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很沉重，但是谢璇没有停下动作，甚至不仅没有停下，她反而伸出手，用身边流淌着的粘稠液体凝成了一个长矛。
谢璇摆出投掷的动作，用力地把这个黑水凝结成的长毛朝天上红色月亮扔了出去。
长矛像是被连着一条线一样，它后面跟着的一条黑线穿过了无数条在空中扭动的红线，最后长矛结结实实地扎进已经圆满了一半的月亮里。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之后这片空间里所有的线条都开始剧烈地抽动，像是被病毒入侵的电脑一样陷入了无序和混乱之中。
庞大的生命力正在顺着悬挂在空中的黑线流进谢璇的身体里，她就像是想要上月亮盗取桂花的小偷，而现在桂花偷到了，她也开始融化了。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融化，她的身体没法承受住这么庞大的生命力，开始自发地寻找新的出口。
她身上的防护服早就已经不见了，现在她的皮肤上像是奶牛一样出现了一个一个不规则的黑色斑点，和她身边的黑色液体一样的物质开始从这些斑点里流出来。
身体上到处都是被强酸腐蚀一样的剧烈疼痛，烧灼一样的剧痛和浑身冰冷到几乎无法动弹的感觉一起折磨着谢璇的神经。
但是她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样保持着抬头看着天空的姿势没有动。
天上这轮红色的月亮正在重新慢慢变回月牙的形状，而她身上的黑色斑点也在慢慢扩大，斑点里也在不断地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周围的红线像是疯了一样抽动，而谢璇身边的黑色液体也开始像是沸腾了一样“咕嘟咕嘟”地冒出泡泡来。
谢璇其实已经不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清醒的时间大概只有在看到杨佳悦扭曲的身体时短短的几秒，之后她的思维又像是被这些黑水给包裹起来了一样变得模糊而不受控制。
她会死吗？谢璇突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她这时才意识到失控一直在进行。
她没有战胜她身体里这个可怕的怪物，也没有战胜面前这个可怕的菌种，她什么都没做到。
周围依旧很安静，谢璇感觉到太阳穴上有一点刺痛，但是她摸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通讯器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已经被她吞噬掉了。
谢璇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迟钝，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坐在巨大的战甲里的小女孩一样，她拥有着最强大的武器，但是她没有掌控这个武器的能力，唯一的结局只有被武器给操控和反噬。
她身上属于她自己的苍白的肤色已经不剩多少了，她就像是一个被黑暗给吞噬的人一样，千疮百孔地站在深渊里。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自己脑海中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当前检测到用户正在丧失自主意识，格式化程序正在启动。”
格式化。谢璇想到自己穿越前拿着自己开机就死机的电脑去维修店，店里的工作人员看了一下就说：“简单，格式化一下就行，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文件吗？没有的话我就格式化了，里面所有的文件软件全部清除，系统重装，再开机就没问题了。”
全部清除，也包括她的记忆吗？
谢璇突然明白了，原来她在寻找的敌人一直住在她自己的脑子里，当她濒临死亡的时候就格式化重新开始，像是无数次读档重来的玩家一样。
她这次格式化之后，下一个谢璇还会回到那间出租屋里，打开放下床下爱的笔记本，看到上面这么多个谢璇留下的“我叫谢璇”吗？
下一个谢璇也会到重明的便利店当一个两点一线的打工人吗？她也会在回家的时候不期然地遇到住在隔壁的杨佳悦吗？
……不、不会了。杨佳悦已经死了。
谢璇涣散的神智像是被这个名字重新给激活了一样，她不能被格式化，她是最后一个记得杨佳悦的谢璇了。
无论下一个谢璇再遇见多少人，她们都不会再遇见杨佳悦了。
谢璇开始努力和压在自己身上的冰山对抗，她太冷、太沉也太痛了，如果现在系统面板还能正常工作，她应该能在上面看到即将降为0的精神值。
但是她不想就这么被格式化，她还有很多重要的记忆不能被删除。
凌文青、周圆圆、杨佳悦……太多太多的人，这些人都是下一个谢璇不会再遇到的。
她不想忘记。她不想忘记！
就像是在病床上躺了十几年的病人突然动了一下手指一样，谢璇突然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去。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她就像生了个孩子一样，身体依旧剧痛难忍，但是身上却轻松了许多。
她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另一个自己。
说是另一个自己其实不太恰当，因为这个她浑身都是黑色的，像是一个从地面上站起来的影子一样看着她。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而在谢璇看着它的时候，它也迅速地从和谢璇差不多高长到了四五米的高度。
但是谢璇能感觉到它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她身体里多余的能量都转移到了这个影子的身体里。
谢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原本恐怖的黑色斑点已经全都消失了，又变成了她原来略显苍白的肤色。
她抬头看向影子，它站在红色的线条中显得格外的醒目，它的脸上没有五官，但谢璇觉得它也在看着她。
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像是自己拥有了一个分身一样，她们心意相通，但又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在影子看着谢璇的时候，空中扭动的线条也在不断地撞到它的身上，但在碰到影子的一瞬间线条就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
谢璇知道自己赢了，她的影子会为她带来胜利。
“吃了它。”谢璇说。
影子伸出手硬生生地把天上的月亮给拽了下来，像是人类一样在脸上出现了一个黑洞，把月亮扔了进去。
空中的线条一瞬间都静止了下来，下一秒它们就和这个领域一起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