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雨如丝线，海棠花落了一地，弥漫着苍凉。
细雨微湿衣衫，程江篱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泥泞路的尽头，手上正接听着电话。
远处云深寺传来浑厚的钟声，悠长的，一声又一声。
见沐泽走过来将伞自然递给他，眼眸里没有情绪，对着电话那头冷声道：“今天下午必须把数据给过来。”
“程总，这个数据……”对面似有难处，想要说什么又找不到借口。
他此刻的脸色严肃，紧蹙着眉，沐泽知道这是程江篱即将发火的预兆，不禁为他下属捏一把汗，当然他自是不会插手这些事，自顾撑着伞等待。
抬头瞥一眼打电话的某人，一向锋利的眉眼此刻微皱起来。
挂断电话后，两人沉默走了一路，直到踏上石板路程江篱才不紧不慢道：“起初我不明白清尘为什么要带清如离开寺庙，看见水灵剑我才明白清尘所想，火灵剑的消息当时已经走漏风声，所以只能保住清如心中的水灵剑，而恰巧水灵剑是清如的心。”
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蒙蒙下着。
沐泽听见他的话并未回答，单手撑着伞望了山下的云深寺，眼神暗淡了一下，声音浅淡：“我想大内定有高手能大约知道火灵剑的去向，所以当时只能选择牺牲火灵剑，牺牲自己，保全所有人，除去了他自己。”
雨大了许多，落在青石板上，如同碎玉坠地，碎在了那些过往的岁月里。
他淡淡瞥了一眼滴落的雨珠，语气有些遗憾：“即使得到了火灵剑，大内或许也不会轻易放过云深寺吧，当时清尘与皇家做了什么交易？”
程江篱沉默不语的走着，片刻之后低沉的嗓音轻轻的：“清尘算无遗漏，既然数百年前算到我们的到来，想必自然也能算到清如姑娘知晓真相吧。”他顿下脚步。
空荡荡的青石板路，分外萧索。
他眸中情绪意味深长，随即轻笑一声，缓缓抬眸。
沐泽对上他那双眸子，愣了愣神，随后点了点头：“确实如你所想，她虽然已经死去，但是刚刚在清尘墓地，我察觉到附近有禁制，仔细查探发现那是聚灵阵。将清如的本体放在上面，或许几十年后清如便会重聚灵魂。”
程江篱听见他的话，淡淡的目光多了丝笑意。
他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清尘是聪明人，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不会不留后手。
沐泽见他平平淡淡的反应，久久未曾言语，良久他打破沉默，抿了抿唇：“我还是懒得动脑子，清尘可能属于慧极必伤。”
刚刚光顾着掩埋清如去了，才发现身边突然安静，他唉了一声才想起来：“南星呢？”
“急匆匆的先回陈家了，让我给你打声招呼。”
沐泽闻言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一旁的程江篱提及陈家，眉宇间带着愁绪，声音冷如秋雨，提醒道：“陈家或许出事了。”
能让陈南星不打招呼便急匆匆的回去，他想只有一件事。
陈天葵。
沐泽闻言顿时明白，不自觉微微皱了皱眉：“难道说陈天葵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八十大寿的时候看着还挺硬朗。”
他有些不太相信陈天葵这么快出事，毕竟当时他私底下给他切脉，身体还不错。
程江篱眸中却隐隐带了一丝担忧，声音清冷道：“我们去陈家一看便知。”
陈家的关系盘根错节，陈南星一人是无法对付的过那群早已虎视眈眈的亲戚。
他是不愿意插手别人家事，但如今却不同，作为朋友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沐泽也是这般想，犹豫了一下道：“我们还是去酒店休整一下，暗地里打听一下陈家情况。”
如果陈天葵真的出事，他自然要信守承诺帮助陈南星，但帮归帮，还是要做到知己知彼。
“好。”
傍晚。
雨还一直落着，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酒店已经是下午五点。
当时程江篱直接财大气粗的包了一个月，如今倒也不用在前台办理什么，两人直接乘坐电梯上了16楼。
打开房门，沐泽就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整个人都透露着疲倦，打了个哈欠，感叹道：“师父的的昆仑镜还是不能随便用，我才用了两次，体内的灵力少去了一多半！”
哎，师父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都有点费灵力！
程江篱听见他的话，无奈摇了摇头。
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当时便顾虑使用如此强大的昆仑镜会有什么后遗症，听他所说只是消耗掉灵力，当下也不再言语，打开了笔记本。
这些天都在其他世界，压根没有网络，工作上还有很多都没有处理，想到此处不由头疼。
沐泽洗完澡整个人都舒适许多，走出来便看见程江篱强打精神处理着工作上的事，啧啧了两声。
暗自腹诽，还是个体户好啊，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企业干大干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程江篱捡着紧急的工作处理，见他出来头也不抬道：“你饿了没有，饿了拿我手机点外卖，”说着将手机推了一下补充道：“密码没改。”
沐泽泡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不远不近的地方：“你不累？”
那几日失去灵力的时候，他总觉得睡不够，即使恢复灵力如今也感觉累的很，更何况程江篱不过只是普通人。
他紧盯着屏幕嗓音不咸不淡：“还好，这些需要尽早处理，要不然项目会停滞不前。”
沐泽无奈耸了耸肩，程江篱身上的责任很大，给许多人提供了工作岗位，虽说霸总的名头让人眼前一亮，但私底下需要付出很多。
他想了想拿起他的手机，选起了外卖。
因为有灵力的缘故，他其实可吃可不吃，但是程江篱却需要吃。若是他不点，他肯定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想着吃东西。
茶气袅袅升起，茶叶在热水之中舒展而开，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一股独特的感觉顺着喉咙暖在胃里，疲惫也散去不少，眉间有些疑惑看向他：“这是春和茶？”
春和茶他是喝过一次的，那是在数年前。他喝过许多名贵的茶，但都不及这茶的味道，虽然只尝过一次但是那味道至今让他难忘。
沐泽刷着他的手机，随便点了几样淡淡道：“是的，当年师父自己做的，给我留了一罐，”他顿了顿看着手机道：“你喝什么水？”
程江篱深深看了他许久，慢慢收回目光，点开刚刚送达的邮件：“跟你一样。”
他想着程江篱也点不出什么花样，不是白开水，就是咖啡，要不然就是跟着自己喝橙汁。
沐泽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突然想起陈南星那咋咋呼呼的丫头，幽幽道：“哎，陈家的事不知道具体什么样子。”
起初他不过是因为陈天葵的原因对陈南星不咸不淡的，如今云深寺这一遭，彼此熟悉以后觉得那丫头心性不错，悟性也挺高的。
程江篱敲打了几个字，又打开一个流程才响起低沉的嗓音：“点开我微信，看罗毅给我发信息了吗？”
他依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许多工作上的消息，还有一个是刚刚发过来的：“庭砚给你发了几个消息。”
“你看一下。”
沐泽哦了一声，陈庭砚是他的好友，因为与程江篱的关系，他与他的朋友相处的也算娴熟。
“他说廖平最近私底下和周乾频繁见面，原本和书舟合作的企业转头和廖平达成合作了。”
程江篱听着消息不悦皱了皱眉：“廖平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不过周乾频繁与廖平见面可是有其他神剑的下落？”
五灵剑，金木水火土，如今手里有水灵剑和金灵剑，云深寺所属的火灵剑，是随葬了皇陵，还是流落民间？
就在他思虑的时候，被突然门铃声音打断。
沐泽提着外卖放在桌子上，边打开边道：“没想到因为灵剑可以牵扯到你们，那会涉及到陈家吗？”
“不好说，但黑衣人那边一直在行动。”
沐泽若有所思，不紧不慢将外卖打开布置好：“先歇会儿吧，吃完再看不迟。”
“好。”
程江篱倦怠的一笑，按了按眼角，留恋的瞥一眼电脑，缓缓起身：“什么菜，闻着很香。”
他将果汁放在他面前道：“随便点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程江篱看着桌上摆放的四菜一汤，原本冷淡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不错，不过肯定没有你做的好吃。”
沐泽见他恭维自己不禁哈哈一笑，喝了一口橙汁调侃道：“一日三餐都要吃，别真的十个霸总九个胃病。”
程江篱面对他的调侃只微微一笑却并未反驳，另起话题道：“明天我们一早就去陈家，希望尽早处理这件事，我们回栖霞市，处理廖平的事。”
沐泽昂头冲他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廖平的事不太好办，廖平倒了还有无数个廖平。”
程江篱垂着眸夹了一块芹菜，漫不经心的说：“斩草先除根，周乾。”
是了，周乾。
窗外无尽的墨色涂染了天际，霓虹灯闪烁着别样的光色。
一顿饭吃完，已经天黑，两人一起将桌面收拾干净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
程江篱回到书桌前处理着遗留的工作，俊逸的眉目隐在屏幕光线下。
他将最后一个流程处理完的时候，神情倦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才看见罗毅十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陈天葵病重。
他看着消息有些失神，陈天葵病重，若是这次没有挺过去，陈家怕是要变天，如今陈南星没有根基根本无法斗得过叔伯，那群人可是老狐狸，怕是早就等着陈天葵去世。
陈家在修仙界算得上是世家大族，若是陈天葵出事整个修仙界也会暗潮汹涌。
翌日。
沐泽悠悠转醒，眯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心里不禁懊恼使用昆仑镜的后劲大。
待他彻底清醒的时候才发现程江篱正压低着声音开会，言辞犀利，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意。
看到此处，又扯过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开会需要很久是吧？
他因为自己耽误很多工作总得给人处理的时间！
如此想，他越想越对，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
程江篱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冷意也收敛了许多，继续盯着屏幕上的会议。
陈家。
两人到达陈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没了红绸的陈家府邸多了一分沧桑，门口没有任何布置，不过倒是有两个了悟人境的家丁站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脸警惕的盯着两人。
沐泽报了陈南星的名字，其中一个家丁极为有眼力见的小跑着进去通报。
陈南星没有让两人久等，没一会儿走了出来。
她今日身上穿着米色的飞机袖，下身蕈紫色马面裙，见是他们脸色一喜：“你们来了，快进来，我还准备派人去请程哥你们呢！”
如今爷爷病重，她没有一个拿主意的人，脑子里就想到两人。
陈南星带着他们往里走，因为是第二次来也没有什么新鲜变化，不过家丁却添了不少。
陈南星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解释说：“爷爷突然病重，那日没有打招呼便走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沐泽瞧见她眼底的乌青提醒道：“南星还是要注意休息。”
陈南星看向园中的一棵桂花树，语气不变：“谢谢你沐泽叔叔，我会注意的。”
这声叔叔她叫的真情实意。
一开始爷爷让她叫，她心里是抵触的，但一起经历了许多，她打心底里敬重两人。
陈南星突然郑重其事这般叫他，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道：“还是叫我沐泽吧。”
陈南星欲说什么就被打断。
“堂姐，他们是你的客人吗？”
从远处走来一位妙龄女孩，身上穿着某奢侈品牌的当季套裙，脖子间挂着一颗正阳绿的翡翠项链，手腕间带着一个成色极好的飘花贵妃镯。
陈南星见是她，淡淡点了点，算是打过招呼了，正准备越过她往前走。
她一看见陈南星要走，扬起笑脸，天真又无辜的打招呼：“你们好，我是陈若晗。”
沐泽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点头，也没有多的神情。
陈若晗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陈南星，笑眯眯的道：“堂姐这是刚出炉的糕点，你吃点吗？”
陈南星看着她鹅蛋脸，恰到好处的妆容，美艳动人，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谢谢，我最近没胃口。”
陈若晗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有些尴尬收回手里的糕点，垂着眸子可怜巴巴：“对不起堂姐，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陈南星没说话，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两人一笑，往爷爷的房间走去。
只是此刻陈家下人刚刚吃完午餐，恰巧看见这一幕，刺耳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朵：“大小姐还摆什么谱啊，二小姐好心好意给糕点，还甩脸子。”
陈南星听见这句话，衣袖里的手狠狠攥紧，脸上挂着淡笑。
陈若晗皱了皱眉看着出声的下人，呵斥道：“堂姐对我很好的，只是不喜欢吃我手里的桂花糕而已，你们不要这样胡乱揣测堂姐。”
说着踩着高跟鞋高傲的往门口走去，嘴角的笑很得意，很快就敛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