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赦脚步一顿，他下意识地望向姜满，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真是灯下黑，姜满的口音确实带着上京腔。
他之前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姜满和他初见时，是在南疆。后来蓝蛇和他提起，说姜满和他有一些纠葛。他们关系匪浅。
赫连赦只当姜满是他招募来的帮手，他们认识，也是因为合作。
他心中腹诽，姜满是上京人？
那她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瘦高个对他们两个丑八怪没什么耐心。他原本也只是无聊，路上随便说两句打发时间。
谁知，这两个人和闷葫芦似的，憋不出一声响。
他咬了咬牙，脚步加快。他真是自讨没趣。
姜满望着瘦高个的背影，陷入沉思，她沉着嗓子问道，“大哥，哪里打仗了？”
瘦高个浑身一僵，颤抖着胸膛，他嫌恶地朝后面一瞥，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姜满。
“滚滚滚，谁是你大哥。少跟我搭话。”
赫连赦听着没憋住笑，暗戳戳道，“把人恶心到了。”
姜满转过头，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语气轻飘飘道，“你和我差不多。”
赫连赦嘴角的笑容瞬间收起，他深吸了一口气，气鼓鼓地说，“有你真是我的福气。所以你给我们下了毒？为什么有这么恶心的毒药？”
姜满耸了耸肩，扯了扯嘴角，她伸出手，拇指绕着食指的指甲打圈。
赫连赦定睛一看，姜满的指甲片里竟然抖落了一些飞粉。
他眉头皱成一道川，一脸吞了苍蝇的模样。
姜满垂着头，拍了拍手掌心，她自言自语道，“合格的药师可不会失去她最依仗的武器。”
层层叠叠的松柏林间，莺啼不止。满山的翠绿色仿佛新鲜的颜料，令人眼前一亮。
春天了。
姜满环视周围，茂盛的树木葱茏，路上野草丛生，几乎要把路给掩盖。看来这边真的人烟稀少，平时没什么人走动。
瘦高个走在前面，时不时会回头监视姜满和赫连赦。他倒是不怕他们逃跑，一个是弱女子，另一个是看起来不聪明的男人。
只不过，他偶尔会后背发凉。
总感觉有一道瘆人的视线时不时注视着他。
他的视线扫到姜满身上，不看脸，这个女人还是看得过去的。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姜满淡淡抬眸，直勾勾看向他。
瘦高个一个激灵，僵着脸转过身去。
他真是造孽，竟然会对这么一个丑八怪产生遐想？
看到她的脸，隔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好吗？
瘦高个倒吸一口凉气，他回安城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他怡春院的相好。
他快受不了这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了。
赫连赦若有所思地盯着前面的人，他低下头问，“你现在是什么打算？我们真要跟着他？”
姜满淡淡开口，“跟着。没听见打仗了吗？你差点被抓去当壮丁。”
赫连赦拧起眉，沉思片刻，“怎么会打仗？北狄又开始造次了？”
大楚虽然重文轻武，北狄频频侵扰边境，可这十几年有叶将军镇守边关，从来都是小打小闹。
若是边关起事，上京那边必定会有动作。
姜满心中有思量，她和赫连赦两个人四条腿，身上还没有半分银两。别说去上京了，估计没两天就得去路边要饭。
倒不如借此机会，先去城里打探消息。
她知道大楚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赫连赦的势力，虽然他现在自己可能不知道。
他们去了安城，说不定可以和蓝蛇他们联系上。
人心险恶，女子生于这世间，若是没有权势的保驾，根本无力在浮沉的世道中抗争。
若是姜满没有将自己的脸弄成这副鬼样子，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事。她还同情地望了一眼赫连赦。
赫连赦放在人堆里，简直是天神下凡。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自然知道兔儿爷是什么。
有时候美貌就是不幸的祸端。
也不对，这世界上弱者被欺压。美丽的弱者则会被又欺又压。
弱小才是原罪。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处于弱势地位，所遭受的苦难都是同等的。
姜满的眸色渐冷，眼神冷冽了几分。她现在就是弱者。
她带着失去记忆的赫连赦，两人无权无势，没有立足之地。他们现在就被人给挟持，不得反抗。
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她冷不丁转过脸，目光深不可测，紧紧盯着赫连赦的侧脸。
他的鼻子真好看。
赫连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抽动嘴角。
姜满这是什么眼神？看着怪诡异的。
他不知为何开始紧张，双手不自觉握拳，脸上却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
“看我做什么？”
赫连赦忍不住开口。
他的脚步比之前沉重多了，眉头不展。
头顶上两只燕子一掠而过，嬉闹活泼的声调像是轻快的旋律。
姜满平静道，“你还没说怎么认识我师父的。”
“你师父？”赫连赦一时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一脸严肃地说，“裘半山主动找上我的。”
姜满像是没想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的视线移开，正巧看见前面的瘦高个拔出腰间的剑。
她的面色瞬间变冷，伸手拦住了赫连赦。
瘦高个盯着某个方向，手中的剑明晃晃，他脚下生风，猛地冲进树林，没多久，林中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赫连赦怔住，有点心慌，他不确定地问，“是那些刺客？”
姜满摇头。
不是，刺客的水平不至于这么次。
怎么可能让瘦高个发现他们？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里，他们大概是碰上了土匪。
赫连赦反手拉起她，一脸淡定地说道，“趁现在，我们跑吧。”
他抿嘴，看着姜满不为所动，心中着急，“你不走我自己走。我们要是跟他们回去，那就插翅难逃了。我才不要被送去当壮丁。”
姜满平静地看着他，笑了一下，“你跑哪去？让你拿的包袱一个都不见了，我还没找你算帐。有我在，放一百个心。我们先跟着去附近的城阙，那里应该有你的人。”
“我的人？”赫连赦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随后沉声道，“你说蓝蛇他们？”
姜满扬起嘴角，目光淡然，她噙着笑道，“别和我装傻，你真不知道？”
赫连赦的表情一变，他的凤眼微眯，片刻间面色如常。
他没想到，姜满连这个都知晓。
所以，她和自己的关系匪浅是真的。
赫连赦目光里透着几分清明，他微微勾唇，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你连这个也知道？”他还是问出心中的疑虑。
他自小在皇宫里无依无靠，直到六岁那年，有个自称是虫栀的男人来到他身边。
他告诉他，这个皇宫从那日开始会不断出现他的人。
赫连赦只需要在外面继续装成无人在意的失宠皇子，他的人会一步一步帮着他扩大他的势力。
赫连赦还记得，裘半山就是虫栀叫来的。当年裘半山逗留在上京，刚好被人给追杀。是虫栀保下了他，因此他们有点交情。
赫连赦小时候被宫人虐待，吃不好穿不暖，身体留下了一些寒症。裘半山还替他把过脉，给他开过治病的方子。
他认识裘半山，却只当他是个江湖术士，因为赫连赦小时候经常做噩梦，裘半山塞给他一个符，说是可以保佑他。
赫连赦冷笑，要是真有神明，那么他那么小的时候，被泡在冰水里，被锁在井里的遭遇算什么？为何没人救他？他自小就不信这些。
要是有鬼神，皇宫里的冤魂大可以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