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凝特意在外面待到半夜。
修炼者不需要睡觉，但是不等于不能睡觉。
正相反，修炼者有着比普通人更好的睡眠质量——她们能控制自己的睡眠。
比如躺在床上就睡着。
至于修炼的那些，基本晚上都在修炼楼，不在寝室里。
陆月凝推门而入的时候，其他人都睡着了。
然后她心虚的四处张望，走到自己床铺上，正要伸手掀被子。
她的手突然僵住了。
床上鼓鼓囊囊一团。
不对劲。
十分得有九分不对。
里面有人。
而且有两个。
陆月凝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
她拿出手机，对着床铺拍了个照，瞬间消失在寝室内。
不是害怕被盘问——而是她真的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她自己现在都没弄清楚樊易天是什么呢。
只知道是个鬼。
别的问什么他也不说。
陆月凝心里倒是有猜测。
但是樊易天闭口不答，她连对错都无法确认。
她莫名的感觉，樊易天似乎在犹豫。
但是具体是在犹豫什么，她也不知道。
……
“喂！你怎么坐在这啊？”
陆月凝下楼去，却发现大树阴影下的那一抹白色。
她绕了过去。
樊易天就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身躯似乎都融入了阴影中。
听到声音，他睁开眼：“嗯？”
他看着陆月凝，歪了歪头。
陆月凝皱起眉头，转身坐在他旁边。
感受着身旁的冷意，陆月凝打了个哈欠：“我不是说让你找个男寝混进去吗？”
樊易天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鬼不会感冒吗？”
“嗯。”
“嗯……”
陆月凝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不会感冒。
难道要接上这一句吗？
还是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讲自己的某一段过去？
挺尴尬的吧？
“你……会感冒吗？”
陆月凝挑起眉头，转头看去：“不会啊，我都是凝道境巅峰了，当然不会感冒。”
“嗯……”
樊易天歪了歪脑袋，没再说话。
“说起来啊，我小的时候总是感冒的，那个时候没有修为啊，让爸爸和妈妈操了不少心。”
陆月凝举起胳膊：“后来我就发奋修炼，再也没感冒过。”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总被爸妈拿出来提，用来笑话我……”
陆月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有点惭愧啊，正常人修炼都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吧？”
樊易天依旧看着她，静静的那样看着，一言不发。
只是那嘴角似乎染上了一抹笑意。
陆月凝放下手臂。
“能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吗？”
“嗯？”
樊易天眨眨眼。
“你看啊，你突然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你就跟着我……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我都习惯你的存在了。”
陆月凝掰着手指头：“但是你看，你知道我家在哪，知道我爸妈和弟弟，但是我除了你的名字，还有你是鬼，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着……总要……呃……了解了解你？”
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啊。
陆月凝摸着鼻尖。
凝道境明明不会出汗的，但是她总觉得自己紧张的出汗了。
樊易天却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坐着，看着陆月凝的侧脸。
好半晌，他咧开嘴角，低低的笑了一声。
“笑什么啊！”
陆月凝颇有些恼怒地转头瞪他。
“很美。”
樊易天笑着。
“啊？”
陆月凝一愣。
下一秒，耳根猛地烧了起来。
“你。”
樊易天指着陆月凝：“很美。”
“说什么……”
陆月凝似乎被人掐住了嗓子，声音缩小了好多：“说什么怪话……”
“就是很美啊。”
樊易天眸中闪过笑意：“就是很美。”
“我都说过了！”
陆月凝抬手敲在樊易天身上，又猛地转过头看他。
见樊易天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她才松了口气。
有点害羞了，没控制住力气……
要换成人类，她这一拳说不定都要把人当成钉子砸进地里。
谨慎点陆月凝。
你现在不是十岁小女孩了。
你是凝道境巅峰，一拳能把人砸扁。
嘿……
陆月凝拍了拍脸蛋，眉心微拧。
凝道境巅峰也有不好的地方。
她不喜欢撒娇。
那种收着劲的打闹在她看来还不如不去动手。
小公主吗？
是不是闹着闹着还得来一句讨厌啦。
所以陆月凝在学校很少动手。
淑女这个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除了相熟的那几个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别人一概不了解。
她真的不是淑女，不是安静。
只是懒得和别人那样闹，而且她也不怎么和别人闹。
相熟的人都很稳重，不熟的人她甚至不去接触。
不过现在就好了。
陆月凝看向樊易天，眼中闪过莫名的兴奋。
沙包这不就来了吗？
樊易天看不懂她的眼神，或许就算看懂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一人一鬼就这么在树下坐到天微微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当然，大部分都是陆月凝在说话。
樊易天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应答，只是偶尔嗯嗯啊啊的回应两句。
“敷衍。”
陆月凝撇了撇嘴，将樊易天被自己压在腿下面的发丝抽了出来：“你被压到头发都没感觉的吗？”
樊易天歪了歪头，又垂眸看了看她手指间的发丝，嘴角微扬：“有感觉。”
“那怎么不说？”
陆月凝摸了摸他垂落到地上的头发。
“因为是你压着。”
樊易天瞥了一眼自己的头发，轻声说道。
陆月凝心头一跳。
这个鬼啊……
她深吸一口气，似是随意的卷起他的发丝：“你头发怎么这么长？”
樊易天没回应。
又不是古代，现代有几个留这么长头发的男人？
陆月凝卷着他的头发，似乎是想着什么。
樊易天看着她折磨着自己的头发，什么都没说。
“等到理发店开门了，去剪剪头吧。”
陆月凝轻声道。
樊易天歪了歪头：“不用去。”
“为什么？”
“因为可以控制。”
樊易天说着。
陆月凝突的感觉手中的那缕头发失去了牵引的力量，无力的垂落下去。
她转头看去，才发现除了留在自己手上的这一缕，樊易天的头发已经缩短了许多。
“这么神奇……”
陆月凝摩挲着下巴：“不过利索了不少啊。”
“嗯。”
樊易天点点头，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发丝，没说话。
虽然还是有点长，但是起码比以前利索了不少了。
陆月凝摩挲着下巴。
这样的樊易天，真的是越看越熟悉。
“你说，这个世界上存在前世今生吗？”
陆月凝看向樊易天。
樊易天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是有的吧？”
陆月凝见他这副模样，几乎已经能肯定了。
樊易天看向她，猩红的眸子中似乎有着河水流淌。
好半晌，他点了点头：“嗯。”
“那你认识我的前世？”
樊易天却摇了摇头。
“嗯？”
陆月凝摸了摸鼻子。
猜错了？
她都在脑袋里构建出一个震撼古今的凄美故事了。
没想到被樊易天否决了。
樊易天瞥了她一眼，转头指了指天空：“天要亮了。”
“去吃早餐。”
“你是修炼者。”
“修炼者怎么了？”
陆月凝轻笑一声：“谁规定了修炼者就不能吃东西了？”
“你不也吃东西吗？”
陆月凝撇了撇嘴：“你还是鬼呢。”
“嗯，对。”
樊易天低下头，低低一笑：“果然啊……”
“果然什么？”
“嗯……没事。”
樊易天摇了摇头。
果然，你一点都没变。
“想吃什么？”
樊易天站起身。
“灌汤包。”
陆月凝笑着。
樊易天一点都不疑惑。
……
“这可是我寻觅了好久才找到的灌汤包……”
“这不是一直在学校外面吗？”
“不一样的……我平时都不怎么吃早餐的。”
“那看来我很荣幸。”
“荣幸什么？”
“能陪你吃到难得的早餐。”
手指触碰到筷子的时候，那朦胧的幻境又在脑海中闪过。
陆月凝皱了皱眉。
算了。
不想了。
这些事情……樊易天估计都知道。
说不定他哪天不犹豫了，就把这些都告诉她了呢。
陆月凝也不知道樊易天在犹豫什么。
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到樊易天在犹豫。
她总有一天要问个清楚。
是他突然闯进自己的生活，要是什么都不告诉自己那就太不公平了。
樊易天吃灌汤包只用一口。
异端。
纯属是异端。
陆月凝吸吮着里面的汤汁，看着樊易天将完整的包子整个塞进嘴里，心中直犯嘀咕。
这样能吃出什么呢？
吃完嘴里这个，陆月凝也夹起一个包子，学着樊易天的样子整个塞进嘴里。
但是她的嘴有点小，整个塞进去有点嚼不动。
“嘿……”
她的声音因为嘴里撑着一个包子显得有些闷：“也勿好可啊……”
樊易天挑眉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咽下去再说话。”
“我说……”
陆月凝将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也不好吃啊。”
樊易天没有回应，但是依旧在笑。
起码还会笑了。
陆月凝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吃饭也就是为了解馋，吃多了就没意义了，还会不舒服。
她撑着下巴看向樊易天：“吃完饭了？”
“嗯。”
樊易天早就放下了筷子。
“那就走吧。”
陆月凝打了个哈欠：“你还打算在树下坐着吗？”
“因为在等你。”
樊易天轻轻笑着：“天黑了，就会出来更多。”
“更多什么？”
“那些东西。”
樊易天指了指外面。
陆月凝看了一眼。
天刚亮没多久，那些人影还未消散。
怎么说呢……自己现在已经适应了不少了？
陆月凝看着在自己脚边爬过的如同灰尘一样的小鬼。
这些东西她已经适应了。
不过也确实有那种长得惨不忍睹的。
按照樊易天的解释，那些东西叫做魂，是由人类或者动物死后产生的东西。
也就是他们人类所认为的那种鬼。
魂互相吞噬，就能成长。
“一般人是看不见这些东西的吧？”
陆月凝指了指外面，轻声道。
“嗯。”
樊易天点了点头：“你能看到我，所以也能看到他们。”
“那不对啊，墨染他们也能看到你啊。”
“那是因为我让他们看到我了。”
樊易天摇了摇头：“他们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嘿……那妖族呢？正常情况下妖族也看不到你吗？”
“看不到，除非修为高些。”
樊易天又摇了摇头，抬手将旁边爬上桌子的小鬼捏碎：“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人类所说的阴阳眼，而开了眼的人对于魂来说，很香。”
“很香？”
“嗯。”
“这什么古早霸总情节……”
陆月凝头疼的扶额。
“当然有区别。”
“什么区别？”
陆月凝挑挑眉。
“就是无论他们来再多，都打不过你。”
樊易天认真的说道：“但是他们只有基础的本能，所以哪怕被你一根手指摁死，也会前赴后继的冲过来。”
就像蟑螂。
“但是我会怕啊……”
“你是凝道境巅峰。”
“巅峰又怎样？”
陆月凝头疼的扶额：“我是个正常人类，回头看到一个眼睛挂在眼眶外面，肠子内脏流一地的人我还是会怕啊，更别提他还朝我冲过来。”
“嗯……”
樊易天摩挲着下巴，露出有些费解的表情。
晕……难道是她很奇怪吗？这不是正常人的思维？
“但是他们吃不了你，碰到你的时候就会被你身上的灵力震碎。”
凝道境巅峰，陆月凝如果想的话能把京城的魂杀个干净。
“你也可以把他们都毁灭掉。”
“但是他们也不过是正常人死了之后才形成的啊。”
陆月凝撑着下巴：“不是说有投胎的地方吗？这样被我捏死多可怜。”
“他们想吃了你，为什么觉得他们可怜？”
“因为他们吃不了我啊。”
陆月凝耸了耸肩：“不如就把他们都送过去投胎。”
“阴界之王不在，阴界的接引会暂缓。”
“那我能帮忙吗？”
“你想要再多一个阴差的职位？”
“仔细想想……”
陆月凝摩挲着下巴，嘴角扬起：“似乎也不错的样子啊……”
阴差，多帅啊。
“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陆月凝点点头：“我可是华夏善良之星。”
她跺了跺脚，正好将下面的那个小鬼踩成大饼。
“啊……踩死了……”
陆月凝抬起脚，看着地上已经开始消散的小鬼饼，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哈……”
良善之星的人设还没立起来呢。
樊易天轻笑一声。
“笑什么！”
陆月凝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