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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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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长春身在危境,竟然不识时务,犯颜规劝郝芸仙,惹得这位不正常的女人大发雷霆,劈了他一掌,喝令映雪将他拖走。

这一掌却无意中解了他的穴道,因祸得福,实非他始料所及。

其实,他早已打算运功解穴。别看他小小年纪,其实早已参修上乘绝学,以他日下的修为来说,自行用真气解穴术自解穴道并非不可能,可惜自从被天玄炼气士用诡计擒住后,一直就马不停蹄,历经风险,毫无停下来运气解穴的机会。

真气解穴不简单,耗时费劲极为吃力,稍一大意或受外力干扰,便有真气走岔成为残废的可能,甚至可能致命。

由于他年仅二十,而且脸上仍留有稚气,外表象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因此所有的人,皆估料错误,并未将他放在眼下,连功臻化境的薄命花郝芸仙也走了眼,不但料错了他的艺业修为,也误认他是个初履江湖的小混混,做梦也没料到他已是个在江湖闯荡了三年岁月的年青高手。

郝芸仙被他的稚嫩外貌所欺,对他毫无戒心。

映雪并不知他的穴道已解,遵命将他拖出大环椅,心中一阵为难,真要拖着走,确也有点于心不忍。崔长春高大健壮而且英俊,颇令姑娘们动心,因此地一阵迟疑,不知如何是好。

“快拖出去。”郝芸仙不耐地叫。

她银牙一咬,拖了便走。

上来一名仆妇,含笑道:“秋姑娘,奴婢把他拖至地窖。”

她摇摇头,笑道:“谢谢,不需大嫂代势,你们看不住他的。”

在拖过后厅门时,崔长春已可活动手脚,故意用靴跟碰钩住门限,叫道:“哎哟……好痛……”

映雪不知他在弄鬼,停下问:“你怎么啦?轻轻一碰便鬼叫连天,哼!”

他愁眉苦脸地说:“好姑娘,假使被拖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少给我贫嘴。”映雪沉下脸叫。

“好吧,你就拖吧,”映雪扭头再拖,只拖了两步,突将他双手抱起。

“谢谢。”他微笑着说。

映雪突然像喝醉了酒般,粉颊红似西天的晚霞,芳心砰砰跳,跳得她心中一阵乱,几乎失手将他掉落,极力避开他的目光,嗔道:“笑什么?不许你笑。”

“是,不笑,姑娘满意了吧?”

“你可恶,真是不知死活。”她一边走一边说。

“令师真要杀我吗?”

“哼!家师如果不杀你,那才是奇迹。”

“你呢?”

“我?”

“你杀不杀我?”

“我……师命难违,自然要杀你。”

“暂且撇开师令”我只问你要不要杀我?”

映雪久久不答,迟疑地说:“我……我不知道。”

“为何不知道?”

“不如道就是不知道嘛!你……你不象是个……是个坏人,”“贤师徒只杀坏人?”

“不知道。”

“怪事,好坏不分,是非不明……”

“不许你多说。”

说话间,已到了后院的地窖口。大户人家的地窖,分屋内与屋外两种地窖,屋内的用来藏物与避贼,屋外的用来藏蔬菜以保鲜度。后院的地窖,属于屋外的一种。

已经是盛夏季节,去年冬季夹藏的蔬菜,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一进窖,——股清爽的凉气杂味。窖内空间不算小,相当干爽。

映雪抱着他向里走,一面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在此呆下去,是死是活不久便知。”

“你真忍心杀我么?”

“当然。”

“唉!杀二个喜欢你的人,你未免太忍心了。”

“你说什么?”映雪止步问。

光线虽微弱,但崔长春却可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震惊的神色,立即低柔地说:“映雪姑娘,你是我所见到的姑娘中,最脱俗最美最清丽的姑娘,你那双秋水明眸尤其出色,我……我十分喜欢……”

“别说了。”映雪烦躁地叫。

“咦!你……”

“我要杀你的,只等师父吩咐下来。”

“真的?”

“你不信?哼!”

“我不信。”他说。

“砰!”两人摔倒在地。

“哎……”映雪惊叫。

但晚了,崔长春已双手扣住了她的双肩井,两只食指顶住了她的咽喉两侧,力道恰到好处,令她无法挣扎,也叫不出声音。

崔长春贴身面对面压住了她,压得她又羞又急,却苦于无法动弹。

但在这种奇异的压迫下,她浑身起了奇异的战栗令她有难以言宣的紧张,与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这种感受浪潮般淹没了她。

崔长春末留意她的神色变化,低声笑道:“姑娘,即使你要杀我,告诉你,我仍然喜欢你。说真的,你是我所见到的姑娘们中最秀丽脱俗的一个,虽则你我是生死对头,我仍然说的是真心话。”

他的手指松了,映雪虚脱地喘息着叫:“你……你这……这……”

他突然轻吻她的秀颊,说:“很抱歉,你必须好好安睡,得罪了。”

他不知自己这一吻有多大的魔力,也不知映雪在他一吻之下,肉体与心灵起了多大的变化,只感到映雪娇躯一震,便在他的手下昏厥了。

他一跃而起,蹿上地窖门”忖道:“秦岭双龙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高手,但在此地抬不起头。龙萧客声誉甚隆,却是天玄炼气士的晚辈。妖道威震江湖,是有数的高手名宿,但在薄命花郝芸仙这宇内疯女人手下,只能望影而逃。哼:我得领教这古怪孤傲的疯女人几招绝活,不然岂不遗憾?走,不可错过了。”

精舍中人丁少,房舍也不多。他悄然掩至穿堂,居然未被仆人使女发觉。

穿堂与大厅仅一门之隔,后厅门未掩,仅门帘分隔内外。

他听到厅中有熟悉的语声,不由一怔,接着大感兴奋,自语道:

“咳!是他来了。”

他并不急于出去,掀开门帘露出一条细缝向外张望,留心听厅内人的对话。

厅中仍然是四名仆妇,陪伴着薄命花郝芋仙。客座上,安坐着一位虬须如戟的雄伟中年人。下首,是一位红光满脸,留三缕长须,眉心有一颗朱砂痔,背系一把金光闪闪降魔杆的中年人。

虬须大汉巨目中神光闪闪,眼神凌厉,配上那付大鼻海口的尊容,不怒而威颇有气概,抱拳道:“在下来得鲁莽,郝姑娘海涵。”

郝芸仙一脸肃杀,冷冷地问:“你是黑龙帮的杨帮主手下第一条好汉,虬须客杜彪声威所至,江湖战栗。三眼韦陀陆振声,是暗杀行业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计算之精世无其匹,做刺客多年来从未失手。

两位今天前来,是以黑龙帮的帮友身份,代表贵帮而来交涉的?”

虬须客杜彪淡淡一笑道:“郝姑娘夸奖了,杜某愧不敢当。黑龙帮已经由前帮主宣告解散,在下与天德兄乃是特地前来拜望姑娘的,幸蒙接见,在下深感荣幸。”

三眼韦陀接口道:“黑龙帮已经不复存在,幸勿再提,感激不尽。”

“两位怎知老身在此?”郝芋仙问。

“咱们兄弟俩从明港驿追踪而至,不久前碰上了秦岭双龙,因此得知天德兄的朋友已被姑娘带来榴林精舍。”

“他们两人目下……”

“在下兄弟已打发他们走了。”

郝芜仙冷笑一声,阴森森地问:“如果老身拒绝放人,两位大概也得打发老身走了,是吗?”

三眼韦陀笑道:“咱们兄弟怎敢?只请姑娘高抬贵手,放敝友一马,咱们是诚意前来请求……”

“如果老身不允所请……”

“姑娘不至于……”

“老身是当真的。”

虬须客豪放地接口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为道义万死不辞,交朋友如不能为友尽力,要朋友何用?如果姑娘不允“你们就动强?”

虬须客仍然沉住气,虎目一翻,说:“姑娘是明白人,在下兄弟已别无抉择。”

“你们要不要答复?”

“在下恭请明示。”

郝芸仙冷然瞥了两人一眼,一字一吐地说:“人,不能给你们,你们请吧。”

虬须客脸色一变,沉声问:“郝姑娘,别无商量了?”

“别无商量。人必须留在此地,以便引诱天玄炼气士妖道前来送死。”郝芸仙斩钉截铁地说。

虬须客懊然离座,沉声道:“郝姑娘,你已迫得在下无路可走。”

“出去的路并未封闭,你两人随时皆可平安离开。”

三眼韦陀也离座,冷笑道:“在下深感遗憾,今天不得不在此地撤野了。”

“哼!你配在此地撒野?”

“请姑娘三思。”

“一切免谈,言尽于此,不肯罢手,可划下道来,老身接下了。”

“客随主便,姑娘请示下。”三眼韦陀神色肃穆地说,口气强硬。

“厅中宽敞,你们就在此地纳命吧。”郝芸仙冷笑着说,推椅而起。

三眼韦陀到了堂下,傲然一笑道:“生有时,死有地,姑娘只要有能耐,徐某这条命给你拿去就是,请赐教。”

郝芸仙离座而起,阴恻恻地叫:“撤下你的成名兵刃降魔杆,老身让你死得甘心瞑目,上。”

三眼韦陀解开降魔杆的系带,拔杆出鞘。将杆套抛给虬须客,豪放地说:“杜兄,兄弟的事,须亲自了断。如果兄弟不幸失手,请将杆套传回信阳州,交给舍弟,叫他不必管我的事,不许他再寻仇报复。”

郝芸仙冷笑道:“姓陆的,你要放明白些,我郝芸仙不是怕寻仇报复的人,你可以把黑龙帮的高手遣来,来多少都无所谓。但老身不会在此地久留,萍踪天下居无定所,可到江湖上找我,恕不多候。”

三眼韦陀冷笑道:“在下已经一而再表明态度,黑龙帮已经解散,陆某的个人恩怨,只凭自力了断。”

虬须客豪笑道:“杜某与振声兄有过命的交情,因此一同前来。振声兄如果不幸失手,杜某不甘菲薄,也要向姑娘讨教几招,姑娘尚请不吝赐教。”

郝芸仙傲然一笑道:“两位应该并肩上,何必费事?只怕你们两人皆不幸埋骨此地,那就没有通风报信的人了。”

虬须客大笑道:“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身后事那管得了许多?

姑娘大可不必为咱们的后事担心。”

“对,阁下视死如归的豪气可嘉,反正你们死定了,老身替你们料理后事理所当然,说出来反而显得多此一举了。”

“姑娘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动手相得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郝芸仙笑道:“说得太早?阁下认为能接得下老身几招?”

“姑娘并无必胜在下的把握。”

“真的?”

“不然在下岂敢前来向姑娘索人?”

“好吧,且让你开开眼界。”郝芸仙冷冷地说,突然举手一挥。

她手中的花枝,突然幻化一道红芒,呼啸着飞向一根厅柱,“喀喀”两声,合抱大的厅柱被控掉了一半。接着,红芒折向飞旋而回,直射三眼韦陀的后心。

三眼韦陀大骇,惊叫道:“以气御刃!”

声出杆动,人向侧闪,金虹乍起,杆出罡风发,向飞射而来的花枝砸去。

一杆落空,花枝在行将与柞接触的刹那间折向,幻化一道光弧,向侧上方一掠而过。

“嗤!”厉啸声刺耳。

三眼韦陀的头巾被花枝擦过左头例,碎布帛与断了的头发纷落。

郝芸仙伸手一招,接住了飞回的花枝,冷冷一笑。

三眼韦陀脸色苍白,呆如木鸡。

虬须客打一冷战,毛骨依然。

郝芸仙轻拂着花枝,冷笑道:“三眼韦陀,要不是老身手下留情,你已经尸横八尺。记住:你已经死过了一次了。”

三眼韦陀与虬须客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你们还想不想动手?”郝芸仙追问。

虬须客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咱们学艺不精,甘拜下风,告辞。”

“不想讨回你们的朋友了?”

“姑娘目下要利用他来引诱天玄炼气士,大概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说不定。”

“咱们兄弟回去请人助拳,再向姑娘讨公道。”

“你打的如意算盘很精。”

“好说好说。”

“按规矩,你们得留下些什么。”

三眼韦陀将降魔杆向地下一丢,“当”一声响火星直冒,说:“好,咱们把兵刃留下。”

虬须客解下腰上缠着的流星锤,也丢下说:“姑娘留下好了,咱们告辞。”

“请自便。”郝芸仙冷冷地说,挥手送客。

两人匆匆走了,郝芸仙向一名仆妇说:“把兵刃提回去收好,不要弄丢了。武林人把成名的兵刃看成珍宝,珍逾性命,他们必定会前来讨取的。”

仆妇诺一声,肩起降魔杆提了流星锤,快步进入内堂。

郝芸仙又向另一名仆妇道:“去唤映雪出来,她为何这时还未安顿妥当?””三眼韦陀与虬须客大踏步走向,确山城,两人的心情皆极为沉重,栽在薄命花郝芸手中,被迫留下兵刃,心里委实难受,走了两三里,谁也不愿开口说话。

三眼韦陀终于憋不住,沉重地说:“咱们以十天为限,邀人在此地会合,如何?”

“你打算邀谁?”虬须客粗眉紧锁地问。

“去请天南一剑。”

“我认为去找大哥商量比较妥当、”“帮已经解散,大哥隐世不出,去找他也不会有结果,在情在理,咱们也不能去找大哥。”

“可是……咱们的朋友,谁禁得起薄命花的雷霆一击?

她那枝怪花的霸道情形你亲眼看到的,天下间能克制得了她的人,恐怕如风毛麟角、世无其匹。老实说,即使大哥亲自出马,也难以稳操胜算哪!除非……”

“除非:什么?”

“把咱们旧日的弟兄召集起来,倚多为胜。”

“不行,即使是天大的事,咱们也不能……”

“兄弟知道不行,可是咱们委实……”

“咱们决不能把旧日的帮中弟兄召来送死。”

“可是……你那位姓崔的小友……”

“且找到天南一剑再说。”

虬须客猝然转身,喝道:“朋友,不要再跟了。”

三眼韦陀也戒备着说:“朋友,出来说话。”

四五丈后,小径右面的树林中,钻出崔长春高大的身影,笑道:“陆兄久违了,别来无惹,呵呵!小弟送两位的兵刃完璧归赵,二位的神刃完好无损。”

三眼韦陀大喜,也颇感困惑地说:“咦!原来真是老弟、你。老天,怎么回事?咱们的兵刃……”

“小弟夺来的。”

“哦!那薄命花……”

“不久她便会追来,咱们快走,一面走一面谈。”

二人脚下一紧。崔长春一面走一面说:“小弟从湖广北游,途经明港驿,因此专程前往杨家寨拜会,没料到却惹来了一身是非……”

他将经过说了。三呀韦陀叹口气说:“有关敝帮解散的事,是经过帮主照大哥与帮中首要弟兄开堂上香决定的。原因是这门饭不好混了,树大招风,江湖朋友对敝帮误会日深,长此以往,恐怕得不到江湖朋友的谅解,早晚要掀起——场可怕的江湖风暴,因此决定见好即收,急流勇退保今过去的声誉。”

虬须客也无限感慨地说:“另—原因是血花会的崛起,该会所作的买卖,已取代咱们黑龙帮。令人愤慨的是,她们不论何种买卖一概全接,只要对方付得起代价,不问底细,不管道义,乌龟王八蛋只要肯出钱,便可请她们暗杀那些仇家。这一来,咱们黑龙帮便受到波及,有人把咱们黑龙帮看成与血花会相同的万恶帮会。大哥是重视声誉的人,不得不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毅然宣布解散黑龙帮免滋误会。”

三眼韦陀接口恨声道:“咱们大哥英雄一世,想不到却栽在一群妇人女子手中,我好恨!”

崔长春笑道:“黑龙帮高手如云,就斗不过血花会一群女流?”

三眼韦陀笑问:“老弟,咱凭什么去和血花会斗?真要反脸,江湖朋友又如何说法?同行相忌,会被人攻击咱们断同行的口食,说咱们为争买卖而欺侮一群妇人女子,咱们黑龙帮有何面目向江湖朋友解释?”

虬须客接口道:“血花会已开始排挤咱们了,咱们是哑子吃黄连,有苦无处诉,要不是大哥一再禁止咱们的弟兄挺身而争,恐怕双方早就势不两立干上了。”

崔长春苦笑道:“花蕊夫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三眼韦陀呸了一声,粗鲁地骂道:“见他娘的大头鬼,这贱女人胡说八道,存心惹事,想落井下石破坏咱们黑龙帮”的往昔声誉,不借造谣生事想激咱们出面干涉,她便可掀起无穷风波。她已来了七八日,咱们没理她,要不是打听出老弟前来造访出了事,咱们也不会冒风险挺身而出哩!”

“哦!谢谢陆兄的关怀。陆兄,你没离开杨家寨?”崔长春问。

“咱们在附近留了人,监视杨家寨的动静,愚兄与杜兄,也是留守者之一。””“陆兄怎知小弟的事?”

“你在明港驿那几天,愚兄不在,前天返回,方听弟兄们说有一位骑乌锥马的少年,曾到杨家寨走了一趟并与人交手。你那匹乌锥,愚兄听人说过。不瞒你说,敝帮的消息相当灵通,老弟在湖广游荡的事,愚兄知道不少有关你的消息呢!”

“哦!真的?”

“你在襄阳劫了汤家大户的一千八百两白银,第二天便将所有的银子散给江边的两所卑田院。”

“咦!你怎知道是我所作的案?”

三眼韦陀大笑,笑完说:“姜是老的辣,老弟,你相信了吧?”

“你……”

“你不打自招……”

“你是说……”

“愚兄并不知是你,只知你那时恰在襄阳,用话一套,你就和盘托出不打自招啦!”

崔长春脸一红,笑道:“小弟毕竟欠缺经验,上了你的大当。”“老弟,你打算何往?到明港驿盘桓一些日十,愚兄聊尽地主之谊……”

“算了,我还是远走高飞为妙。这次造访,惹来了天大的麻烦,两位兄长义薄云天,不惜现身赶来援手,几乎断送在榴林精舍,小弟罪孽深重。来日.方长,小弟就此分手。”

“你……你的坐骑……”

“呵呵!暂寄榴林精舍,早晚我会回来取走的。前面已是城关,小弟告辞了。”

送走了崔长春,三眼韦陀向虬须客苦笑道:“这位小兄弟是个风尘奇人,可惜他没走上正路,真是可惜。”

虬须客狂笑道:“兄弟,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年头,走正路的人又有几个?武林朋友只要出外闯道,谁不是以武犯禁?哈哈!咱们黑龙帮所做的事严格说来,恐怕还不如他这位义贼哩!算了吧,不必自抬身价了。咱们走,进了城便不怕薄命花追来了。”

“哎……”三眼韦陀突然惊叫,向前一栽。

虬须客大骇,伸手急扶叫道:“陆兄……哎……哎唷……”

身后的路旁深沟中,跃出女飞卫公孙秀与铁琵琶吕三娘子。

三眼韦陀的腰眼中,钉着——把回风柳叶刀。

虬须客的腰脊,则中了两枚黄蜂针,倒在地下痛得不住厉叫,满地乱滚。

女飞卫走近,冷笑道:“十二条龙少了两条,你们认命啦!”

“哈哈哈哈……”十余丈外传来了震天狂笑声。

吕三娘子戒备地转身,骇然叫:“天玄炼气士。”

老道端坐在一株大树的顶头,枝叶竟然毫无向下沉的现象,目光炯炯盯着她们狂笑。

“走!”女飞卫低叫,向林中一蹿。

吕二娘子心细如发,伸手拨出黄蜂针与柳叶刀,方飞逃入林。

远远地,薄命花郝芸仙狂掠而来,来势如电射星飞。

天玄炼气士一惊,跳下地自话道:“我老道不走不行,这泼妇可怕。”

薄命花郝芸仙看到了他,厉叫道:“妖道,你走得了?”

老道向侧方的林木深处飞遁,大叫道:“不要追来,贫道伯你这位薄命红颜。”

薄命花狂追入林,从侧方截出厉叫:“妖道,老身要追你上三十三天灵霄殿……”

“哈哈!老道我要下十八层地狱进森罗殿,我不信你敢跟来。”

一追一逃,瞬即失踪。

崔长春在确山南门落店,目下他是身无分文,空无所有,马匹行囊全丢了,连买酒食的钱也毫无着落。

他这种人是饿不死的,除非他出了意外。

确山城小得很,他走了一圈,心中哺咕,看情形,此地当户甚少,而且未摸清底细前,他不能冒失地随便下手弄盘缠,必须打听出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方可下手弄些油水度过难关。

最后,他转向店伙套口风,果然探出几位本城的鱼肉乡里大富户,心中稍安。当夜,他撬开了一家大户的银库,弄:到了三四百两银子。

次日一早,他动身北上,要在东窗发白之前出城,出了城便安全了。

合该有事。按规矩,他北上落店须在北门,但他在南门投宿,因此动身时必须从南到北走完全城的南北两条大街,对一个急欲离开的人极为不利,走过十字街口,进入北大街,这时早市已开,街上南来北往的旅客往来不绝。

迎面出现—家兵器店,宽阔的大街行人来去匆匆,兵器店刚开门,没有客人光顾,他虎目放光,突然站住了。

对街过来了一位壮实大汉,肩上抗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降魔杆,显得十分吃力,杆相当沉重、他认得,这根杆正是二眼韦陀的兵刃。

他心中狂跳,气血浮动。

大汉的腰间,缠着另—件兵刃:虬须客的流星锤。

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他站在兵器店前发呆,心中暗暗叫苦。

大汉踏入了兵器店,大叫道:“王掌柜的,这件家伙卖给你,金打的家伙。”

王掌柜是个大块头,伸手接过仔细察看片刻,笑道:

“大牛,见你的大头鬼,如果是金的,你抗得动?你在那儿偷来的?”

大牛哼了一声说:“你少挖苦人,我大牛酒色财气都犯,就是没犯偷,这是捡来的。”

“哼!捡来的?—你起得早是不是?我也起得早,就从来没捡过东西。”

“信不信由你。喂!能值多少?”

“这……这样好了,给你二两银子买酒喝。”

大牛哼了一声,伸手取杆冷笑道:“卖烂铁也不止值二两银子,少拿我大牛开心。你不要,我拿到西大街癞头铁店……”

“慢着慢着,给你四两,卖了吧?”

“二十两才卖。”

“见鬼,你拿走,这玩意一二十年也难找个买主,四两银子我还不愿买呢。”

“不买就不买,我走就是……”

“慢着,八两银子,不安就拉倒。”

,崔长春一脚踏入店门,叫道:“二十两银子,在下买了。”

王掌柜怪眼一翻,大喝道:“你这厮好没规矩,你干什么的?”崔长春一把抓走杆,顺手砸掉了一只角,火星飞溅,他;的神力骇人听闻。

大块头王掌柜倒抽一日凉气,退了两步张口结舌。

崔长春挟起杆,向惊呆了的大牛说:“大牛,跟我来拿钱。”

大牛如受催眠,乖乖地跟着走。

他折入条幽暗的小巷,看四下无人,转身脸一沉,沉声问:“大牛,你要死还是要活?”

大牛惊得不住倒退,脸无人色地叫:“大……大爷,我:

……我不能死,我……我有八十岁的老……老娘要……要……”

“要死,我一杆把你打成肉泥。”

“大爷……”大牛惊怖地叫,跪下了。

“要活,说出这根件与那流星锤的来路。

“我……我要活……”

“说!”

“是……是三里河一……一个乡……乡巴佬捡……捡到的,我……我吓唬他把……把这玩意哄……哄来了。”

“他……他昨天在南门外至……至二里河的路上,看……看见两……两个尸体,以……以为这玩意是……是金的……”

“尸体呢?”

“他……他推入深沟去了?”

“哼:滚”“是,大……大爷。”

“银子照给你。”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一个时辰后,他到了榴林精舍的院门外,腰上缠着流星锤,挟着降魔杆,脸色冷厉,虎目中冷电四射,娃娃脸消失了,变成一头怒豹。

“砰”一声大震,大院门被他一杆砸得粉碎,盛怒拖杆往里闻。

盛怒之下,他浑忘一切,忘了功臻化境的郝芸仙可能置他于死地,将自身的生死置于脑后,为友复仇的意念令他不顾一切怒闯榴林精合。

院子广阔,亭台花树布置得巧夺天工,长长而弯曲的花径,直通向厅阶下。他踏入院子,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啸,大踏步向里闯。

砸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在啸声中,厅内奔出六名健壮的仆妇家丁,有人叫“是他,抄家伙。,”两厢中,也抢出八名男女。

两名健仆妇挺枣木棍冲近,双棍齐递,大喝道:“小辈你送死来了。”

金虹乍闪,“唉唉”两声暴响,两根枣木齐眉棍折断飞出三丈外,两名健仆虎口进裂骇然暴退。

“你们让开,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他舌绽春雷大吼,大踏步急进。

两名仆妇花枪齐进,枪花倏吐,迎胸点腹声势汹汹,枪法与劲道皆见功力,颇不等闲。

金虹再闪,“排云荡雾”奋勇突进,风雷骤发,杆幻地网天罗,人化龙腾虎跃。“啪勒勒……”两枝花枪寸断飞散,两仆妇被震倒在地,惊叫声震耳。

他无意伤人,伤了这些下人有伤天和,大丈夫恩怨分明,他要找的人是薄命花郝芸仙。

“让路!快叫贼婆娘来见我。”他怒吼,倒拖着降魔杆向阶下闯。”其他的男女仆人,被他的神勇惊软了,没有人敢再冲出阻拦。

厅门内闪出一位中年女仆,扶着神色委顿脸色苍白的胡”绮春,软弱地问:“你来做什么?”

他站在阶下,沉声道:“快叫郝芸仙出来见我。”

“你……你我她……””“找她出来还我公道,她不能杀了在下的朋友,而能逍,遥法外不受报应。”

“她不在;不然你岂敢在此撤野?”

“她到何处去了?”

“她……”

“当”一声大震,右侧的千斤石狮子,斗大的脑袋碎如斋粉,大地摇摇。

“不叫她出来,在下要杀进去了。”

胡绮春脸色泛灰,骇然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我……”

“在下先废你的双脚……”

“我说,我说。”

“说。”

仆妇冷汗直流,恐惧地说:“主母,他的话可伯,告诉他吧,他会从其他的人口中间出来的。”

胡绮春知道不能不说,垂头丧气地说:“她回家父的庄院去了,昨晚走的。”

“令尊镇八方胡威的庄院在何处?”

“在金顶山下。”

“如何走法?”

“往西走三十余里,一问便知。”

“叫人把在下的乌锥马备妥。”

“这。—。”

“怎么?”

“郝姑娘已经骑走了。”

他不再多问,扭头便走,走上西行小径,直奔金顶山,急如星火。

午牌初,到了金顶山下。山距城四十余里,附近山峦错落,林茂山深,遇上荒年,这里便是强盗窝。远远地,便可看到山顶云雾缭绕,幻出金红色的异彩,因此称为金顶山。

西面五六里,是形如驼峰的峰子山。

镇八方胡威的庄院,位于金顶山与峰子山之间,是一座大名鼎鼎的庄院,附近的人称之为金顶山胡家。胡家在地方上固然颇负盛名,在江湖上更是响亮。胡威的绰号叫镇八方,可知他狂到什么程度;当然他本人的真才实学也极具功力,不然就凭他那镇八方的名号,也足以招杀身之祸。但他在江湖道字号已经数十年,如今依然健在。

崔长春看了胡家的格局,不由心中嘀咕。

那是一座建有高高寨墙的庄院,里面建了十余座楼房,墙外有壕,壕外栽了高有丈余宽约三丈的荆棘,连兔子也钻不透。荆棘外围又是密密麻麻的酸枣林,人在里面根本藏不住身。唯一的进山路是寨门大道,门口有一条三丈长高架壕上的木桥,只消在寨门楼上安置几张强弓,谁也休想通过。

寨墙的墙头,有几名警哨往复巡走。敌楼上方,也有两名警哨监视着四周。庄危的地势高,居高临下,视界可及六七里外,如无大批不明人物接近,警哨通常不加理会。如果警钟一响,全庄在片刻间便可应变裕如。

进去,该多困难,庄内外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一个单身旅客。

但冲突后如想撤出,那就恐怕不简单了。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伯人多,他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与全庄的高手抗衡。

他不得不冷静思索了,大摇大摆地折入进庄的大道。

当他踏入三岔路的第一步时,便引起誓哨的注意了。三:

岔路口距庄门桥仅一箭之遥,续向西走的路,可以到达南阳府的泌阳县。平时,这条路的商旅少之又少,往来的全是附近的乡民。

桥头放出一个青衣大汉,神色从容徐徐迎来。

崔长春虎目一转,计上心头。

双方渐来渐近,大汉在三丈外止步,冷然注视着他,似有所待。

他不动声色,挟了降魔杆,直欺近至丈内,方含笑点头招呼道:

“老乡,你好。请教,这儿是金顶山胡家吗?”

大汉见他年轻,似无戒意,但目光灼灼盯着他那根金光闪亮的降魔杆,脸上稍为动容,问道:“不错,是金顶胡家,有何贵干?”

“在下要找一个人,尚请老兄指引。”

“找谁。”

“薄命花郝芸仙前辈。”

大汉一怔,颇感意外地问:“贵姓?你找她有何贵干?”

“在下从榴林精舍来,精舍的人说她已在这里。”

“不许多问。”

他嘿嘿笑,撇撇嘴说:“不问就不问,在下进庄去问。”

“站住!”

“怎么啦?不准进?”

“金顶山胡家岂能让人乱闯?你……”

“砰!”崔长春给了大汉一拳,正中小腹。

“恩……”大汉闷声叫,上体下俯。

“噗!”这一拳正中下颌,力道如山。

大汉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庄门内抢出两个人,怒叫着奔来。

他一把拖起大汉,扛上肩撤腿就跑。

庄内锣声狂鸣,大批庄汉发狂似的追逐而出。

他不走大路,径奔金顶山北麓,那儿山深林密,可以避过庄中警哨的监视。进入林野,他开始用鹿步迷踪术布下疑阵,引对方循踪追索。

庄汉们分批追人,人逐渐分散。

一批庄汉共有六人,追向一条山洼部,树林浓密,草深藤茂,有一条践踏过的遗迹,直通向正北,一看便知曾经有人从此匆匆奔跑而过。

领先的庄汉循踪追人,向同伴兴奋地说:“这厮刚经过不久,快追。”

追了百十步,领先的人突然止步,讶然道:“咦!怎么有两个人?”

草木的遗痕,可清晰地看出两个人在此分道,一走东北,一走西北。

第二名庄汉哼了一声说:“老七被他带走了,当然是两个人。依我看:老七定然在此脱险了。”

第三名庄汉冷笑道:“老八,你别称能,胡说八道,老七落在人家手中,被人扛了逃走,还能平安脱险?依我看,人家敢在光天化日下前来讨野火,出其不意擒人带走,必定有所准备,自然有接应的党羽……”

“少废话了,可能真有接应的党羽,咱们分头追赶,走2”六个人一分为二,每一拨只有三个人。

只追了百十步,两拨人都失去了踪迹,只好满山乱找,互不兼顾。

向东北追寻的三个人,盲目地在林下狂搜,走在最右侧的人突然大叫道:“瞧,那是不是老七?”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老七被缚在树干上,拼命在挣扎,张口结舌却叫不出声音。

“正是老七。”为首的人叫。

三人向老七飞奔,分枝拔草急走,自然有快有慢,走在最后的人突被背后伸来的一支大手勒住脖子,右耳门的藏血穴也被一个指头压住,将人往草丛中拖,片刻间便失去知觉。

只有两个人到达老七被绑处,为首的人奔近,突发觉老七的神色不对,讶然叫:“你怎么啦?”

老七的目光,恐怖地从对方的右侧透过,望向肩后并不住用嘴掀动示意,用意是叫对方小心身后。

为首的人终于有点醒悟,扭头一看,不由心胆俱寒,毛骨依然。

一个黑衣少年正叉手而立,站在他身后不言不动冲他不住冷笑。脚前,有两件物体,一是金光闪闪的降魔杆,一是寂然不动的人体,正是他的三同伴之一。

附近不再有人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反应够快,猛扑而上,铁拳疾挥。

“砰噗噗!”他连攻三拳,凶狠地捣在黑衣少年的胸腹上,劲道十足。

但青衣少年却屹立如山,甚至连眼皮也不眨动一下,仍然冷然向他注视,仍然不住冷笑。而他却拳头发麻,膀子震得似要折断一般难当。

他大骇,招出“二龙争珠”,双指急攻黑衣少年的双目要害。任何练气高手,也无法运气保护双睛不使受伤,攻双目必可得手。

可惜人的双目最为灵敏,不易击中。黑衣少年一抄,便扣住了他攻出的手腕,一扭之下,擒住了,迫他转身再勒住他的脖子,直勒得他双睛外突,舌头外伸,脸色发青,方将他推倒在草丛中。

他好半天方神智清醒,翻身欲起,却被一只重如山岳的:

脚踏住了腕脉要害。

“你……”他惊怖地叫,不敢挣扎。

“我要口供。”黑衣少年冷冷地说。

“什……什么口供?”

“郝芸仙目下在何处?”

“她……她不在庄中。”

“在何处?”

“今早她骑了一匹乌锥,与……与她的门人两人两骑,天未明便……便走了。”

“到何处去了?”

“在下不……不知道。”

“你敢说不知道?”崔长春脚下加了一分劲。

“哎……我……我怎知道?郝前辈在……在本庄一住年……年余,大爷严……严禁下人探听她师徒俩的事……”

“有谁知道她师徒的下落?”

“大爷知道。”

“还有谁?”

“少爷与二小姐可能也知道。”

“好,你回去,告诉镇八方老匹夫,午后未牌正,叫他独自到金顶山的峰颠一会,只许他带一个人同行。只要他敢多带一个人,在下便避而不见。之后,在下要花一两月工夫,在附近逐个收拾贵庄的人,一把火将附近烧光,不怕老匹夫不屈服!站起来,滚!”

庄汉吃力地爬起,惶然问:“尊驾可否留下名号?”

“你想怎样?”

“不……不想怎样,在……在下便去回禀……”

“你再说一句看看?在下要拉掉你一只耳朵。”

庄汉怎敢再问?扭头便跑,居然快极。奔出十余步扭头—看,崔长春已经失了踪。

奔出半里地,前面绿影一闪,娇叱声入耳:“站住!怎么了?”

“二……二小姐,大……大事不好。”

是一位年华双十的绿衣女郎,人长得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流光四转,身材丰盈曲线玲戏,肌肤晶莹洁白,一白掩三丑,因此相当美。

脸型与胡绪春有六七分相象,一看便知她定是胡绮春的妹妹,但比75姐美得多。

二小姐叫绮兰,因此她穿一身绿。江湖人对家中眷属,少向人提及,因此镇八方到底有多少妻妾子女,知者不多。胡绮兰背上系了剑,胁下挂了八宝囊,站在那儿颇具威风。叱道:“你胡说什么?”

庄汉将所发生的事—一禀明,余悸犹在。

胡绮兰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晤,还有一个时辰。”

庄汉畏缩地说:“二小姐,小的须回禀主人。”

“且慢。”

“二小姐……”

“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不必张扬。”

“但……”

“随随便便来一两个人,便狂妄地约会家父,像话吗?”

“可是……”

“我先到峰顶附近埋伏,你们回去不必理会。”

“小的遵命。”

“你走吧。”

赶走了庄汉,她绕道径奔金顶山的峰顶。

崔长春躲在庄后的山坡上,监视着庄中的动静,看到搜山的人一一返庄,似乎不见再有人出来,全庄的警卫已明显地加强,敌楼上已加派了警哨,进出庄门的人,皆带上了兵刃,与往昔完全不同了。

看日色,已是未牌初,他动身向山上走。

郝芸仙已经离开胡家,三眼韦陀与虬须客的死,与镇八方无关,因此他不曾任性大开杀戒,证明他虽年青气盛,但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致于胡来。

他之所以邀请镇八方在峰顶会晤,只想追问郝芸仙师徒的下落,并无与镇八方拼命的念头。但他却未料到,用这种手段邀请一个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成名人物,已犯了江湖大忌稍有名望的人也感到受不了,何况威震八方的镇八方胡威?:

他找到一条登山的小径,沉着地向上走。

经过一座密林小径,文体而过,左盘有折上行。他戒备着向上走,眼见四面耳听八方,运功护体,步步提防,脚下放慢预防不测。

一无所见,平安地通过了密林。

以上一段山坡,路左右数十步内,全是及腰茅草,微风一吹,草浪绵绵波动不绝。往上看,三四百步上又是茂盛的树林。

他心中一宽,戒念全消。适于埋伏的地方多的是,树林设伏最为理想。如果有埋伏的话,该在树林一带,设伏的人决不会放弃树林而设在草地上,草地掩不住人,难怪他大意。

最安全的地方,却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

正走间,突觉有股一麻。

“喀!”他讶然自语,止步回身察看。

荒草萋萋,一无所见。

股间仍在发麻,怎么回事?他伸手一模,感到有物触手。

他脸一变,讶然叫:“我中了暗算……”

他食中两指,拔出一枚灰蓝色的寸半长牛毛针,针上沾了一丝血迹,血迹的颜色已呈现青色。

“有毒。”他骇然叫。

丢掉牛毛针,他伸手拔降魔杆。

这瞬间,他感到手上突然脱力,脚下一软,接着昏眩感无情地袭到,身形一幌,几乎栽倒。

他艰难地举步向下走,唯一的念头是他必须及早离开,找地方医治。

第一步,第二步……

昏眩渐剧,他感到双腿重有干斤挪动困难,身躯只想向下倒,眼前发晕,天在转,视界模糊,树林草木在围着他旋降。

“我不能倒下。”他向自己叫,但耳中听不到声音,腔口已呈现麻痹了。

第三步,第四步……

感觉与知觉上,他觉得自己在走,而且在大步急走,以更早些找人治疗。但事实上他举步困难,不是走而是挪,挪—步幅度不及半尺。

第五步,第六步……

他身上除了几两碎银与两件兵刃外,一无长物,连最常。b的救命丹药也被天玄炼气士所搜走,辟毒的丹九更是缺如。

下面绿影从草中徐现,是二小姐胡绮兰。

“是你们暗算我?”他厉声大叫。

但在胡绮兰耳中,所听到的声音比蚊鸣大不了多少。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绿影,而是旋动中的无数个绿影,所以说“你们”。

胡绮兰冷笑一声,叫道:“不要再走了,你距鬼门关只一步之隔。”

耳中轰鸣,听不真切,他大声叫:“你们为……为何暗算我?”一面叫,一面挪出一步。

“站住:不然你死定了,你中了本姑娘的七步追魂针,走七步便得见阎王。”

他不但迈出第七步,第八步也挪出了。

胡绮兰飞扑而上叫:“我要留活口……”

第九步,第十……

“砰”一声响,他倒入胡绮兰的臂弯中。

不是毒药发作将他迫倒,而是沉重的降魔杆,将他压垮的。

胡绮兰“咦”了一声,将一颗丹丸塞入他口中,用指顶入他的咽喉,他已无法吞咽,瞳仁已现散光,全身已经涣散了短短的几天中,他受到两个女人的毒针袭击,两次都是偷袭,一从前面一从身后,真是无独有偶,倒霉透顶,祸不单行。

两次偷袭,令他对女人的看法,完全改观,把女人恨得牙痒痒地,恨根深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了。灯光刺目,已经是夜间啦!他想坐起,但浑身脱力。

“十天半月,你方可复原。”陌生的女人嗓音入耳。

幸而头部尚可抬动,他终于看清了处境。

这是一间清雅的净室,室中的摆设简朴雅洁,一床、一几、一案、一橱。案上银灯高照,鼻中嗅入阵阵幽香。

他已更换了一身青袍,浑身仍在淌汗。

昏眩感仍在,但已消退了大半。床前,站着两个女人,一是穿绿裳的胡绮兰,另二人是十五六岁青衣侍女。

“你是谁。”他问。

“胡绮兰。”

“哦!是胡绮春的妹妹?”

“不错。”

他吁出一口长气,又问:“是你暗算我吗?”

胡绮兰微笑道:“你是天下间唯一中了七步追魂针,走了十步而不死的人,你是条汉子。”

“承奖承奖。”

“你得养息半月左右。”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冷冷地说:“你们女人善女红,玩针是你们的拿手绝活。”

“你知道就好,下次小心些。.,”“还有下次?说吧,你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这个……”

“砍头?缢杀?碎剐?”

“这得看你是否肯合作了。”

“说说看?”

“贵姓?”胡绮兰微笑着问,笑容相当动人。

“姓甚名谁,不问也罢。”

“瞧你,第一问你就不合作。,”“还有第二问?”

“你这根降魔杆……”

“那是前黑龙帮高手……”

“三眼韦陀陆振声的兵刃?”

“对,还有流星锤,是虬须客杜彪的兵刃。”

“他两人呢?”

“死了。”

“什么?他两人将兵刃留在榴林精舍,你把郝姑姑的门人秋映雪姐姐制住,劫走了兵刃溜之大吉,带了兵刃来找家父要郝姑姑的下落,怎说他们死了?”

“哦!原来你都知道,大概令姐已将消息传来了。可是,姓郝的女人,没将内情告诉你?”

“什么内情?”

“那贱女人把他们两人杀了,曝尸于距城两三里的大路旁。”他咬牙切齿说。

胡虬绿猛摇玉首,说:“不对,郝姑姑不是个怕事说慌的人。她前晚从榴林精舍返庄,曾说过并未将你们追上,却追上了天玄炼气士,失望而回,牛鼻子老道逃走的功夫很高明,溜掉了。晚间郝姑姑接到朋友从开封传来的书信,次日天未明,师徒俩便动身走了。”

“在下不信,必须找那女魔替朋友报仇。”

“你?别想。请教,你是黑龙帮的人吗?”

“姑娘客气了。在下只认识三眼韦陀,对黑龙帮毫无所知,信不信由你。”

“你的话似乎可信。”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胡虬绿格格娇笑,抚媚地注视着他说:“目前还未决定,:

我爹为了你那狂妄的骚扰行径,颇为愤怒呢。”

“在下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哼!”

“等你过了家父那一关,尔后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你不倔强,也许家父会放你一马呢。”

“崔某人不会向人讨饶,这点你可以放心。”

“嘻嘻,原来你姓崔。”

“言多必失,在下不再说话了。”

“好吧,你元气大伤,好好养息。一个在鬼门关进出过的人,能活已是奇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在下还不想死。”

“那就好,告辞。”

“不送。”

主婢两人出室而去,他只感到一阵难言的寂寞无端涌上心头。

第十天,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与二小姐绮兰相处仅两天工夫,便被镇八方接走了,胡家的囚犯,但总算末受虐待。镇八方请他安心地养伤,禁在一间坚固的斗室中,昼夜皆有两名大汉轮番把守,药物与饮食,皆由一个半尺大的窗孔递送,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第七日他已经回复,但直到第十日镇八方才派人将他押至一座密室,押他前往的人共有四名,全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踏入室门,他便知有点不妙。

八名赤着上身金刚般的巨人,虎视耽耽不友好地瞪视着他。堂上,长案后共坐了五位男女,中间那人是身材修伟狮鼻海口的镇八方胡威。最外侧的两人,是胡威的爱子胡成龙这位少主人有一双阴厉无比的三角眼,二十岁的青年人,性情暴躁刚恒自用,是有名的霹雷火。另一人是胡绮兰二小姐坐在那儿颇饶兴趣地向他不住打量。

进入室中,室门闭上了。

一名大汉将他向前一推,冷笑道:“快见过敝长上。”

他向上拱手为礼,沉着地说:“胡大爷好,久仰久仰。”

镇八方用凌厉的目光边视着他,亮着大嗓门问:“为何不自报名号?你姓崔?”

“不错。”

“你的大名是……”

“长春,长安的长,青春的青。”

“府上是……”

“江湖人四海为家。”

“府上是……”

“江湖人四海为家。”

“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于然一身,浪迹天涯无牵无挂。”

“你在避重就轻不愿受盘?”

“就算是吧。”

“好,胡某不再盘你的底,只有几件事要你坦城合作。”

镇八方一字一吐地说。

“请说,胡大爷别客气了。”

“其一,你登门挑战的无礼举动,胡某不再追究。”

“谢谢。”

“其二,你打伤老夫的人,老夫不计较。”

“胡大爷海量,在下感激不尽。”

“其三,你与敝义妹郝芸仙的过节,老夫负责替你化解。”

他冷冷一笑,坚决地说:“抱歉,令义妹杀了在下的朋友,在下……”

“住口!敝义妹并未杀了三眼韦陀与虬须客,你怎可一口咬定,胡说八道?”

“胡大爷……”

“你亲见敝义妹杀的?可有目击证人?”

“这个……”

“你无词以对,要不要强词夺理?”

“哼!在下从情理中猜测……”

“哈哈哈!好一个从情理猜测。年青人做事,毕竟少识识鲁莽冲动,荒谬刚惧自以为是,从不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迹近狂妄,不可原谅。”

“在下要求当面质问令义妹。”

“她已经到开封去了,日后老夫保证她还你公道。”

“在下感激不尽。”

“好,目下言归正传。”

“胡大爷刚才都是题外话?”“不错。不是老夫玩弄权术,刚才答应你的事,确也表明了老夫大公无私的心迹,现在,你有几件要做的事,老夫也要求你坦诚的答复。”

“请说,只要在下做得到,敢不如命?”

“其一,你是不是黑龙帮的弟兄?”

“不是。”

“其二,黑龙帮是不是真的解散了?”

“在下不知其详。但据三眼韦陀陆兄所说,黑龙帮确解散了,似非虚语。”

“你与三眼韦陀是什么交情?”

“朋友而已。”

“哼!你答复的没有一句实话。”

他一挺胸膛,正色道:“在下发誓,没半字虚假。”

“哼!老夫从不相信江湖人所发的誓。”

“你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反正在下说的并无字虚言,问心无愧,信不信由你。”

“好,暂且撇开不谈。最后一件事,老夫指引你两条路一明一暗,请你选择。”

“何谓明,何谓暗?”

“明,老夫认为你是条汉子。”

“胡大爷夸奖了。”

“因此有意罗致你替老夫办事,日后有你的好处,你得上香发誓,真诚效忠永无二心,老夫必定善待你,你前途无量。你想留在敝庄,老夫欢迎,你想跟老夫在江湖行道,老夫将花心血造就你;你如想重抬旧业,老夫介绍你加入血花会,刺客生涯兴奋刺激,年青人响往乃是情理中事,老夫成全你。”

“在下不是黑龙帮的人,对刺客行当毫无兴趣……”

“你不愿加入血花会,是愿留在老夫身边?”

他冷冷一笑道:“在下浪迹江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习惯供人使唤……”

“不然,人,情性天生,不琢磨不成大器,决不能不加管束。你……”

“在下得慎重考虑。请教,何谓暗路?”

“明路不走,须走暗路,那很简单,也就是死路。”

他心中冒火,忖道:“这老奸诡得很,笑里藏刀。碰上这老狐狸,我得小心了。”

但他脸上神色不变,笑道:“你其实只给在下一条可走的路。”

“你错了,两条,老夫不是小气的人。”

“在下有多少考虑的时辰?”

“没有,你必须立即决定。”

“立即?”

“对,你已经听得够明白了。”

“这个……”

“老夫已替你准备了香案与祭神的三牲,就等你答应以便发誓。”

“哦2倒是周到得很。如果在下不选择……”

“你要选择的,对不对?你已死过一次,该不会选暗路p巴?”

“在下要求三天工夫考虑……”

“不行,要立即答复。”镇八方斩钉截铁地说。

二小姐绮兰接口道:“爹,给他一点工夫考虑吧,这是一辈子的事,你怎能仓卒决定?”

镇八方坚决地摇头道:“不行,男子汉必须当机立断,不论生死明暗,得在瞬息之间下定决心。”

“爹……”

“好吧好吧,依你,给他十声数决定,为父不是不让理的人。儿子,你计数。”

胡成龙离座而起,叫道:“一!二!三……”

崔长春心中叫苦,苦笑道:“十声数便决定一辈子的主权身份,未免太草率了些……”

“六!七……”

“你还有三数。”镇八方叫。

“八!九……”

崔长春心中天人交战,心乱如麻,生死两途须立即决定,要就慷慨赴死,不然就得终身为奴。在他来说,浪迹江湖已经愧对先人,再终身为奴,真是不堪想象的事。

“十!”胡成龙的叫数声,成了他的催名符。

他一咬牙,冷笑道:“大丈夫宁死不辱,在下选暗路。呔!”

暴叱声中,双肘一分,“噗噗”两声闷响,左右两名大汉的胁肋同被撞中,向侧分跌。

八大汉同时欺进,八把牛耳尖刀围住了他。

“挡我者死!”他怒吼,向室门方向夺路。

八把牛耳尖刀同时递出,刀风激体生寒。

他不能从室门脱身,门已上了闸,拔闸费时误事,死路一条,以一敌八,赤手空拳搏八名高手同时合击的尖刀,愚蠢已极。

他向室门夺路是以进为退,冲前一步立即飞跃而起,以“鱼龙反跃”身法反扑堂上的镇八方。这身法与“金鲤倒穿波”完全不同,前者身法直起,半途转身,落下时可从容攻招;后者倒翻而回,全无防身自保的机会,他从案上空飞越,飞踢镇八方的五官脸部,镇八方左右两名花甲老人,同时站起一掌拍出,用的是劈空掌力,如山暗劲一勇即至,象是万斤巨锤着体,内力之深厚骇人听闻。

镇八方哈哈狂笑,一把抓住了他的靴尖,向上一抬,狂“老夫要答复。”

“没有答复。”他拼力大叫。

“老夫也要口供。”

“老狗,没有口供。”

“皮鞭伺候。”

“叭叭叭!”皮鞭声震耳。

“招不招?答不答?”

“在下惟死而已,你吓不倒我的。”他叫。

“给我结结实实地打。”

“啪!啪!啪啪……”

一鞭一条痕,他浑身如被火烙。二十余鞭后,开始破皮;三十鞭之后,开始伤肌。

他背部全是血,血珠随鞭飞溅,“招不招?你是黑龙帮的什么人?”

他咬着牙忍受奇痛澈骨的鞭刑,成了个血人。即使他嘴再硬,也说不出话来了。

耳中嗡一声响,他又昏厥了。

一盆水又浇醒了他,镇八方的叫声令他毛骨依然:

“箍上他。”

他被跪绑在一座十字架上,有人将一只头箍套上他的脑袋。

头箍是双层的,中间楔入一枚楔子,由一人扶住,一人运木槌敲下楔子,内箍便随之收紧,压迫头骨,滋味真不好受。

“尖下去!”镇八方大叫。

木根敲打着楔子,内箍逐渐迫紧。

他忍受着无边的浪潮一阵比一阵凶猛。

第一根楔子已完全楔入,镇八方又叫:“加尖!”

打击楔子的木被并不大,敲击力也并不重。但他的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感到木槐变成了屠锤,一下下沉重地击向他的脑门,感到脑袋正在随槌爆炸,痛得他眼中金蝇乱飞浑身在抽搐、颤抖、跳动、痉挛……

上到第四根尖,他昏厥了。

冷水又泼醒了他,镇八方冷酷残忍的叫吼声,无情地入他的耳内深处:“答不答?招不招?”

“呸!”他吐出一口血水。

“好,我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老夫要用魔火来炼化你,准备火炼!”

炭火熊熊的大火盆抬来了,里面的六七根铁链逐渐变:

火红色,他仍被绑在十字架上,双脚踩用绳曲在后面,膝弯压—了一根横木。

”哗啦啦!”烧红了的铁链置在他的身前,摆得整整齐,热浪迫人,暗红色的火链象魔鬼的舌头般可怖。

“压下去!”横木徐降,逐寸下沉,他的双膝也随着下降,要亲吻猩红的火链“嗤!”有人在火链上喷了一口水,雾气升腾。

“招不招?答不答?”

“你如果不能杀我,你将永远后悔。”他嘶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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