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芋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膀胱，情不自禁的释放了出来。
与其一同释放出来的，还有杨芋对姜白的愧疚。
因为愧疚，她经常心神不宁。
因为愧疚，她出了车祸。
因为愧疚，她一直在等待姜白的质问。
但此刻，这些愧疚，就像是这泡被憋了许久的尿液，再也不受控制的，被释放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受到了舒畅。
是的。
她自由了。
她解脱了。
她再也不用担心来自姜白的指责了。
她可以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了。
她本该高兴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失禁的同时，眼泪也在跟着往下流。
‘杨芋啊杨芋，你到底在哭什么。’
半晌。
当杨芋从卫生间自己推着轮椅出来时，杨芋妈妈正在外面等着她。
“怎么进去这么久？你的那两个学生都走了。”杨芋妈妈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今晚的晚饭，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热乎乎。
杨芋微低着脸，轻轻摇头：“妈，我还不饿。”
“你哭了？”在扶着杨芋回床位时，杨芋妈妈突然注意到女儿的眼睛红红的，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杨芋挤出一个笑：“可能是进沙子了。对了，妈，我还有多久出院？”
杨芋转移话题。
杨芋妈妈看了她一眼，安抚她：“不着急，你这腰，还没好。”
“妈，我跟睨说件事。”杨芋半靠在床位上，突然开口了。
杨芋妈妈握着女儿的手：“你有什么心事，都跟妈妈说吧，天大的事，能有我女儿的命重要？咱不需要焦虑，不论什么事，慢慢来。”
“嗯，如果我不生孩子，你会说我不孝吗？”杨芋问母亲。
杨芋妈妈愣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女儿忽然抛出这么大一个炸弹。
她正等着抱孙女孙子呢，女儿竟然不想生孩子。
一时间，杨芋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这个年代，有很多丁克的年轻人，但是当轮到自己的女儿时，她承认，自己有些无法接受。
“对不起，妈。”杨芋低头，她知道，自己让母亲失望了。
杨芋妈妈看着女儿，看她也十分痛苦的样子，只好叹气道：“不生就不生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真的？”
“当然，经历这一次鬼门关，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已经不重要了，妈只要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好。回头，我自己去买几只猫当孙女抱。”
杨芋妈妈妥协了。
她退休后是有些孤独，所以才想抱孙女孙子，但现在既然女儿不愿意生孩子，那只能去买点宠物猫解解馋了。
“谢谢你，妈。”
“回头我找到对象，会带回来，给你看看的。”杨芋感激的对母亲道，她和姜白正式结束了，她决定进入一段新的感情。
杨芋妈妈又愣了一下：“你不是说，你不生孩子吗？怎么又找对象。”
“对啊，我找女的，所以不生孩子。”杨芋解释道，她已经接受不了女的了，她决定找个女生。
杨芋妈妈的大脑，险些宕机。
她还以为女儿不想生孩子，只是因为丁克。
没想到，是因为她性取向，也和主流，不一样了。
“等等，让我缓一缓。”
杨芋妈妈站了起来，走到走廊缓了一会儿，接着她走了回来，冷静了许多，问女儿：“你的取向，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年前吧。”杨芋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再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了。
既然姜白已经不见了。
不仅身体不见了，连带着她的灵魂，也选择了结束。
那杨芋自然不会再选择另外一个男人。
她只想找个同性。
否则，异性的话，她总会想起姜白。
“唉，行吧行吧，我不管了，你找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决定吧。”杨芋妈妈彻底放弃了参与女儿的婚姻。
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从未想过这种情况，但面对女儿的诉求，她又不得不答应。
“妈，我饿了。我们吃饭吧。”杨芋开口。
“嗯。”
母女俩结束了晚餐。
第二天，杨芋自己推着轮椅，去了草坪晒太阳。
趁着母亲不在，杨芋拿出手机，在列表中，翻出了唐燕的对话框。
关于她车祸的消息，唐燕并不知道。
所以，自从上次杨芋委婉拒绝唐燕后，双方已经五个月没有联系了。
此刻。
杨芋情不自禁的又点开了唐燕的对话框。
她也不知道如何再找一个女生。
因为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正常取向，她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另一朵百合。
她本能的想起了，之前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唐燕……
犹豫了一下，她给唐燕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老同学，忙吗？”
没多久，正在办公室的唐燕，有些意外的收到了杨芋的消息。
这五个月里，唐燕都没有再主动找杨芋，因为她从杨芋的婉拒中，知道了对方的答案，因此也不再抱有希望。
没想到，现在竟然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不忙，怎么了？”唐燕反问道。
杨芋咬了咬牙：“周末有空吗，一起出去玩吗？”
唐燕犹豫了一下，因为最近她在相亲了，对方还是一个十分老实的男人，对自己很温柔，没有暴力倾向，也不介意自己二婚有娃，谈的挺好的。
权衡了一下，唐燕也婉拒了对方：“抱歉啊老同学，我最近在忙着相亲呢，可能没空。”
杨芋看到这句话，刚鼓起的勇气，顿时又稀碎。
一时间，她有些苦笑。
自己真是自找没趣！
“没事，以后再约！”杨芋匆匆发完这行字，就删除了对话框。
而唐燕也没再回复。
就这样。
刚和姜白正式结束关系的杨芋，在唐燕这里，也碰了一鼻子灰。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条没人要的小狗，只能开始流浪。
又过了一个月，杨芋终于出院了。
出院后，她回到了学校。
依旧是三班。
原来的老师，则是不再代课。
“欢迎杨老师回来！”
“啪啪啪！”
杨芋再一次回到讲台时，教室内，挂满了鲜花和横幅，韩小杏第一个站了起来，疯狂鼓掌。
杨芋心中宽慰，自己并不是一只没人要的小狗。
至少，还有一批学生，还记着自己。
她在讲台上鞠躬，向大家表示感谢，并认认真真的倾囊相授，十分投入的讲完了一节课。
快下课的时候。
杨芋正准备离开教室，韩小杏突然拦住她，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杨芋疑惑的看着韩小杏。
韩小杏神神秘秘的对杨芋道：“拆开就知道了。”
杨芋不明所以，但还是直到办公室后，才拆开了这封信。
信中写道：
【杨老师，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正式回归学校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白，一个初中部的女生，我身高一米四九，体重六十斤，我学习成绩很好，我未来很光明，我听说你很会教书，英文说的很棒，希望以后我们能多多交流。】
【昨天已经正式结束，新的一天重新开始。期待收到你的回信！】
【姜白，写于女生宿舍403.】
杨芋怔怔的看着这封信，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和姜白，不是已经正式结束了吗？
为什么她还给自己写信？
而且，写的还如此失忆。
‘昨天已经正式结束，新的一天重新开始！’
杨芋仔细咀嚼这句话，突然明白姜白的意思。
她要结束的，是曾经的男姜白，和杨芋的各种纠葛、折腾和抛弃，她原谅了那一切，也放空了过去。
而现在的姜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生，她要开启新的人生。
明白姜白的意思后，杨芋的心，开始了剧烈波动。
就仿佛死去的心，再一次复活。
“复活吧！我的爱人！！！”
对面桌，一个男老师忽然有些激动的猛拍桌子。
杨芋吓了一跳。
那男老师激动地跟其他老师，安利道：“斗罗开播了！复活吧，我的爱人！”
“……”
杨芋收回目光，她拿起钢笔，把信翻了过来，在背面，写道：【姜同学，你好，你的信我已经收到了，感谢你的认可，但你现在还是一名学生，而我是一名人民教师，希望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当然，我很乐意与你交流。】
【杨芋，写于一教办公室。】
写完后，杨芋把信塞回了信封。
趁着放学，她又去了一趟三班。
走廊上，韩小杏似乎就在等她。
杨芋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你怎么不去吃饭呢？”
“我在等杨老师啊。”韩小杏歪着脑袋说道。
“等我？等我干什么？要我请客吗？”杨芋笑问道。
韩小杏盯着杨芋背着的双手：“等你回信！”
“……”杨芋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老师路过，这才把信，偷偷塞到了韩小杏的手里，然后俯身小声嘱咐道，“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我懂。”
韩小杏连连点头。她知道，学校既禁枣莲，也禁师生。
韩小杏拿到信后，像是信鸽一般，飞奔着离开。
杨芋这才转身离开。
韩小杏拿到信后，回了寝室，不出所料的，看到姜白正在等自己。
“嗯哼？”姜白伸出手。
韩小杏背着小手，坏笑道：“没有好处？”
姜白撇嘴，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堆的零食，全部塞给她：“花了我两百大洋呢。”
“才两百！你知不知道，我在干杀头的买卖啊！”韩小杏拿到零食，这才把信封交了出来，还一副自己在给姜白卖命的感觉。
“杀头？哪有这么夸张。”姜白坐了下来，开始拆信封。
“当然了，要是被政教处抓到，我韩小杏肯定要去五星红旗下罚站，这叫晚节不保！”
韩小杏拆开一包酸梅，一边吃，一边凑了上来，准备吃点瓜。
姜白也不忌惮她看，大方的拆了开来。
看完之后，姜白轻轻的笑了笑，杨芋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些傲娇。
以前在大学时，她第一次追求杨芋，她就是这么傲娇的。
旁边的韩小杏，一副吃到酸苹果的扭曲模样：“嘶，好酸啊！酸死了。酸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有什么，以前我和杨芋一起上大学的时候，还有更肉麻的。”姜白把信封收了起来，放进书包。
韩小杏像是听神话一般：“我怀疑你们天才，都有点脑子瓦特了，你想追杨老师就追呗，我给你保密嘛，干嘛非要编个傻子才信的故事，说什么，你以前是男生，和杨老师一起上过大学。”
是的。
直到如今，韩小杏并不信，姜白曾经和杨芋是情侣关系。
她只觉得，这太离谱了。
“爱信不信。”姜白翻了个身，不搭理她。
韩小杏推了她屁股一下：“你下一封信呢？不准备回了？”
“暂时不回了，晾她几天，急死她。”姜白头也不回的说道。
韩小杏一惊：“好家伙，你怎么这么心机！竟然对杨老师使用欲擒故纵。”
“……”
接下来几天，姜白都没有再让韩小杏传信了。
而且，姜白除了晚上会回来睡觉，吃饭的时候，都是在初中部那边解决的。
所以，好几次，杨芋都碰到了韩小杏，但是没有看见姜白。
“小杏，你过来，今天老师请你吃饭。”杨芋再一次特意撞到韩小杏。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姜白的第二封信，但是都没有动静了。
这让她有些着急。
怎么没有下文了？
难道是自己的回信，让姜白又改变主意了？
她想问问，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韩小杏，于是借着请客的名义，把韩小杏拉到了一旁。
韩小杏岂会不明白这天上不会凭空掉鸡腿？
不过既然拿了人的鸡腿，那就得办事。
不等杨芋主动开口，信鸽韩小杏就主动透露道：“杨老师，姜白姐在对你使用欲擒故纵的计谋呢。”
“啊？欲擒故纵？”杨芋一愣，还有这说法？
韩小杏认真点头，她凑了过来，一副小间谍的模样：“她还说，你傲娇的很，必须敲打一下。”
“敲打我？”杨芋目光闪烁，自从姜白变成女生后，不是叫自己妈妈，就是叫自己姐姐，反正自己一直都是在扮演1，姜白才是那个小0.
但现在……
姜白想当1了？
“她还说什么？”杨芋打听道。
韩小杏收回了小脑袋：“她不让我说。”
“未来一周的鸡腿，我给你包了。再加每天一瓶酸奶。”杨芋说出条件。
“成交！”
韩小杏立刻答应，然后又冲着杨芋说了一堆姜白没说过的话，反正是把姜白的企图说的天花乱坠，要多邪恶有多邪恶。
杨芋本来还有点信的，但越听越离谱，什么苦肉计、美人计全在酝酿中……
她寻思，姜白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她只好道：“有信的话，再给我。我先回去了。”
“好勒！”
韩小杏美滋滋的抱着酸奶，回寝室了。
晚上的时候，看到姜白抱着书本回来，韩小杏立刻贴了上去：“姜白姐，重大情况！”
“什么重大情况？”
姜白不以为然。
她还在等，等杨芋等不急的时候，自己再出手，一把将其征服。
韩小杏又是一番添油加醋，说她看到杨芋和一个男老师，走的非常近，似乎在相亲。
“相亲？你扯呢！”姜白才不信。
不过姜白也起了疑心，不会杨芋真的在相亲吧？
想了想。
她决定提前时间，和杨芋来一次偶遇。
这天周五。
距离圣诞节，越来越近了。
杨芋准备在圣诞节到来之前，给自己的学生，提前买一些糖果、瓜子等小零食。
她走出校门，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超市距离学校并不远，徒步就十几分钟。
路上的时候，还遇到了几个同样目的老师。
于是大家一起去超市购物。
进入超市后，杨芋正在挑零食。
来到甜食区，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款童年零食——跳跳糖。
这种糖，吃到嘴里后，会在舌尖上，产生毕波毕波的小爆炸。
杨芋不知道想起什么，耳根子忽然就红了。
因为，她在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和姜白亲密接触，就是在吃过跳跳糖之后的……
“好巧啊，杨老师！”突然，拐角处，姜白出现在货架的一侧。
杨芋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使劲睁了睁眼，结果发现姜白还是站在那儿，甚至走了过去，她这才惊觉，自己在超市偶遇姜白了。
一时间，她有些手足无措。
“是，是啊，好巧。”杨芋抿了抿唇，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面对姜白，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杨老师，你是要买跳跳糖吗？”
姜白似乎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分手的事，忘记了信封的事，她拿起一堆的跳跳糖，纯真的问道。
杨芋有些尴尬，姜白明明就知道这个跳跳糖的故事，却一本正经的如此问。
她没有回答姜白的话，而是鼓足勇气，问她：“我们，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有说过吗？我说的是，我还是你的学生，你也还是我的老师，我会很尊重你。”
姜白道，她除了当时语气十分冷酷，走的很坚决，并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到过结束。
杨芋咬着嘴唇：“那你当时说的那么冷，走的那么绝情，我还以为……”
“和昨天告别，当然要坚决，再说，我也回不去了，所以，我需要开始全新的人生。”
姜白现在个子依旧没有杨芋高，但她的目光却是平静了许多。
第一次变成女生时，她一直在渴求杨芋的关注，一直是仰视者的姿态。
但现在，她不想再做仰视者了，她想平视，甚至是俯视。
这跟身高无关，就是一种态度。
“开始全新的人生，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非要说的那么冷漠，走的那么坚决，我还以为……”杨芋说到这，眼眶又是一红。
她的心，已经被姜白牵动。
姜白自然的牵住了杨芋的手：“以为什么？以为我跟你彻底决裂？笨蛋，那只是为了骗你的眼泪。”
“我才没有哭。”杨芋傲娇的扭开头。
姜白若无其事的说道：“哦，没哭吗，我还以为你吓尿了呢。”
“！！！”面对人来人往的超市，杨芋神色惊恐的抓紧了她的手，“不许说！”
“我就要说。”姜白恶狠狠的威胁道，“那封信还在我手里呢，怎么，杨老师，你也不想我把那封信，上交给年级主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