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墙根处雪积成小山丘，插着几把铁锹和扫帚，蹲在台阶上还有些刺眼。
年轻人吃着手里热腾腾的包子，还有多余的时间思考，那位友好得不可思议的女厂长究竟知不知道，在场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厂长几乎都下过“借鉴”她们款式的决策。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自己人，随手把另外两个袋子递过去。
“哪儿来的包子？”
年轻人轻抬下巴往大车那边示意了一下：“咱们帮忙拿衣服，那边的人给的。”
“哼，这些投机的人惯会做这种人情了，以为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能让领导满意了！”
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说：“舅舅，你怕了？堂堂第一服装厂厂长怕个体户了？”
积威甚重的中年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年轻人便乖乖闭上了嘴。
他没再说话中年人也知道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还是太年轻啊，主将露怯，军心必散。
说来话长，其实也就喘口气儿的功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筛选。
早上进程不够快，下午节奏明显快了许多。
没有给大家多余的时间去介绍自己的理念，这让有的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杨风她们这边时不时地被人看一眼。
赵玉玉毕竟年纪轻经历的事儿少，有些受不住。
不安地问道：“咱们准备的用不上了怎么办？”
杨风八风不动地说道：“只要能被选上就是赚，总不能我们准备全被选上吧？”
这话让赵玉玉更难受了，前期准备全程她都有参与，全场上上下下的努力就此白费多让人不甘啊。
而且她再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厂里的东西好。
心里想着脸上难免就带出来了，杨风转头看见就提醒她：“注意点，回头好好跟你说。”
小姑娘不懂，这年头私营的能走进这间小屋子就已经比大多数同行成功了。
很多人对企业宣传没经验，能参与这种项目是多好的背书啊。
但凡能被选上一件，那之后至少十年的生意不用愁了。
多的是找上门来的。
当然，她的野心不止于此，可选拔要考虑的地方太多了，不是单纯衣服好就能决定的事。
整个纺织行业作为当下的朝阳行业，发展速度是令全世界的都震惊的。
在这种条件下，自然有精兵猛将出现，杨风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她感兴趣的布料，工艺和设计。
不想身边人太将情绪表露于色，她将笔记本摊在赵玉玉面前。
叮嘱道：“待会你去打听打听这几家的生产负责人，回去以后抽时间查查这几家的打版师。”
赵玉玉毕竟还年轻，她做助理也没多长时间，没太明白杨风的意思。
她神色惴惴地问：“您这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杨风一看就知道小姑娘把自己当坏人了。
这年头铁饭碗就是命，能在眼前这些单位工作的，谁说出去不是一份体面高端的工作？
而她作为一个个体户，竟然想端掉别人的铁饭碗，这不是坏人是什么？
现在还没有明目张胆地挖人的风潮，也没有什么信息渠道让普罗大众知道商战这一专有名词。
小姑娘猜到了她的用意，只是觉得有些不合道义，她的形象有损。
杨风不想在这里多解释，只是说：“我们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更有竞争力。”
赵玉玉松了一口气，即使她内心认为厂长已经很厉害了，她们单位也很牛，却不再不安，反而更加警醒。
都这么厉害了，厂长还觉得不够，那她们以后得厉害成什么样啊。
想到这里，她坚定地说：“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打听。”
她心里暗暗下决心，不光是这些，她要把今天到这里的所有厂都打听一遍。
她自认为很笨，不如厂里的很多人才，能走到这一步全凭努力。
什么事情别人做一遍，她就要做五遍十遍。
杨风提醒道：“量力而行，打听事情是有学问的，没那么好办，有不懂的回去可以请教请教严旭。”
说着说着，台上出现了几件让杨风眼前一亮的服装。
来自第一服装厂，有着浓重的军装色彩，能看得出来是由军装改良而来。
有军装的飒爽，但是增加了搭配性，有一套是迷彩的裙子，还有一套裤子改良成了靴裤，鞋也换成了牛皮靴。
这一批衣服说不上完美，但从杨风眼里看，它有日常迷彩服的雏形了。
出于这个年代人们对军人的崇高敬意，所以这些服装采取借鉴了军装，但仍然不敢做太过放肆的改动。
不愧是军工合作单位，这资源和想法，着实让人看了眼馋。
杨风有考虑过尚衣新一季的服装风格，就是迷彩服，趁着人们对军装，军大衣的热情度还没有过去，再狠掀一波流行。
只不过布料成了大难题。
不过目前看起来，第一服装厂对军装的面料生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而且内部一直在做改进。
至少眼前的花色和布料都是从来没见过的。
硬挺程度和厚度上来说都不一样，做军装可能不够，但是再改良一下涤纶和棉的混纺配比会得到更好的休闲服装用料。
思路就是越想越多。
既然国内已经有人开始大胆地尝试探索新型布料，那要不要把一些更新型的想法提出来先跟其他工厂合作占领市场份额呢？
这个年代大家喜欢结实的布料，那么类似于锦纶加氨纶用于防晒服的布料，还有复合工艺是不是也可以交给别人去研究……
上下游技术固然自己掌握是最完美的，可发展需要时间，创造更需要时间。
假设研发交给别人，如果能共享专利使用权，达成长期稳定的供应合作，那么就是双赢。
发展速度也许会迎来一个突飞猛进的阶段，何乐而不为呢？
杨风深知自己的优势在于设计目光的前沿和营销手段的先进，对于企业管理和商业发展一定要保持持续学习的态度，否则很容易走弯路抑或错过机会。
展示在晚上八点结束，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这个场地一般，即使开了所有灯，也不能看得清楚，对后面展示不公平。
众人陆陆续续散场，主办单位的工作远远没有结束。
荣安的助理在人群中穿梭，留下了一部分人开会，杨风赫然在列。
她观察了一会儿，有所猜测。
留下的人大多是实力雄厚的单位。
有的是工人多，机器也多，生产速度快，有的是技术先进，有的是工艺独占鳌头。
她们厂能留下，应该跟最新购入的那批设备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儿她心里定下来，可以说这部分筛选要比服装选中还重要了，这接下来应该是要为链路更深的合作做准备了。
转移到另外一个办公室，会议很快就开始了。
荣安带头发言：“我们接下来迅速地开个会议，能做到这里的基本都是实力雄厚的单位，我们主要围绕接下来的生产方案进行讨论，时间紧任务重，必须众志成城，结合行业力量才能完成本次任务。”
有人疑惑地问道：“是设计方案已经定了，选我们的吗？”
另一位领导回答道：“不是，具体的服装还要再投票决定，也可能不是这两天大家提供的，大家交上来的方案，有的这个好，有的那个好，也许结合一下会更好。
不过你们的服装确实有优势，至少是能选上一个元素的。
是目前的生产是个问题，所以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会。”
有一位开口说道：“领导，要是生产上有困难，直接交给我们厂吧，我们抽出三条生产线，来生产专用服装，保证完成任务。”
杨风扭头看过去，发言的正是她注意过的第一服装厂的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