肯定是要取回来的，所以，我肯定会帮你办一件事的！”
“等我办成了事，你再把玉环还给我，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言而无信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要拿回去的。
可注定是要失去的东西，一开始，又何必拥有？
“不必了，拿回去吧，我性子散漫，若是弄丢了就不好了， 我信你便是。”声音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疏离。
“哦。”
秦秋也感受到了他言语中的不快，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他了，只好悻悻的收回了玉环，又挂在了脖子上，贴身藏好。
她看了一眼俞裴，脸色还是不太好，神情也是淡淡的，似乎不大想搭理她的样子，只好说道：“那，那你再睡一会吧，等锦瑟醒了，我叫你。”
俞裴微微点了点头，自顾自躺了下去，然后又翻了一个身，背朝着外面。
哎，大概是不想瞧见她吧，秦秋想。
“我以后，会好好修炼，尽量，不拖累你。” 秦秋小声的朝着俞裴的后背补了一句，然后便站起来准备走到外间去了。
“等等。”俞裴突然转过了身，又坐了起来。
“恩？”
“拿来。”俞裴的一只手，伸到了秦秋的面前。
“什么？”
“玉环。”
“你不是不要吗？”
“我想过了，还是拿着吧。”
“为何?”
“因为，女子善变，我怕你言而无信！”
“你...！给你！”秦秋又将那玉环扯了出来，啪的一下拍在俞裴的手中。
“你要是拍碎了，可怪不着我。”
“你放心，这是玉石，没那么脆弱。”
“而且，它已经与我的灵脉相通了，是有灵性的器件了，没那么容易坏。”
“倒是你，可千万别给我弄丢啊！要是丢了，你可赔不起！”
“看形状，这玉环应该是个圆形，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半块了？”
“是不是你自己弄坏了，到时候，别赖在我身上。”
“胡说！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俞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吱声，只是，直接又是背朝着她，躺下去睡觉了。
这是明显的不想再和她废话的信号，秦秋识趣得很，慢吞吞的走到外间去了。
听到脚步声已经渐渐远了，俞裴这才又将身体躺平了，他侧着头，朝着外间看了一眼，便又回过头，不再看了。
只是，藏在被褥里的一只手，正在慢慢的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中的玉环，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明知得不到，明知会失去，可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去贪恋这片刻的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