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雷彪在身边的李倩儿正饱尝孤枕难眠的辛苦。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骂雷彪不是东西，好多天都没有回家了，很久没有碰过她了，日子过的跟守寡似的。以前多好啊，那时候，他爱她，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她和雷彪初次见面在公园，雷彪穿着90年代最流行的皮夹克，头发梳成中风，还用摩丝细致地打理整齐，李倩儿戴了一顶白帽子，穿一件红色羽绒服。
青春期的男女，荷尔蒙分泌旺盛。
李倩儿一见倾心，雷彪也是蠢蠢欲动。
巧的是晚上雷彪和李倩儿又在舞厅碰面了。舞厅是开放式的，中央一个大舞池，男男女女围坐在舞池周围，男生喜欢哪个女生就去请她跳舞，放在现在那叫相亲现场。
雷彪舞跳的特别好，自然、舒展、踏点到位。雷彪请李倩儿跳了一曲舞，舞池中，雷彪双眼含情，面带微笑，盯住李倩的眼睛，极尽挑逗。
他搂住李倩儿腰的手稍一用力，带着李倩儿在舞池中央，在人群中自由穿梭。李倩儿身体紧紧贴住雷彪，少女的呼吸喷在雷彪脸上，年轻的身体热血偾张。
一曲结束，李倩儿说：“看不出来，你舞跳的这么好，能再带我一曲吗？”
雷彪道：“很愿意效劳。”
一曲又一曲，从激昂的恰恰到舒缓的慢四，再到快三……雷彪带着李倩儿在舞池中央或快或慢，旋转、突围、挪步，他搂住李倩儿的手也越来越用力，身体得寸进尺，越贴越近。
等到曲终人散，雷彪连李倩儿的呼机号都没留就消失在了人流里，他说：“这叫欲擒故纵”。
情窦初开、青春年少、少女怀春，都是李倩儿当时的心情。
被撩拨的春心荡漾的李倩儿，回到家，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少女的春心一旦打开，欲望便像一匹脱僵的野马，疯狂地分泌出大量的费洛蒙折磨着一具娇躯在欲火上煎熬，她听到了内心对人类最原始欲望的召唤，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享乐。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雷彪，站在一树桃花下，向她招手……
在身体的战栗中，李倩儿醒了，梦终归是梦，屋子里一团漆黑裹着一个人的寂静，孤独的痛苦。
李倩儿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脸像白瓷般的白，如果放在小脸上是精致，放在大脸上，更加放大了脸大这个缺点，如果不化妆，眉疏、眼单，大鼻子展示着旺盛的生命力，唇厚，嘴略宽，不符合华夏审美标准，如果要打分顶多算及格。
李倩儿虽然不漂亮，但是在社会混久了，深谙“幸福需要把握，机会更要创造”的道理。
第二天起李倩儿就天天去公园和舞厅，期待着一次“偶遇”。本就是故弄玄虚的雷彪早摸清了李倩儿这几天的行踪，什么时候再制造一场偶遇也在掌握之中。
有着相同念想的两个人，很快在公园再次相遇。
二十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只需一个眼神或者一勾嘴角，便能让对方心领神会，便能打开少女那欲放还休的花蕾。在一个“雪晴云淡日光寒”的上午，两个年轻的身体释放了少男少女最原始的欲望。
最后还是雷彪举起双手像只泄气的皮球：“李倩儿，我投降。”
“不行。”李倩儿把身体俯盖在雷彪的身体上，火一般炙热，她咬着雷彪的耳垂不放。
雷彪痒的不行，笑的停不下。
“男人不能说不行。”李倩儿继续逗弄着他，像逗弄一只步履蹒跚的小鸡子。
无论怎样挑逗，雷彪只是趴在床上装死，就是不起来。
无奈的李倩儿从雷彪的身体上一步跨到了地上。
一觉睡到下午起来，李倩儿已经洗浴更衣，躺在另一张床上了，看到卸下妆容后的李倩儿，雷彪哪还有一点心动，如果要说有也就只剩了冲动。
雷彪掏出呼机看了一下，几个发小打了好多个传呼，雷彪急急忙忙地往身上套身服，还不忘嘱咐李倩儿：“以后缺啥，想要啥都给哥说。”
无论以前有多少男人，今后是谁的女人，只要现在是“大哥”的女人，大哥就不会亏待你，这就是雷彪对女人的哲学。
李倩儿说她想要辆自行车，雷彪当天晚上就偷了一辆来；李倩儿说，有人追她，她好烦，雷彪立即把对方打成猪头；李倩说，闺蜜的手表真好看，雷彪就从地摊上连偷带抢的弄了一块来……总之李倩儿想的、李倩儿要的，雷彪偷也好、抢也罢都全力满足她，那时的李倩儿春风满面，“大哥的女人”和“所愿即所得”的畅快，赚足了身边女伴羡慕的目光，也因为这份想要啥有啥的快乐，她从没劝过雷彪收手。
后来，雷彪进了监狱，李倩儿也遇到过几个男人，要么拖家带娃，要么猥琐颓废，要么游戏人生，一个更比一个差，岁月哪经得起蹉跎，待到雷彪出狱，十年过去了，已经36岁的李倩儿还有选择吗？雷彪已经是她能抓住的最好选择。
她以为，她能把他抓的死死的，现在她发现雷彪变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择手段满足她的男人，李倩儿还发现，他的心思，她猜不透，他的人，她也抓不着。这让她十分抓狂。
人肯定会变，也许变好，也许变坏，两个人的生活就是互相影响，一起改变。否则，他走了很远你还在原地踏步，或者你走的太快，他撒泼打滚不肯挪步，都会让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形同陌路。
李倩儿睡不着，雷彪却睡得香甜。
“是否我们相遇的太晚，你已经有了可以依靠的臂弯……”一阵刺耳的铃声惊醒了雷彪，看了看天色，还早得很，心里有些不安：“陈世涛这么早打电话没好事”
“哥，不好了。”陈世涛惊慌失措。
“别急慢慢说。”雷彪安抚着陈世涛的情绪，边急里忙慌穿衣服。
“哥，一群农民拿着铁锨、锄头、耙子堵在渠道上，不让施工了，农民情绪很激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们该怎么办？”
“为什么？”雷彪急了。
“农民说他们要用渠道浇麦子，但是，一放水，咱们就没办法施工，我不让他们放。”陈世涛辩解道。
这个问题之前王振江也给他说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到。你要稳住，什么也别做，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激化矛盾，不要耍你的个性，今天这事搞砸了咱们今后全都喝西北风去。”雷彪命令道。
雷彪扣下电话，就准备给王振江拨过去，想想又不妥，还是先到现场看了情况再说，他犹豫的时候，王振江的电话倒先来了：“雷彪，赶紧到施工现场去，怎么回事？怎么引发了这么大的群众事件，这事闹大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书记我已经知道了，您真是料事如神，就是您上次给我提醒过的问题，农民浇水的问题，我这就往工地赶。”
接着刘毅的电话也响了，让刘毅到楼下等他。
渠道上围满了人，其实问题很简单，农民要浇麦子，渠道还没有完工，没有完工就不能放水，放了水渠道没办法施工，就会延误工期，立项的每个项目都是有工期的，不能按时完成一级一级要做说明。
王振江一听是这个事，心里泼烦。基层的工作经验告诉他，群众的思想工作最难做，做他们思想工作没有抓手，不能威逼、不能胁迫，关，关不得，骂，骂不得，打，更打不得，弄不好遇到撒泼打滚的，警察来了都束手无策。
他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一件事，两家人的土地相邻，因为地边界时间久了，边界厘不清的问题互不相让。王振江的意见是重新测量，一听重新测量两家女人不愿意了，拉着王振江又哭又骂。结果两家人联合在一起把王振江检举到组织部，说他工作没有方式方法，不会当官，不为群众做主，弄得王振江里外不是人。再看看两家人的地边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两家地一边相邻，另一边紧靠荒滩，每年多犁两犁也看不出来，却能多打不少粮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家人的实际土地亩数肯定超过了国家划定的口粮地亩数，一听要重新测量，原本打官司的两家，有了共同的利益，王振江就成了共同的敌人。
那以后，他总结了经验“只要涉及农民利益的问题，都不好解决”。
他站在施工用的三蹦子上，对群众说：“渠道修好了，以后再也不用看水了，都是水泥、预制板，谁也不能用炸药炸开口子偷水吧，现在少浇一个水，麦子死不了，但是不能按时完工，以后再有项目也不会给咱们乡了，损失那一点麦子又算什么？”
本来王振江讲的挺好的，偏偏他这句“损失那一点麦子又算什么？”激起了农民兄弟的情绪。
“王书记你说的好听，少浇一个水，你们这渠就能修好了？再说，你知道麦子少一个水会减产多少公斤吗？我们农民靠得就是秋后那点收成过日子，你端着铁饭碗吃着公家粮，你当然不在乎了。”
“你这个兄弟，我这也是为大家好，只有把渠道建好了才能一劳永逸。你们现在不让建，让停工，那项目没有按进度施工，项目资金就会被收回去，到时候，想建都建不成了。”王振江忽悠道。
这时有人说了：“那政府的人家里肯定没有种田的农民，哪有浇水的时候施工的，这不是砸咱们农民的饭碗吗？”
话一出，底下议论纷纷，“政府怎么会不管农民的死活？”“怎么会在庄稼扬花抽穗正是需要水的时候，开工建水渠？”
王振江当时站在三蹦子上是为了说话方便，现在让一群农民堵在三蹦子上下都下不来，农民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想端牢自己的饭碗，你一言我一语把王振江怼的脸红的跟猪肝似的。
雷彪在一旁越看越糊涂，不就是不能按期交工吗？相信只要说清楚，讲明白上级不会追究的，即使追究起来，调查清楚了应该也不会有事，王振江为什么死咬着工程竣工日期的事不放呢？
王振江想的是政绩，按期交工，就可以在半年总结里写上一句“投入350万元，完成15公里防渗渠建设，确保了8000亩耕地及时灌溉，维护了农民切身利益，为稳粮食保丰收提供了保障。”
要的是组织的认可，借以谋取政治进步的阶梯，必要的时候夸大点，有时甚至吹的不着边际，反正如果领导要看也得让乡里的同志带着去看，那好办，指定一户经常照顾的农户，或者钻了政策的空子，占了便宜的农户，再或者直接领到村里家庭生活好的大户家里去，那满嘴都是吹他王振江的彩虹屁，领导对他会更加认可和信任，再升一级也就指日可待。
“王振江你别在那放空炮，你想出政绩，我们也只想多打粮食，为了你那点政绩，你连老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你是什么鸟父母官？”不知道谁一语道破王振江心里的小九九。
“对，王振江，你别在那装好人。”
“不行，反正我们要浇水。”
“谁不让我们浇，我们就跟谁干。”
底下群情激愤，王振江站在三蹦子上被怼的脸色通红，说的话淹没在群众的叫骂声中，苍白无力。
看着一群为了浇水据理力争的农民，雷彪想起了13岁那年的一场争水风波。也就是那一天，雷彪彻底与好学生、好市民划清了界线，也是他“以恶制恶”的开端。
村里灌溉庄稼的水是按时间排给每家每户的，每家每户排水的时长都一样。那天，他家的水正好排在凌晨2点到5点之间，夜里的水大，能多浇点土地，这让雷彪的母亲很高兴。
下午，雷彪的哥哥们早早就去打好坝子、修毛渠、撒化肥，把土装在化肥袋子里，做成沙袋，方便晚上浇水时堵坝子改水道。
晚上，母亲说：“你们都累了一天了，晚上都不要去了。”
大哥担心地说：“不行啊，万一有人偷水怎么办？”偷水就是在渠道的某一个地方，扒开一道口子，分一股水流进自己家地里，有的是浇庄稼，有的是浇菜地，等你发现的时候，水已经跑了，人家地也已经浇了，你骂你打你哭天抹泪都无济于事。
母亲笑了：“十里八乡都知道我是泼妇，谁敢偷我家的水，他就不怕我跟他拼命？”
生活的残酷把这个只有1.55米的小女人磨炼成了一块铁一截钢，她小小的肩膀扛着全家老小的嘴，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硬生生把苦难的生活豁开一条大口子。
“让哥哥休息，不就是看水吗，我去？”13岁的雷彪说。
妈妈想了想：“好，你个子小，跑起来不累”。
张二壮在渠道底掏了个隐形道把水引出来了，直到妈妈发现水小了，顺着渠道打着手电筒找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这条秘密水道。
母亲要堵住出水口，张二壮仗着人高马大挡着母亲不让堵，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母亲被他一次又一次按进了浇水的渠道里，泥水糊了一身，衣服撕破了，身体几乎赤裸，干瘪的乳房在撕破的衣服里，时隐时现，她伸手无力地向张二壮的脸上抓去，两腿拼命蹬踏。
母亲的反抗尤如蚍蜉撼树，无济无事。
巡渠的雷彪闻声赶到，看到母亲的狼狈，毫不犹豫抄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朝着张二壮的后脑勺砸了下去，张二壮回过头指着雷彪才说了一句：“你这个小逼养的……”就晕了过去。
母亲顾不上自己裸露的身体，更顾不上张二壮的死活，焦急万分地冲着雷彪喊：“快，快，儿子，把坝子堵好，把水弄回来。”
在一家人的生计面前，张二壮的生死轻如鸿毛。
雷家没有成年男人，张二壮就是欺负一个女人带着一窝孩子，才敢明目张胆偷他家的水浇自家的菜园子。
砸向张二壮那一下，雷彪使出了浑身力气，他要让全村人看到惹他雷家的下场。
幸亏他只有13岁，力量还没有长成，张二壮只是晕了过去，否则这一下，足够送张二壮去阎王那里报道，送雷彪去少管所改造。
醒来后，张二壮找雷彪妈妈要赔偿。
大概是平日被欺负怕了，3个哥哥都不敢大张旗鼓跟张二壮干仗，只有泼妇般的母亲跟张二壮一家人据理力争。
雷彪放学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从大人的腋下钻进围观人群，对张二壮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要不要？”
说着就让大哥拿出一根木棒让他砸自己。他说：“砸死了，我自认倒霉。”“张二壮，你要是还不解气，我死了，你把我扔野地里喂野狗。”
“要是打不死我，我tm一定弄死你。”看着雷彪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张二壮对这个13岁的孩童认怂了，杀人的勇气，他真没有，但是凭雷老幺打他那一下的力道，他有理由相信这个雷老幺真的敢杀人。
也是从那天开始，雷家老小早晚要当杀人犯，早晚要进监狱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雷彪看着一群人为了水再起争执，他深深理解一个农民，对庄稼的感情，而水又是庄稼的刚需，相信先保障农民浇水再修渠，这个道理到那里都能说的过去。
雷彪爬上三蹦子指着跳的最高，声音最大的那个人说：“兄弟，你说，还要多久才能浇完。”
“再浇两个水，麦子就停水了。”
“好，你们先浇，浇完我们再干。”
“雷彪谁给你的权利？”王振江恼羞成怒。
雷彪把王振江从三蹦子上拉了下来。
“怕啥？不让他们浇水，我们也开不了工，不如做个顺手人情，出了事我担。”雷彪附在王振兴耳边小声说。
“你担得起吗？”王振江知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雷彪站出来拍的胸脯，到时候被问责，正好把他淘汰出局，朱书记也不能再硬塞他进来揽活。
有了这些想法，王振江也不再争执，一场争水风波总算平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