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蒸汽再临（三十四）
星链共和国，第二大城市伯恩茅斯，灰尘漫天的工厂区。
从第一台蒸汽机被发明，到蒸汽巨兽和坦克的出现，整个安格斯大陆的文明已经在蒸汽时代停留了太久太久。
因为这里是一颗年轻移民星球，植物和动物的尸体还不足以在百万年的时光中形成石油，这导致人类文明迟迟没法跃向更高的台阶。而在十年前那股名为超凡的力量现世后，许多物理法则更是直接被打破，群星运行的规律变化，让泽尔法坦星球的磁场和气候都有了不少的迁移。
学过历史的朋友们都知道，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中做一个普通人，我们能够享受到的教育、医疗、娱乐方面的资源，都是古代的皇帝也难以想象的。当然，现代人也将因此承受更多的空气污染和时代变化带来的信息落后，这是等价的交换。
但是安格斯大陆上的人们呢？他们仿佛是被夹在了历史的缝隙中，既没有享受到石油资源带来的便捷交通，没有手机和电脑，也没有现代药品的支持，反而要在煤炭的焚烧中过完短暂的一生——因为他们还要承受无药可医的尘肺病和皮肤病。换句话说，在这个没有福利保障的年代中，工人们就是流水线上的消耗品，不出三十五岁就要被淘汰，然后在暗无天日的廉租房中咳血而死。
他们不是没有试过反抗，但那些满脑肥肠的工厂主和资本家们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好的剥削机会呢？他们联合巡警和市政厅，一次又一次的将骚乱平息，事后还要找理由再次降低那本就微不足道的薪水。
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科技进步带来的好处最终服务了那些权贵阶级，却没能落实到每一个普通人的头上。至少作为一个现代人，从个人的本心出发，郅牧是完全支持这次罢工行动的。
“但很可惜，我得想个办法阻止你们……因为海神教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们上钩，然后就可以随便安排个什么危害国家秩序的罪名，把你们都突突了。”郅牧望着眼前这位双目闪烁着仇恨火焰的中年人，尽量用诚挚的语气说道。
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不少神经敏感的人已经注意到了清晨的不协调，早早的锁死了门窗。就连鸟儿都没有报晓，而是扇动翅膀快速飞走了。
如果想要在罢工开始前阻止这场浩劫，那郅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哈！你们这群资本家的走狗！你是在威胁我吗？你听好了，就算是用性命来威胁我，我也要带着我的人抗争到底！”中年人愤怒的大骂道，他的名字叫汉特，是一位三十八岁的化工厂老员工。尽管这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时候，但长期被各种化学制品熏陶后的皮肤却泛着粗糙和蜡黄，出去说五十岁恐怕都有人信。
作为一名老工人，诸多职业病已经让他无法跟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相比。因此被克扣薪水，甚至被老板约谈，让他主动辞职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了。所以他想要反抗！再加上背后的人给了自己一笔钱，哪怕豁出命不要，就当是给自己正在上学的女儿凑一笔死亡赔偿金也好！
至于为什么要他主动辞职而不是开除？因为开除员工还要给一笔遣散费呢！金盏花区的老爷们可不愿意出这个钱！
“汉特先生，你误会了……”郅牧无奈的说道，“我和你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所以才来通知你，你们的行动早就被那些工厂主们知道了，如果你们真的要带着横幅和武器上街，很有可能遭遇血腥的镇压！”
郅牧没法去找这次的领头人，因为那肯定只是海神教会推出来的傀儡罢了。因此只能试着跟这些小头目们交流。
“哦？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听说的？”汉特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普通工人，能够成为附近几家工厂私下里的小头目，他还是有几分城府的。
“这你就别操心了，总而言之，我们刚才展露过的神奇能力，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如果我们想要害你的话，根本不需要用这样麻烦的方式去哄骗你。如果是因为某个家伙给了你钱，让你去执行这送死任务的话，那你是不是要考量一下孰轻孰重？”郅牧心想，如果向他吐露诸神的存在，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对方。
他们刚才已经抽空展现了非凡途径的神奇，这才让汉特没有脑子一热就冲过来拼命。
“呵，这位……约翰先生是吧？你真的以为……我们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吗？”汉特惨然一笑道，“我虽然没上过学，但也读过海神教会开办的夜校。我知道，这次的游行比之前的都要激烈，因为我们这次会带着武器，去捣毁那些机器，然后烧掉那些吃人的工厂！这是触犯王国法律的！而我们的结局，都会是死！”
“既然会死掉，那又为什么……”郅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主动闭上了嘴巴。
是啊，就算这些人可以继续在工厂中坚持活下去，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听说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发放日薪了，因为工人们被盘剥压榨到完全没有积蓄，必须要得到当天的薪水来购买食物。但等他们需要支付子女的学费、涨价的房租和煤气费，还有突如其来的疾病时又该怎么办？那就只能去找帮派借高利贷，然后被掏空裤裆里的最后一个子儿！更可怕的是，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还会继续持续下去，直到他们再也干不动了，被工厂主辞退，然后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臭水沟里。
汉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与其这样活下去，那还不如拼一把！就算死掉，也至少还有那笔钱可以支撑家里的生活！
至于因此而消逝的生命？生命在工厂里值几个钱？
“抱歉，是我打扰了……”郅牧没有继续劝阻对方，而是默默离开了这里。
“使徒大人？”辛西娅不解的询问道。贵为公爵子女和教宗的她，暂时还无法理解这种绝望的情绪。而这也是上层阶级和穷人之间最直接的导火索——他们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思想和生活，也没有要立法改变现状的意图。
“别说了，我能理解他们，劝不住的。”康纳轻叹一声，作为曾经厮混在下水道里的混混头目，她明白这些人早已失去了希望。
“怪不得诸神会选择这次机会来凑齐养料……”这些贫苦的人们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们没有办法，就算是没有诸神的暗中推动，工人们的暴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并非什么阴谋，而是袒露在天空下的阳谋。无法化解，无法对抗。因为这场行动就是数万工人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想要阻止他们，就是与所有穷人为敌！
如果这是一个没有神灵的世界，那他们的努力和牺牲绝对不会白费，而是像郅牧的家乡那样，诞生出一颗温暖的红星，但在这里，在非凡者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们永远也无法对权贵们造成威胁。
当然，即使是星链共和国官方，也是绝对不希望闹出这种乱子的
“使徒大人，您一定还有办法的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辛西娅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假如对方铁了心要闹事，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那还怎么提前阻止？
“哎，办法自然还是有的……”郅牧叹口气，“只是，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避免牺牲，只能尽可能的将流血冲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了。当然，具体的计划还要再调整，比如可以试探一下星链王室和商人议会的态度……”
“这样已经足够了，大叔，我们又不是他们的保姆，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哪怕多救一个人也是赚的。”康纳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对了，我姑且问一句，你们谁有可以让消息快速传遍整座城市的方法？”郅牧没有矫情。这事儿要是放到现代，一个短视频或者一个帖子就解决了大部分的麻烦。但在安格斯大陆上连电报还没发明，人们获得新闻也基本靠白天的晨报，但他们可没空去印那么多报纸出来。
“使徒大人，我可以平衡空气中的以太，在天空中制造出一面光幕，还可以平衡云层发出声音，接着再让康纳女士用月亮的光芒勾勒文字，这样全城的人就都能看到您想要传达的东西了。”辛西娅微提裙摆，这就是平衡大师的独特之处了。因为夜晚的空气中没有光芒，所以她甚至可以强行从黑暗中“平衡”出一部分光明。在神明不会降世的前提下，半神就是俗世绝对的力量顶点。
“那好，这样我的心里也能有个底了……”郅牧微微闭眼，随手将草药扔进眼前的锅炉，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准备。虽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出准备，但无论是作为一名骑士还是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他现在只想对着天空大喊出这么一句话——
“既然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想要人死，那我就偏偏要让他们活！”