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一次笼罩了大地；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由于见不到一丝光亮，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黑布蒙了起来。
大池东南的坡地上，却是一片通明，无数火堆在营帐中升起，将营帐照射的通透。多日旅途的劳累以及两天来紧张的征战，叛军兵士大多是又累又疲。晚饭过后，身上又湿又重的衣服都懒得烤干，就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大寨的正中处，一顶宽大的牛皮大帐中，火光通明，随着侍卫们的进进出出，洒满香料的烤肉味道，时不时的从掀开的帐帘中散发出来，令人垂涎三尺。
大帐之内，马成龙神色凝重，面对着里嫩外焦的烤羊肉，却是迟迟没有下嘴。昨今两战，实在是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发动进攻的两万余将士，能够活着回来不足五千。
也就是说，仅仅两天时间，他就损兵折将近两万人。虽然中间大多是死士营的那些新入会的汉人，不过族中精锐也是损失不少。
尤其是本次随军的四千马队，在敌军密集炮火尤其是那种可以连发的快炮的打击下，竟是折损近半，这实在让马成龙心痛不已。
要知道这四千马军都是直属于他的金积堡精锐呀！不过心痛的同时，也让马成龙妄图以马军优势一举翻盘的侥幸大受打击。
扫视了马千树和纳澄智一眼，见二人风卷残云吃的正香，不禁叹了一声，蹙眉看了看盘中的肉食，却是没有一丝吃饭的欲望。
“两位爱卿，这两天战斗，我军就折损将士近两万人，看来我们欲于雨季击败兀鲁思不花部秦军的打算是行不通的。对于下步打算两位卿家可有什么看法？”虽然不忍心打搅两位元帅的用饭，可萦绕在心头的愁闷还是让马成龙开了口。
“汗王，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为了御体康健，汗王还是吃些吧！”听汗王接二连三叹气，饭食却是丝毫未动，马千树抬起头来，把油手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喝了一口茶水，把口中的肉糜顺了下去，这才好心劝道。
“你们吃吧！孤王不饿。”马成龙看了看这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元帅，有些不好气地说道。
见马成龙有些生气，马千树不好意思笑了笑，朝纳澄智努了努嘴，想请这位颇有才谋的同僚化解这丝尴尬。谁知纳澄智却是头也没抬，仍旧埋头吃了起来。
马千树无计可施，又喝口茶，见纳澄智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得开口说道：“汗王，微臣以为我军在不能破除铁网之前，绝对不能发动大规模进攻了。官军……哦，清妖枪炮厉害，又有铁网保护，这两日我军的进攻都无法靠近妖军阵地，难以发挥我军近身作战的优势。我们原打算趁着雨季一举消灭兀鲁斯不花部的清军，谁知清妖的枪炮居然在雨天也是如此厉害，打的我军全无还手之力。”
“并且如今只有妖兵打我们的份，我们却完全没法靠近妖军。若是如此下去，我们这数万人马在妖军面前恐怕难以支撑几天。为数万族人考虑，汗王，不如……不如我们还是撤军吧！凭着灵州、宁夏、金积堡等地的坚墙固守，骚扰清妖后路，待到清妖师老兵疲之际，再精兵全出，定可击败妖兵。如此既可令妖军洋枪洋炮无法全力发挥，又可保全更多族人性命。虽然有伤士气，可也总比着把族中精锐都撂在这里强。”
马千树说罢，抬头向马成龙看去，希望这位马大汗王能够倾听自己的肺腑之言，尽快定下撤兵事宜。
马成龙并未答话，呆愣愣地看了大帐中央火堆半晌，却是一言不发。
从内心里来说，通过这两日的战斗，马成龙的确是对兀鲁思不花部的快枪利炮有些怯意，也有了退兵的想法。
只是撤退哪有这般容易，暂且不说对部队士气的极大影响。仅仅自己这刚刚组建不久的数万大军，恐怕撤退命令一下，在妖军的追击下，能撤回灵州的不过十之二三。到时这么点兵力固守宁灵，那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进又进不得，撤又撤不得。虽然马千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可马成龙掂量来掂量去，还是无法拿捏。
当初赫、马两部残兵逃回后，大肆渲染新军武器的厉害。所以在出征花马池前，如何应对官军的快枪利炮？马成龙的确是和手下一帮将领和臣子盘算了好久。
不过盘算来盘算去，也只想出两个法子。一是趁雨季不利枪炮发射的时机，大军齐出，一举消灭枪炮犀利的兀鲁斯不花所部。
二则是固守宁灵。同时利用自方马军的优势，派出马军攻占定边、镇靖堡等城堡。至不济马军也要盘桓于这些城堡之间，彻底切断兀鲁斯不花部的补给渠道。待到兀鲁斯不花部清军弹尽粮绝撤退之际，再一举而出，前后夹击，歼灭兀鲁斯不花部的清军。
只是兀鲁斯不花部清军刚刚出征不久，粮弹充足，有定边和花马池等城堡作为依靠，又携大胜之威，绝不是短期内所能消灭。
时间一长，双方都成了疲兵，到时胜败难以预料。最重要的是，雨季一过，三边地区缺水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清军有城中水井补充，自方七万大军到哪里去找水去。
衡量来衡量去，马成龙最后决定还是采取第一种方法，等到雨季到来之际再出兵。不过为了对付额尔齐木毕里克部的马军，同时也为了以防万一，马成龙并没有把希望全部放在随军的数千马队，和平罗出发的一万马军身上。除了随军马队和平罗的一万马军以外，马成龙还另有后手。只是为了防止消息走露，此事安排的极为机密，就连马千树、纳澄智这等大员也被蒙在鼓中。
只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毫无洋人背景的兀鲁思不花部妖军，居然拥有如此数量众多且不惧风雨的快枪利炮。即使有洋人撑腰，自己也没有听说哪国洋人拥有那种射速奇快的连发炮？
自己损失的两千余马兵，大半是死在这种连发炮下。就连卖给自己千余杆火帽枪的俄国，好像也没有听说有过这种玩意。妖军有了这种东西的帮助，自己另外准备的后手也不知还能不能起上作用。
全无胜机，全无胜机……马成龙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着马千树刚才的那句话。是啊！在这样恐怖的军队面前，自己哪会还有一丝胜机？
撤退，撤退回去固然好，依仗高城固墙防守，确实能抵消妖军枪炮的大部分优势，最大保存自己族人的生命。可现在也不是撤退的时机呀！
“决不能这个时候退兵。即使退兵，也要等到把妖军的马队全部消灭掉再说。”马成龙暗自打定主意，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只是看着马千树期待的目光，马成龙也不想打消马千树的一片好心。成正汗国虽然兵强马壮，不过却是派系山头林立，各自拥兵自重，唯有这个自己远房的族人对自己还有些忠心。若是被自己打击，恐怕自己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如今自己这一路大军取胜的希望已经不大，今日作战根本就没有发现妖军的马军，看来平罗一万马军行踪已被发现，能否取胜还在五五之数。
不过即使能够取胜，恐怕兵力也会大减，骚扰围攻也难以起上大的作用。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全靠自己准备的另外一手了。只是这种事情现在还不能让马千树知道，自己目前不能退兵的难处更是不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