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裴恩泽难以置信地将语调拖长了些，向易长乐确认道：“太太？”裴恩泽不明白这其中竟会还有个老人的事。
易长乐红唇微张，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裴恩泽脸上写满了期待，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这句话，在天族的身上也同样适用。
易长乐捏了捏眉心，无语地提醒道：“你就算再好奇，也总得注意注意场合。”毕竟在人间时，易长乐曾做过一段时间裴恩泽的姐姐，所以说话时，易长乐不知觉间带上了丝教导的意味。
“好吧。”裴恩泽乖巧的摆手，没再追问。
……
“你……们？”裴恩泽对易长乐的态度让福星城三人感到怪异，堂堂一个天族，为何会对自己的随身侍从如此……乖顺？没错，就是乖顺！福珠没想到自己竟会将裴恩泽与乖顺这个词联想到一块，可配上此时裴恩泽微垂的眼眸，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你不可能只是个侍从。”福珠探究地看向易长乐，眼神中带着些笃定，“你定还有别的身份，或者说，你究竟是谁？”福珠想，既然能让裴恩泽摆出这个态度，应当是三界之中排的上号的人物才对。
左右福珠都是将死之人，总不能让她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去死，易长乐勾了勾唇，语气中带上了些痛惜，“福珠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将我给忘了？之前不是还说要和我四人行吗？”
开天张开手掌蒙住了脸，他没想到，易长乐会将这件事，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此时此刻他只想原地消失。
“四人……行？”裴恩泽瞳孔地震，急切地问道：“什么四人行？你要和谁四人行？你们又要如何四人行？”
只不过裴恩泽一连串的提问被易长乐给忽略了个彻底。
“小公子。”易长乐的视线一直在福珠身上，只见福珠死死地盯着易长乐，恨不得将她身上盯出个血窟窿，“你究竟是谁？”
福珠不傻，入福星城的是他，进地下金矿的是他，现在陪在天族太子身边的还是他，福珠直觉一切问题的根源，一定在这个‘小公子’身上。
易长乐笑了，不容置喙道：“福珠小姐，这世间总是讲究因果报应的，福星城沾了血，便要受到惩罚。”
福珠恨道：“没想到，竟是我害了福星城。”她终究还是没有将地下发生的事说出来。
“天公子。”栀意丧着脸，看那模样受的打击比福珠还要大，心脏疼得快无法呼吸，她只能无助地捂住胸口，“你骗我？我那么相信你，你竟骗了我！”
开天只想逃。
见状，栀意咬咬唇，不甘心地追问：“你对我，有没有曾动过心？”
闻言，福柔福珠一同瞪大了眼睛，福柔拉了拉栀意的裙角，叹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问这个？”福柔觉得若栀意真与裴恩泽身边这个侍从有些交情在，也应该用这点情谊，求一个放过福星城的机会，而不是非要逼问个答案。
“我必须要个答案。”栀意坚持。
开天实在受不了栀意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是个负心汉一样，冷声道：“从未。”
“哪怕一点点，也没有过吗？”栀意不死心道。
“没有。”开天毫不犹豫，十分急切地撇清与栀意的关系。
栀意面色一片灰败，绝望的气息弥漫了整间书房。
……
易长乐眉毛微挑，视线落在了福柔身上，她打破了书房中的沉默，“现在，该轮到福城主回答的顺序了。”
“回答什么？”福柔不解，语气更是不善，“该知道的，你们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福星神。”易长乐故作满脸好奇，“除了你们这个地方，我还从未在别处听过福星神的名号，可既然有神力，受香火供奉，总该留下些什么痕迹才对。或许，福星神还有其他称呼？”
“没有。”福柔十分果断，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是吗？”易长乐没有强求，只遗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福星城的身后空无一人，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福柔被气的身子晃了晃，“福星城中……”福柔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才接着出声恳求，“还有些幼儿，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对福星城中发生的一切更是毫不知情，他们唯一错的，便是投错了胎，殿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此外……”福柔微微垂眸，叫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她沉着气道：“福星城中还有个活着的凡人，名叫木旭……”
“母亲！”福珠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福柔竟还想保下那个男人。
“他被我囚禁了十年。”福柔没被福珠影响，自顾自地接着道：“他是无辜的，你们对福星城出手前，记得将他放了。若是可以……不要将灭城的事告诉他。”
“为什么……”栀意的眸子恢复了清明，眸中透露着不解：“我以为你恨他，才会废去他的双腿，让他没有自尊地活着，可到头来，你竟想放过他，到底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福珠嗤笑，“因为母亲爱他啊。”
“她爱他？”栀意瞳孔无助地晃动，反驳道：“怎么可能呢？若是母……若是城主爱我父亲，又怎会废去他双腿？甚至，不准我随意踏入城主府？”
“我……”福柔想解释什么，可对自己做的事，她却无法反驳，最后只剩无力。
福珠将福柔的动作尽收眼底，对着栀意勾起的嘴角幅度更大了些，“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像我们母亲这样的，竟还会有付出真心的时候？”
栀意只是沉默，可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同意福珠的话。
福柔被栀意的态度所刺痛，辩驳道：“我确实爱你父亲，废去他的双腿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不这么做，他会失去性命。”
可栀意依旧沉默。
“你不信我？”福柔皱了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见状，福珠叹了口气，接过话茬，对着栀意真诚道：“母亲不止爱你父亲，她也很爱你，你该相信她。”
“爱我？”栀意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随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出声，“福珠你是不是疯了？她怎么可能爱我？她怎么会爱我？她分明将我当做耻辱！”
“母亲真的爱你。”福珠有些无奈，“你知道福星城最缺的是什么吗？”
“缺什么？”栀意试探着出声，道：“男……人？”
闻言，开天立马拢了拢早已严实得不能再严实的衣襟。
福珠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在书房中的氛围变得更奇怪之前，她连忙说出了答案，“是自由，母亲被福星城困住了一辈子，她深知福星城最缺的便是自由，所以她才会给你取名栀意，代表她最向往的自由。”
“你是她与此生最爱的男子生下的孩子，她怎会不爱你？”福珠眸中再看不见嫉妒，取而代之的只有释然，“你觉得她不亲近你，可她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陪着你成长，她不许你入城主府，不让你姓福，只因她不想你摊上福星城的担子，一切都是她对你的保护。”
栀意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原本全神贯注在栀意身上的福柔，不可置信地望向福珠，她没想到福珠会将这些事了解的如此清楚，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珠儿，这些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福柔脸上的愧疚一览无遗，福珠不自在地撇开脸，闷声道：“我很早就知道了，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我撞见了你躲在暗处偷看栀意，从那时我就隐隐约约地明白，我对你来说不过是枚棋子，你真正在意的女儿是栀意。不与她亲近，是为了保护她。”
“珠儿，我……”福柔想解释些什么，可无论什么样的解释，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片刻后，福柔心中的千言万语汇集成了一句，“你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你这个母亲，当的还真是失败。”栀意冷哼一声，对着福珠时，她脸上的冷淡褪去了些，“你说的这些事，我今天第一次听说，若事实真如你所说，这些年，你应该过得很辛苦。”
“你不也一样……”福珠的音量减小，“这些年，你也过得很辛苦。”
福柔脸上的愧疚更深了些，“是我对不起你们，都怪我不好。”
栀意吸了吸鼻子，故作大度地朝着福珠伸出手，“既然你辛苦，我也辛苦，那过去的事翻篇，我们重新认识，好不好？”
……
易长乐三人没想到来灭个城，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大剧，这么个曲折的剧情，最后竟还能落个大团圆的结局。
“啪啪啪。”目光触及栀意与福珠牵起的手，易长乐忍不住鼓起了掌，“你们姐妹的感情真是让人为之动容。”
栀意眼中闪过欣喜，同福珠异口同声道：“那灭城之事？”
“当然是刻不容缓。”易长乐回答的毫不犹豫，随后将目光移向了裴恩泽。
裴恩泽上前一步，看向福柔，“诚如你所说，福星城的幼儿们并没有做过什么，不过与其说他们没有做过什么，不如说他们什么都来不及做。”
裴恩泽亲眼看着福柔眼中的希望之光一点点泯灭，无动于衷，“既是要向那些被你们剥皮的人赎罪，他们总归是要死的。”
“可他们还是孩子。”福柔哑着声道：“他们只是孩子啊……”
“你该庆幸他们还是孩子！”裴恩泽厉声道：“若福星城中没有孩子，我早一道法力灭了福星城！灭了这个罪恶之地！”
“可你没有……”福柔自是不会傻到事情迎来了转机，“为什么呢？”
“因为福星城的男子无法生育。”开天沉声，“只要将福星城封印，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那你们总归是要死的。”
“虽我说了灭城，可我没说是现在。”裴恩泽对着福柔古怪地笑了笑，“我会延长你的寿命，叫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女老去，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死去，亲眼看着黄瞳怪物走向灭亡、福星城覆灭，却没有丝毫办法。唯有这样，才能诛你的心。”
福柔整个人都在打颤，她无助地跌落在地，可无论福珠还是栀意却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手，她爬到裴恩泽脚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拉裴恩泽的袍角，“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
裴恩泽快速后退一步，躲开了福柔的拉扯，他极其厌恶地看了福柔一眼后便收回视线，“走。”
“天……”栀意刚想挽留，便见开天消失在了眼前。
福珠将一切看在眼里，安慰道：“姐姐，我们生来便不是一路人。”
“是啊。”栀意看着开天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我和他生来便不是一路人。”
……
福星城的城墙外，从黄沙中不缓不慢地筑起一道红色的结界，结界将福星城完全包裹在其中后，漫天的黄沙朝着结界覆去，直至黄沙将结界完全覆盖，原地起了一座黄山，再也看不出一丝福星城的模样。
……
木旭亲眼看着福星城被黄沙一点点覆盖，待福星城完全消失不见后，他骤然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双目猩红，“她们，是不是死了？”
“没死。”裴恩泽面无表情地宣布，“不过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今日后，世上再无福星城。”
“她们……”木旭手上的青筋暴起，看那模样似是憋住了一口气，“也好，世上终于没了这些害人的怪物。”
木旭的语气虽故作轻松，可在场的三人都能看出他的痛心。
“你在难过。”易长乐道：“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困住你的牢笼，可看牢笼被毁，你却痛心疾首，你的痛心只是为栀意吗？还是说，你同时也在为了福柔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