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初最后还是回了首辅府。
倒不是裴澈有多大度，只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咳嗽几声那三个男人都紧张得不行，又哪里还敢刺激她呢？
檀木马车自街道上缓慢行驶而过，车厢内寂静无声，一时只有“咕噜噜”的车轮声异常明显。
宋淮之坐在少女对面，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薄唇紧抿，眸底情绪复杂。
在马车渐渐停稳以后，他立即起身将对方拦腰抱起，迈步走了出去。
二人穿过庭院，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路来到少女的闺房。
用脚关上门，宋淮之这才将少女娇小的身子放到座椅上，在对方面前徐徐蹲下身来。
他大手捧住那双娇软的柔荑，往日里淡漠的嗓音放低下来，柔得好似一汪春水。
“初初，告诉我之前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第一次我带你离开皇宫时，你……”
“公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温梨初抬起头打断对方的话，凄然一笑，喃喃道：“我不知自己到底是有多讨人嫌。”
“公子不喜我，将我送去后宫予皇上为妃，皇上不喜我，便派了一个暗卫……戴上人皮面具与我同房……”
少女说着，豆大的泪珠骤然从眼眶坠落下来，“啪嗒”一声打在男人的手背上，灼人心神。
“公子，你说八岁那年，我是不是就不应该活下来？我活下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还不若早早去了，还能与爹娘姐姐早日团聚……”
宋淮之听着少女的话，感受着手背上逐渐漫延开来的泪水，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般，痛得喘不过气。
他紧了紧手心，再次开口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几抹慌乱。
“初初，你听我说，我从来都没有不喜你，当初将你送去皇宫……”
“也是因为我一时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这种种一切，皆是我的错，你该怨的人是我，而不是怀疑自己。”
话落，宋淮之看着少女那双空洞无神而又黯淡无光的杏眸，巨大的恐慌霎时拢上心头。
他站起身将人抱进怀里，收紧手臂，下颚抵在对方乌黑柔软的发间。
“初初，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江南走走吗？我们放下京中的一切，一起离开这里，可好？”
温梨初转了下头，侧脸贴在男人怀里，淡淡出声：“那柳太妃呢？公子不管她了吗？”
“那年寒冬生辰，我为自己煮了长寿面，满心期望能将自己的福气分与公子……”
“只可惜公子忙着与柳姑娘下棋，桌上的面直至凉了，都未曾被看过一眼，公子知道我后来将那碗面偷偷拿回来，吃下时是何等心情吗？”
温梨初轻轻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而下，唇角勾起一抹苦涩。
“公子不必再骗我，从前我便入不了公子的眼，如今又是这副肮脏残破的身躯，如何还能……”
“不是的初初，不是的……我求你，别这样说自己。”
宋淮之痛苦地弯下身，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将头埋进少女颈间，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缓缓颤抖起来。
“初初，我……”
温梨初没等男人说完，直接伸手推开对方，侧过身子，声音平淡，毫无起伏。
“我累了，公子请回吧！”
宋淮之眼见少女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握了握拳，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那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男人漆黑深邃的双眸泛起丝丝血色，深深看了少女一眼，这才大步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嘎吱——”
温梨初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痕，摸索着走到床榻边，将自己丢了上去。
“唉，今天忙了一天，可真是累死我了，主要还是这副身体现在太虚弱了。”
0809默了默，一时没有出声。
真正累的应该是别人才对吧？它当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小梨子明明就很享受！
倒是那三个男人，白祁付出了精力与体力，裴澈和宋淮之嘛……则是虐心又虐肝。
想想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在房间里恩爱缠绵，自己却要被迫听一个时辰的墙角。
最后不得不把那个男人放走不说，还因着自己心爱女人的一顿言语输出，遭受巨大的精神折磨，心肝脾肺轮着疼……
嘶，可真惨呐！
【对了小梨子，裴澈离开后直接去了刑部大牢，亲自提审了裴楚音和齐未青，现在正在用刑。】
【咳，他说要把所有刑具都用一遍，以这两人身娇体弱的程度……估计用完刑人就彻底废了。】
温梨初翻了个身，没怎么在意。
“废了就废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谁让他们当初想不开呢？”
0809对此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
自这日过后，宋淮之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奇怪。
会比从前更加事无巨细地照顾少女，却又在每每想要靠近对方时，尽力控制住。
就好比此刻，他将人抱上马车，长指沿着那张娇嫩的脸颊虚虚拂过，停顿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触碰上去。
宋淮之眸色深沉，缓缓放下手，不放心道：“真的不用我跟着吗？”
“公子，我应该不是府中的犯人，你也无需将我当作废人一样照料，我想自己出去走一走。”
察觉到少女对自己的排斥，他没再坚持，后退两步，轻声道：“好，那我便在府中等初初回来。”
温梨初没有回话，转过身，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进到马车里。
深色的帘子倏然垂落而下，来回晃荡两下，遮住了男人的目光。
马车走出很远后，0809忍不住弱弱开口。
【小梨子，宋淮之还在府门口站着呢，像个望妻石一样，瞧着还怪可怜的。】
温梨初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还有越发清晰的人群喧闹声，卷起帕子在手上缠了两圈。
“别说这些没用的，那个人跟上来没有？”
【跟上来了跟上来了。】
她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懒懒倚靠在车壁上，声音轻柔：“去寒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