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处
三五大粗的匠人们立在石案板边，光着膀子，切着今早上刚送来的苎麻皮，大概是刀不好使，要用的力气有点大，抓刀柄的手捏紧，像只油锤，手背上青筋突起，曲张虬结如蚯蚓一般，脸色因为太过用力胀成柿子红，有些甚至连耳朵尖尖处也不能避免，一看就是肯为老板卖死力气的好员工。
旁边的空地上，叽叽喳喳的，活力满满。
在工匠处搓麻的妇女们都不是个害羞的性子，在工作中处了一段时间后，大家熟悉起来后，本性也收不住了，再加上工匠房处为工作引过来的淙淙流水从旁流过，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名微胖有点黑的妇女手不停，从麻杆上剥麻皮下。
中间淡青色，周围微黄的麻皮像是转性了一般，被轻易的剥了下来，看着还挺治愈的，让人莫名有点手痒。
她的大嘴巴在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但手上的动作并不慢，早晨还没过半，她旁边的就躺着七八张A4纸长的麻皮，说到兴奋处还拍了拍旁边一位妇女结实有力的大腿，有些羞涩道：“哎呀，我们后的身材可不是一般的好呀，比我们狩猎队的阿贵还要雄壮。”
“确实，就是不知道中用不？”
听到这里，女人堆里发出一阵豪迈的狂笑，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哈哈哈，确实，不过要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我也愿意养呀，放着在那里看，都让人心生激动！”
一个头发炸得像一饼方便面面饼的妇女，因为上了年纪，眼角下垂，嘴角也形成不高兴的形状，但语调却意外的平和，也许是跟这名年轻的妇女比较熟，调笑道：“阿仁，你还养老公呀，你都有三个了，还不满足吗？”
“哼，满足什么？又不是养不起，我可是我们队内编制的一把好手！我阿爸阿妈养白虫得来的收入也不少，养多一个人怕什么？”
其他人羡慕的笑笑，阿仁家里条件好，不仅父母健在还会养蚕，顶上还有三个打猎本领不低的哥哥，全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当然是有什么都紧着她来。
她自己的本领也不弱，平时也跟着狩猎队出去打猎，水平还不低，每每打回来的猎物都不比队里的男人少，又能跟着她们编织出装东西所必须的藤网，也是个赚钱养家的好手，算是她们几个里活得最恣意的！
“你就幸福咯，哎～，我们部落里有个狩猎的好手，身材比后也不曾多让，不知道你们家谁有合适的呀？”说完挤眉弄眼的朝着周围的这圈妇女笑笑。
“有的呀，……”
很快话题就歪到天边去了，地上的麻皮、被抽出来捆成捆的麻线随着话题的增多渐渐填满了周围。
在如今刚能勉强能填饱肚子的情况下，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来自于妇女们养蚕，去野外摘食野果，捡一些野生的粗粮甚至有些体力好的还跟着部落狩猎队出去捕猎来养家糊口，田地里的产出并不多，人口的增长绝大部分也取决于妇女的数量，所以她们在这个朝代，不仅是半边天甚至是大半边天！
作为一名女性，还是有很大的话语权的！这也就导致了她们的性格多数也都是豪放派。
此时此刻，在后方造纸的匠人们听着隔壁空地的群聊，感觉干活更有动力了！舂捣的力度比往日更猛！光滑的石板被敲出了嘣嘣嘣的清脆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声，像是能盖过妇女们的欢声笑语。
好想过去帮她们研究一把，怎么把树叶织成夏布这一项目，研究完了，大概就走了吧？刚来的前两天还害羞得跟个小鸟似的，什么话都没，这几天撞\/些了吗？这么吵？
另一边，玖玖开开心心的拎着新发的豆芽去农庄给自己加菜。
初见这些豆子时，是在侍人端上来的粥里，味道还行，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省柴火，粥熟了，豆子半生不熟的，不是一般的硬，又没有盐，不是太好吃。
玖玖走在王城内画地图时，也见过有些院子里被圈养的奴隶，双手捧着一把豆子，刚出主屋门，守在不远处的妻儿就围过去，一人分得一点。
周围的其他奴隶都投去艳羡的目光，大概是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压力，几人直接生吃，还一脸的享受。
玖玖见此，忍到回行宫，也忍不去厨房抓了一小把，放进嘴里。
一股豆腥味在嘴里炸开！算不上好吃，因为硬，它与口腔接触的时间被迫更久，不仅牙齿受硬物的折磨，味蕾也被这豆腥味包围，令人有些反胃，好处是，再有侍人端上豆子粥给她时，她已勉强能吃完，不算太反胃。
月光下，玖玖摊开手心，看着掌心内黑亮的小豆子，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的豆类，大概也是能发豆芽的吧？毕竟也是豆子。
带人去厨房内找了一圈，厨娘听说是要不漏水的陶罐，很不舍的拿出自己平时去城外打水的土黄色陶罐，玖玖拎在手里端详，想了想，拎着它回床睡觉去了。
厨娘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勇气喊。
第二天中午，玖玖拎着陶罐兴冲冲的往城外的河边冲去，一罐水满满的被拎在手里，非常有重量！只是有一丢丢的小问题，过一夜后，肉眼可见的，罐内的水面少了一半不止！她离罐子半米远的床都湿了！要不是帮她收拾的侍人知道她昨晚放了一罐水在不远处，还有水痕流过证明，可能会以为她一把年纪了还尿床！她的老脸哟，都要没了！
好吧！大概还要再跑一趟厨房去问问有没有不漏水的陶罐？
又匆冲的跑回厨房，得到的回答是，并没有，她手上拿的就是唯二两个不漏水的之一！是厨娘天天早上拿去城外打水用的！玖玖听到这不好意思的把手里陶罐还了回去。
听厨娘说，这些黑陶制品或多或少都会渗漏水！不到一个晚上，基本上全都能漏干，也就说，根本就不能拿来发豆芽！
蹲在厨房外怀疑人生的玖玖灵光一闪，又冲去工匠处。
“各位阿姐，下午好呀。”
妇女们听到被议论的对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身体一僵，放下手中的活就想行礼，又不知道后来了多久，心里有点慌。
玖玖抬了抬手，以示免礼，她着急着呢，就不讲这些虚的了。
“各位阿姐，你们可会有人编织竹簸箕？”
刚才还聊得火热朝天的妇女们被问住了，面面相觑。
看这情况，玖玖就知道这个朝代没有这种东西，“这附近，你们知道哪里有竹子砍吗？”
旁边工匠处的负责人李四，闻声走过来：“有的，我们屋后不远处就有。”
看见玖玖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回答道：“是我们造纸换材料用的，多试几种材料，就能多10几种结果”说到这个负责人，可不害羞了，这可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研究项目。
好家伙，这么早古人就知道要多方实验，再对比出结果了？
“我们之前研究造纸的方向便是从改良竹简着手，希望能使竹简更轻便，更方便书写。”
玖玖赞同的点了点头，“不错，改良方向是对的，那你们研究成怎样了？”
“按后您的启发，先把多种材料舂成糊，再摊成饼，好像可以书写，就是比树叶还容易撕，目前还在试。”
“进度不错，再接再接，期待你们的成果。”
“诺”
她记得历史书上也是这么写的，远古时候的居民所使用的书写记录材料，最先出现的是竹纸，之后才是多种麻混合而成的，更廉价的麻纸，使得纸张得以大量普及，拉低了书籍的售价。
..........
竹子砍回来后，玖玖也从仓库处拿来一把磨好的，形似铁镰刀的刀，准备上手砍竹子，其余人见此忙抢过来说道：“后想要什么？说就是了。”
玖玖看着不过手腕粗的竹子直接说道：“把竹子破成手指粗。”转头看看四周：“有刀片吗？”
“有的。”李四起身，他们的藤框处拿出一片手指长的小刀片，大概有半指厚，很是让人怀疑它的锋利度。
匠人们按照玖玖的说法，把刀片置于竹片的内部上，一人双手抓住两边，向下按住刀片，一人使劲的往自己方向拉竹条，一条竹片拉下来，拉下了不少竹屑，竹皮带肉，还是完好无损的。
玖玖看了看这个厚度，又叫他们拉了一遍，才满意的点点头，不一会一大扎的竹篾堆放在玖玖眼前。
原材料备齐开工！
“我要的东西嘛。”玖玖看着周围的妇女说道：“你们有多少个人不会织布呀？”
早上那个有点胖胖的大嗓门妇女见没人敢搭话，笑呵呵道：“瞧后说的，这可是我们吃饭的手艺，谁不会呀？”
“那就好，你叫什么？让你来可以胜任吗？就是把这些竹条按照你平时织布的步骤，把经线跟纬线交织在一起。”
被点名的妇女像是早有被点名的准备，嘴上不停：“回后，我叫阿迪，您说的经线跟纬线我不懂是什么，但我们织布就是把两条这样上下交叉；”说着拿起竹篾示范，“对，对，就是这样，竖着的叫经线，打横的叫维线。”
阿迪了然的点点头，手上不停，“但我第一次用竹条编，我也不敢肯定，能编好”时不时拿起脚边的竹条加条进去，胖胖的笋指在竹条中穿梭，偶尔叠在一起活像一只可爱的黑鸽。
不一会一张直径40厘米的竹垫出现在众人眼前，阿迪摸着手里的席子，感受着不一样的清凉，再热一点，把它垫在身下，该有多舒服。
玖玖又叫人拿稍厚一点的竹篾绑了一个圈，把周围多出来的竹篾套进去，整理一下四个角，使它稍微有点弧度，没有洞，再固定扎住，一个竹簸箕就出现了！
玖玖轻快的问道：“学会了吗？”妇女们狂点头。“这个只要绑得牢固，能装的东西可不少。”
玖玖再看看竹簸箕上面的圈说到到：“要是不要这个圈，编得再大一点，在周围用夏布搞个包边就可以当竹席了，夏天的夜晚睡在上面，可舒服了。”说着手就被没处理好的竹子扎了个小红点出来。
“当然，竹子也要处理好，不然第二天睡醒身上到处被扎得都是xue。”
看见玖玖一脸沉重的说出这个事实，阿仁不厚道的笑了，玖玖听到笑声，不好意思的回头冲她一笑。
玖玖和这堆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之后竹簸箕和竹席风靡了全朝！甚至许多部落来交易时驮回去的，绝大部分物品都是这些！
当然，由于它的制作简易，在下一年交易时，很多部落都带来了许多样式更精致，花样更繁多的竹簸箕，竹篓子，导致竹制品的价格大幅度跳水，而王城的潮流早就变了，好在材料不贵，就费点人工，不然能亏4一堆人！
妇女们的手蠢蠢欲动，就想自己上手试试，“诶，那个夏布你们研究得怎样了？”
众人回头看啊仁，啊仁也不胆怯，“回陛下，这是我们昨天试验出来的成果！”
说着从藤兜里拿出一张粗糙的小布，长宽都只有一米，纹路走向清晰可见，手感也粗糙的很，有点像摸在细幼的砂纸上。
但现在的人luo体感受着风吹日晒雨淋的时间多的是，也说不上谁更粗糙。
玖玖的轻微的用力一掰，毫不意外的就断了一个口子，里面的经线纬线松松垮垮的出现。
“你们是怎样造出来的呀？这个布的散热性，吸水性怎样？有仙人说得如此神奇吗？”
“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看见母亲在整理蚕丝，就想到我们这里也有大把的丝，为什么不能把丝给抽出来，之后的步骤像整理蚕丝一样？
然后我就去试了，居然真的成功了！今天早上我们刚试过，这布披在身上一点也不热，着水后放在太阳底下，很快就干了！跟后您说的一样神奇！”
玖玖满意的点点头。
说着又把早上抽出来的半罐麻线给玖玖看，“这就是我们今天早上的劳动成果，下午我们打算把它们编织成布，我们本来还打算明天再给您看的。”
玖玖摸着手里不是一般硬的实验布，想了想说道：“这些麻线你们搞成拇指大小的线团，放入水中泡到软，拿出来捻成纱线再晒干！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说着扬了扬手里差点裂成两半的纱布。
“趁现在有时间，你们人分两批，一批人跟着...”
“回冬后，我叫啊仁。”
“哦，跟啊仁赶赶工，多织点给我，大概要半尺这样，另一半听阿迪的多编点竹筐、竹篓、竹席，算了，都秋天了，要什么竹席。”
“诺。”
“编好后，我允许你们拿出去售卖，但收入要分我一半，我还可以拨人给你们砍竹子，但工钱要你们自己给。”
众人想到家里不要钱的奴\/隶，纷纷表示不用了，还表示，这些都是神仙传给后的，因该给后拿大头，一半太少了。
玖玖装不耐烦：“给你们就拿着，这么多时间在这里和我扯皮，早就能处理完这些竹子了。”
众人惶恐，忙闭嘴去砍竹子了，只需要两人的活，硬是全部去了。
其示，这也是玖玖刚想到的，与其让这些手艺免费的流出去，不如让她们拿成品出去卖，一来可以得点钱，二来可以保密很旧，哪怕不能，想到杨三子和她说的，这堆妇人的身份，不是东边某部落狩猎队的副队长，就是西部落首领的妻子等等，无一是简单的，所以如果不能，她们也会让它能！三嘛，当然是用她们的身份试试外面的交易市场水有多深咯，毕竟，她后面可是要动交易时所要交的管理费呀。
不一会，工匠处喜添多个装材料“垃圾”的竹筐，玖玖也拿到合适的布，拎着簸箕卡在腰间就走了。
看着玖玖的身影远去，被拉成一个小黑点，熟悉的大嗓门，又在妇女群中响起：“我家那个要是有这种技术，我做梦都能笑醒。”
跟她熟悉的搭话道：“你还是做梦吧！”
“我倒想啊，但梦里什么都是虚的，还不如我早起去多摘点野菜，来得实际点。”
工匠处的负责人在心里哀嚎：“松，你怎么又不敲石板了？放着这堆妇女的豪言豪语摧残我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