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喝杯茶
往日若是有什么不解之处，肖芷云都会和赵太子说上两句，求他解惑。
可事关赵太子，她不敢多说。
当她渐渐淡忘了此事时，齐太子在某日忽然上折子，请老皇帝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不过老皇帝根本没有处置，还把齐太子叫到了御和殿。
当时肖芷云也在御前。
齐太子穿着湖水蓝的衣衫，腰间用同色绳子系着，什么装饰都没有佩戴，头上只用白玉簪挽头发。
“给阿爹请安。”齐太子平静地跪在地上。
老皇帝心情很好地说道：“阿穆来了啊。”
齐太子叩首，开门见山道：“儿请阿爹废了儿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老皇帝不以为意地说道：“阿穆先说说朕有何理由废你啊？”
齐太子握紧拳头，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老皇帝倒是很有耐心道：“你的折子里写得清清楚楚，不过朕想听你亲口说。”
齐太子深深皱着眉，他平日里都是淡泊无波的，而此时情绪却不稳定。
“说不出口是吗？”老皇帝忽然沉声说道。
齐太子深吸一口气，依旧没言语。
老皇帝语气轻松地说道：“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回清尘殿，继续当你的太子去吧。”
齐太子抬起头，看着老皇帝轻唤道：“阿爹……”
老皇帝淡然道：“自请废太子是你对自己的惩罚，不是朕对你的处置。”
齐太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时至今日肖芷云才明白，老皇帝不处置齐太子，其实才是对齐太子的惩罚。
不得不说，老皇帝对待儿子确实有一套。
齐太子身躯微微颤抖着，并没有起身离开。
老皇帝忽然笑了，“我儿穿戴得不像太子，看来是觉着过去的东西过于陈旧了，是朕疏忽，得好好赏赐一番。”
齐太子忙道：“儿有过无功，不敢穿华服。”
“你没什么不敢的。”老皇帝声音阴沉道，“朕对你的期望，对你的教导，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更别说区区华服了。”
“阿爹……”齐太子声音颤抖着。
肖芷云站在一旁也有些紧张，这老皇帝一会晴一会阴的，好可怕。
“芷云。”冷不丁听到老皇帝唤自己，肖芷云吓得一激灵。
她忙垂头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替朕好好送阿穆回去。”老皇帝和缓语气对她说着。
“是。”肖芷云连忙答应。
将齐太子请出去后，她跟在齐太子身后走着。
只见他依旧挺直了脊背，很是镇定地向前走着，丝毫不见颓废之态，不过他的身躯看着很是单薄，倒显得有些落寞。
肖芷云忽然有些佩服他，他的内心真是强大，若是她在他的位置上，只怕早就被逼疯了。
跟着齐太子来到清尘殿后，肖芷云躬身道：“就送殿下到这里了，告辞。”
说着她转身要走。
齐太子转过身，淡然地说：“进来喝杯茶吧。”
肖芷云正要回绝，却听他说道：“你不会以为阿爹只是让你送我回来这么简单吧？进来吧，回去好交差。”
肖芷云心中诧异，难道还有别的隐藏任务？想罢，她还是跟了上去。
去喝杯茶总是没坏处的吧？
甫一入殿，一种凄清感油然而生。
清尘殿被宫娥内侍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殿内空旷得很，像是没有人居住般。
和清香殿的奢靡不同，清尘殿内陈设极其简单，秋风瑟瑟，门窗全都敞开着，任由风吹来吹去。
齐太子跪坐在茶桌前，慢慢地烹着茶，一丝不苟的。
肖芷云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忙活着。
忽然一阵风刮进来，书桌上的一叠子纸被吹落了一地，肖芷云左右无事，便起身去收拾。
她蹲在地上，捡拾那些纸张。
看着纸上的字，没想到竟是用来超度的道教经文，难怪齐太子总拿到妙玄殿去烧。
不过这字真的是很好看，比赵太子写得还好。
她将它们用镇尺压好后，再次落座。
风一阵又一阵地刮来，紧接着打起了闪电。
她担忧道：“殿下，等会怕是会有雷雨，我还是先回去吧。”
齐太子继续忙着，淡然道：“茶还没有好，再等等，怕是你现在走，半路也会被雨淋到，不若等雨停了再离开。”
肖芷云心里有些长草，却还是继续静静地坐着。
不一会的工夫，电闪雷鸣，随后下起了瓢泼大雨。
肖芷云庆幸道：“还好没走。”
齐太子轻笑道：“我在塔塔部没有住处，整日吊在杆子上，瞧着天气，便知道有没有急雨，是不是晴天。”
肖芷云看了看外面，叹道：“不如把门窗关上吧。”
“不必。”齐太子轻声说着，“这样挺好的。”
肖芷云望着瓢泼大雨，甚至雨水潲进了殿中，风也吹着，不禁觉着有些冷。
她搓了搓胳膊，心想着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这时齐太子递了茶杯过来。
肖芷云接过后小嘬了一口，然后捧着杯，感觉暖和了一点。
齐太子并没有喝茶，只静静地坐着。
在肖芷云慢慢喝完茶后，他起身道：“你跟我来。”
肖芷云无奈，还要去哪？
她跟着齐太子去了后殿，那是齐太子的住处。
进了后殿，吸引肖芷云的是满屋的长明灯，后殿的门窗则关得严严实实的。
肖芷云跟着齐太子向内走，走时小心翼翼的，生怕将长明灯刮碰到。
齐太子拿起油壶添着油，解释道：“我用我的月俸在这里供了五百长明灯，再多的殿内放不下了。”
肖芷云侧头看去，齐太子的榻边也摆着长明灯，他回宫后整日就睡在这里，一个灯火长明的地方。
想必他日日夜夜都很煎熬吧。
在她思索时，她瞧着齐太子放下油壶后，擦着一尊牌位。
她扫了一眼，牌位上什么字都没有写。
不过她猜也猜得到，这是祭奠那五万将士的。
齐太子很是认真地擦着，心情也很是沉重，在将牌位放好后，他又虔诚地上了香。
他上了香之后，一遍又一遍地跪拜着，地上连蒲团都没有。
肖芷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看着他反反复复起身再跪下，再起身，直到他不再拜。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我根本无法去弥补。”齐太子沉重地叹息着。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而齐太子却好好地活着。
他想一死了之，赵太子不让。
他想去当庶民，老皇帝不准。
他只能躲在清尘殿内，日复一日地添灯油，抄经文，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