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烂菜叶堆积成山，慕云踩在空地上，探出头去，没看见有人跟上来，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笑了一下，回身望了一眼，身影敏捷地闪走。
他心情大好，瘦削的脸上露出几分笑。突然转角处出现一个人影，慕云刹住脚，眼底里闪过一丝不耐。
“你小子，还以为你卷着老夫的何首乌跑路了呢。”老头眯起眼，苍老的面颊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他沉着脸，语气里带上几分愠怒。
慕云立马赔笑，边说话边把手里的东西交上去。他耸了耸肩，故作镇定道，“有个尾巴不依不饶地跟着我，幸好我身手敏捷甩掉了她。”
说着，他眼底滑过一丝懊悔。
这老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找见了自己。慕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仰着头，视线一直落在老头手上，他大惊小怪道，“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难缠，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怎么样？拿到钱了吗？”
“拿着。”老头右手掏腰包，取出来两锭银子。
慕云眼里闪过几分愤恨，“这才多少？”
老头递钱的手动作一顿，他嗤笑一声，语气冷飕飕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独吞何首乌，我这是看你以往还算安分守己才愿意给你点好处。”
慕云垂眸，怒火中烧，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老头手中明晃晃的二十两。
老头讹了叶承宥一百两，姬已看不下去他鬼哭狼嚎的模样，直接又甩给他两百两。
当然这些慕云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脸色会更难看。
老头吹了吹胡子，不屑地盯着慕云那张脏兮兮的脸，他随手把银子一扔，对面的人没有伸手接，银两砸到慕云大腿上，紧接着摔到地面。
慕云垂下头，平静的眼神扫过那二十两，他勾着唇笑了起来，“你又污蔑我，我怎么会想到一个人独吞？”
他没有抬头，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银子。干瘦的手碰到银子，他的手缩了缩。
老头冷笑道，“最好是这样，我看你心性不稳，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先休息会儿。”
慕云没有作声，蹲在地上，直到那个老头离开，他的眼底眸色汹涌，令人望而生寒。
客栈里，姜满的脸色不自然，叶承宥看见她回来，关切问道，“方才去哪了？人多嘴杂，是不是受到惊吓了？”
姜满摇摇头，她坐到桌边，倒了杯茶，姬已走进房门，手中捏着一封信。
叶承宥转头，正想说什么，只听见姬已语气欣然，“苻沉愿意见我们。”
姜满挑了一下眉，目光触及姬已的笑脸，很快移开视线。
叶承宥眼帘微垂，眉间闪过一丝忧郁。他轻轻叹了口气，视线落到姬已地身上，只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姜满看。
“小侯爷，你不该给那钱。”叶承宥的语调陡然上升。
姬已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看着那老头胡搅蛮缠，给点银子打发掉他。”
叶承宥叹了口气，沉声道，“那也不是我们的错，这钱出的亏。”
姜满嘴角抽动，语气淡漠，“我本来是要抓到那小偷了。”
叶承宥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他道，“果然另有其人，那我真是倒霉，成了替罪羊。”
姬已笑道，“花钱消灾，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姜满看了他一眼，蹙眉沉下脸，她沉思片刻，还在想那时的事。那个黑瘦的小子身手不错。
见她不说话，姬已拿起手中的信念道，“司宴说明日苻沉要设晚宴。届时我们还能碰见叶将军。”
姜满抬眼，叶承宥也是一脸错愕。
姬已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哑口无言的两人，双手抱拳于胸，懒洋洋道，“到时你们想见叶将军，我会尽量想办法。”
叶承宥嘴角翕动，默默点头。
他的神情恍惚，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姜满微眯着眼，问道，“司宴的面子有这么大？”
苻沉对姬已爱搭不理，却对司宴如此殷勤，专门设宴款待。
姬已笑容消失，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姜满没有放过他的异常。
她勾起唇角道，“小侯爷的面子不够大啊。说起来我们都是沾了司公子的光。”
她的语气阴阳怪气的，姬已充耳不闻。若是平常，他怎么也会反驳几句。
怪了。姜满半挑着眉，目光从姬已脸上移开。她抿紧唇，只觉得有意思。
店小二来送晚饭，姜满本以为又是精致的菜肴，却大失所望。眼前桌上摆好的饭菜都是寻常不过的家常菜。
她本想开口问为什么换了，可一想起姬已今日豪掷二百两，估摸着他也是心疼钱了，还是忍住没问。
幸好饭菜还算可口，他们吃完饭，姜满说自己要沐浴。姬已和叶承宥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自在的表情。
“怎么？没听见我要洗澡？”姜满开始赶人了，眉头皱起，巴不得他们赶紧出去。
姬已视线落在桌面，沉声道，“那我先和叶小将军待在隔壁。你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没需要。”姜满好看的杏眼里闪过不耐烦，“当然如果你愿意帮我打热水的话，这个活交给你了。”
叶承宥从她话里琢磨出一点东西，诧异地扫过姜满和姬已的脸，他暗暗咬紧牙关，手中不自觉攥起拳头。
姜满在外面太久，她今日就是想要沐浴。女子在外奔波实属不易，若是平常她是不敢洗澡的，可叶承宥就在这里，她相信他能守好自己。
姬已出去找店小二烧水，姜满望着他的背影愣神，不自觉勾起笑来。
叶承宥在一旁沉默良久，他沉着嗓音道，“小冉，你和小侯爷……”
他直觉姬已与姜满过于亲密了。
姜满的笑滞了一下，平静地转过头，偏头看叶承宥，她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小侯爷性子直爽，我和他……”
她的声音止住，对了，该怎么形容呢？
“交情颇深。”
叶承宥狐疑地看着她，喃喃道，“交情？”
在他看来，姜满除了诈死欺骗他之外，还是他熟悉的叶倾冉。姬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曾经只是听别人说过，姬小侯爷放浪形骸，骄纵古怪。怎么会和小冉走这么近？
叶承宥迟疑地点点头，他心中有疑虑，但还是选择相信姜满。
很快姬已还真扛着热水回来了，姜满轻笑道，“竟然能使唤小侯爷伺候我。”
姬已脸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他拎着水桶走到浴桶旁，突然眉头一皱，抬眼看向姜满，说道，“太简陋了。”
姜满指了指自己枯燥的发尾，手指卷了一圈，没好气地说道，“明日晚宴我顶着一副逃难来的模样，你说我是你从南疆带回来的美人，糊弄鬼呢。”
姬已撇嘴，他道，“我去找找有没有香料。”他快步走出房门，很快隔壁的房间门被推开。
叶承宥沉眉不语，目光落在姜满的侧脸上，只瞧见她灿烂的笑容。他的眉头紧锁，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独自一人泡热水澡，房间内焚着香。姜满舒服地靠在浴桶上，杏眼轻阖，她真的很久没这般放松过了。
姬已这人还真是讲究，他不仅拿了香料，还不知从哪寻来花瓣，非要泡在水里。
水温有点热，姜满可以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她的脸颊沁出汗，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
烽火连天，人声鼎沸，与马的嘶鸣惨叫交杂在一起。姜满缓缓睁开眼目视前方，人群如同过江之鲫，混乱、嘈杂、动荡。
她的内心被震撼到，这是人间炼狱。
“阿满。”
一道声音响起，她被熟悉的味道包围，黑夜沉寂，一种难言的痛苦从腹部蔓延开来。
再睁眼时，水温微凉，姜满顾不上额头的冷汗，她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肚子，好痛。
她来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